這個世界太荒謬,人人都假裝一切正常。但如果所謂的「正常」,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呢?
 
  我,蘇雪言,這年十七歲,跟爸爸住在環境清幽的公寓,平常喜歡在家裡看漫畫和玩手遊,如非必要都不想出門跟人擠,身邊有兩個死黨──高志恆和葉嘉琳。
 
  高志恆住在山頂大屋,別人都說他是「人生勝利組」的白金級會員,但在我看來,他只是整天戴著王子面具的調皮鬼,老是愛捉弄我。
 
  葉嘉琳住在鬧區套房,別人都說她是「輸在起跑線」的草根孩子,但在我看來,她就是不小心掉落凡間的天使,性格溫柔體貼,很會照顧人。
 
  如此南轅北轍的我們,卻因一次偶然的相遇而結為好友,更成為了別人眼中不可思議的三人組。
 




  暑假的最後一天,我們約好去高志恆家打乒乓球。雖然他家裡什麼都不缺,但作為客人,還是要帶點伴手禮。
 
  我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進背包裡,然後穿著短袖連帽衣出門。外面天氣悶熱,柏油路被太陽曬得發燙。
 
  途經地鐵站,看到地面擺放著一束束白花。
 
  去年站內發生可怕的無差別襲擊事件,施襲者至今仍消遙法外。這樁案件原本是城中熱話,但事件發生數星期後,幾家大型傳媒紛紛避而不談,所有相關專訪都被下架,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想要淡化事件。不難想像,背後可能牽扯到一些「比其他人更平等」的人。
 
  我走上前,放下一隻白色紙鶴以示哀悼。有些事情,即使無能為力,但至少不要忘記,也不要習以為常。
 




  來到約好的公車站,我拿起手機撥號給葉嘉琳。
 
  「喂,請問葉家大小姐到了嗎?」
 
  「快到了。」手機聽筒傳來馬路上的車聲。「……欸,我就在妳後面啦。」
 
  轉頭一看,我看到了那個綁著馬尾、身穿白T恤的熟悉身影。
 
  葉嘉琳四肢纖瘦、皮膚白淨,明明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偏偏卻是現代女性拼命追求的「理想身材」。
 




  「都過了一個暑假,怎麼妳還是不長肉?」我伸手捏了捏她那隻充滿骨感的手臂。
 
  「沒辦法,我整個假期都在忙。」葉嘉琳聳聳肩。「白天去琴行練小提琴,晚上去便利店做兼職。」
 
  別看葉嘉琳平日這副鄰家女孩的模樣,她一拉起小提琴,整個人都會閃閃發光,化身成台上的音樂女神。
 
  「日子過得挺充實!哪像高大少爺這麼清閒,整天到處玩樂!」我不忘損一下高志恆那傢伙。
 
  「他沒有邀請妳一起去玩嗎?」
 
  「我才不去,我又不喜歡他那些朋友。」想起高志恆那些富二代「朋友」,我忍不住露出鄙夷的表情。他們個個身嬌肉貴,渾身名牌,總是把自己的事跡掛在嘴邊炫耀,卻對社會的荒誕不聞不問。
 
  公車來了,我們一起上車。現在非繁忙時間,車上的乘客不多,眼前有很多空座位,但當我走向最接近車門的位子時,葉嘉琳急忙把我拉到後面去,她低聲說︰「不要坐博愛座。」
 
  「別管那些正義魔人啦!」




 
  「反正還有別的座位,坐後面吧。」
 
  空置的博愛座彷彿帶著魔咒,令很多人都對它避之則吉。然而,設下這個魔咒的,到底是博愛座的標誌,還是人們對它的異樣目光呢?
 
  隨著車子慢慢遠離市區,密集的高樓大廈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取而代之的是蔥蔥鬱鬱的山林樹影。
 
  公車到站後,我們下車沿著山路往上走。高志恆的家在山頂,附近沒有可直達的公車,只能坐計程車或走路。
 
  這天太陽猛烈,我們兩個很快便汗流浹背。
 
  走了十幾分鐘後,眼前出現一條闊寬的石砌步道,旁邊是一幢幢豪華的洋房,看起來整齊雅致,格外寧靜,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似的。不,這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
 
  「每次來到這裡,我都差點以為自己出國了!」葉嘉琳笑著說。
 




  「那妳要不要買些伴手禮給妳的弟妹?」我打趣道。
 
  「千萬別告訴他們,要不然他們兩個就會吵著要跟來!」葉嘉琳連忙擺手搖頭。
 
  「我想高大少爺不會介意的,反正他的家這麼大。」
 
  「我知道,但嘉麗和嘉俊還未見過世面,可能會打擾到別人,我可不想給志恆添麻煩。」葉嘉琳總是這麼的貼心。
 
  話音剛落,街角出現了一個眼熟的身影。他身穿名牌襯衫,頭髮往後梳,手裡拉著一隻英姿颯爽的金毛犬。那是我們班的馬子豪,他爸爸是我們的校長。
 
  「真是稀客啊!蘇瘋子、葉嘉琳。」馬子豪神氣活現地走過來。
 
  沒錯,班裡的人給我取了一個綽號︰蘇瘋子。
 
  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不正常的人,因為我違反了他們心中所謂的正常標準,舉例說我沒有參加社團活動,沒有報讀補習班,沒有把唸大學當成人生目標。




 
  「你們是來應徵當修草工人的嗎?」馬子豪嘲諷道。
 
  「一個暑假沒見,你的嘴巴還是這麼臭,有沒有考慮換其他牌子的牙膏?」我不客氣地回嗆他,葉嘉琳則是安靜地站在我身旁。
 
  「我爸爸經常告訴我,不要跟水平低的人來往,果然是對的。」馬子豪用自以為優越的口吻說,我真想把他的頭塞進馬桶裡。
 
  「那你爸爸有沒有告訴你,好狗不擋路?你和你的狗擋住了整條路!」
 
  「真可笑,擋路的人是你們才對!我是住在這裡的居民,而你們只是路人,還不趕快讓路?」馬子豪挑了挑眉毛,抬起下巴示意我們往後退。
 
  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真欠揍,但對於一些腦袋不是用來思考的人來說,語言已經起不到作用,所以我也懶得跟他浪費唇舌。
 
  「真了不起,校長的兒子。」我諷刺道。
 




  我拉著葉嘉琳站到一旁,馬子豪還得寸進尺地說︰「真不明白高志恆為什麼會跟你們這種人做朋友。」
 
  「等等,馬子豪。」我嘴角勾起邪惡的笑容。
 
  「怎樣?」他不耐煩地問。
 
  「我想送個見面禮給你的狗狗。」
 
  我從背包裡掏出一顆乒乓球,彎腰跟金毛犬玩了幾下,然後冷不防地把球拋出去。我們三人一狗看著乒乓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下一秒,金毛犬飛快地向前衝去,牠身後的主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拖著跑。
 
  「停下來!停下來!你這條笨狗!」馬子豪驚慌大叫,朝我喊道︰「蘇瘋子,妳給我記住!」
 
  「沒問題,我一定會好好記住的!」我向他揮手道別,臉上掛著溫和無害的微笑。
 
  葉嘉琳捧腹大笑,差點笑出眼淚。
 
  觀賞完這場鬧劇後,我們繼續往前走,直至來到一幢白色石牆、三層樓高的氣派大屋,圍牆外滿是修剪整齊的灌木叢。
 
  屋前的大閘門慢慢打開,管家梅姨走出來迎接我們。
 
  「你們終於到了,少爺在等你們啊!」
 
  梅姨把我們帶進屋裡,並吩咐我們在玄關脫掉鞋子,因為屋內鋪著從外國訂製回來的名貴地毯,要是弄髒了就很難清理。我們穿上預備好的拖鞋,跟隨梅姨走進客廳。
 
  華麗的水晶吊燈,超大尺寸的液晶電視,復古的真皮沙發,所有家具都擺放得恰到好處,看得出設計師在背後花了不少心思。
 
  「少爺在二樓,你們上去找他吧。」梅姨把我們推上樓梯後,便轉身走向廚房。
 
  「這傢伙真幸運。」我有感而發地嘆道。「他一出生就有錢、有腦袋。」
 
  「嗯?人人出生都有腦子!」葉嘉琳失笑道。
 
  「沒錯人人都有,但很少人懂得用來思考,就像馬子豪一樣。如果只是盲目接收別人的意見,沒有自主思想,那樣跟機械人有什麼區別?只會按照既定的程式運作,永遠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
 
  「又在發表偉論?」話音剛落,高志恆的身影便出現了。
 
  這個眼睛深邃、鼻子高挺的男生,大概是我見過最英俊的人。如果長得帥是一種罪,那他應該是被判死刑的等級。
 
  這個社會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只要你長得好看,很多問題都不成問題,因為總會有人想要幫助你。如果你長得普通,那也沒關係,只要你有錢,就會有很多人爭著來幫助你。不過,如果你長得普通又沒有錢的話,那就抱歉了。
 
  「我剛剛稱讚你是個有腦袋的生物。」我跟高志恆說。
 
  「能夠從妳口中聽到這句話,真是小弟的榮幸!」他淺笑道,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高志恆把我們帶到健身室,裡面有跑步機和各種健身器材,房間中央有一張光滑平整的乒乓球桌。有錢人真好,做運動都不用出門。
 
  「你們要喝點東西嗎?」高志恆問道。
 
  「不用了,我已經帶了過來。」我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未開封的紅酒,讓他們兩個像中邪一樣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