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還未答話,項羽便即沉聲冷笑,問道:「畢永諾,難道你要我們因為你一句話,便放他走?」

「不錯。」我瞪了項羽一眼,道:「西楚霸王,你應該最痛恨言而無信之人吧?昔年你不也是大罵劉邦是無恥小人嗎?你們當初答應放過子誠,今天我帶來應有之物,你們便得放人!」

項羽一時無言,此時蘭斯洛特便接下了話,「畢永諾,戩也說了,這是鄭子誠的意願,你要我們怎樣放人?」

「沒有怎樣,就是將他從囚牢中放走。」我冷笑一聲,「我,並不想用強。」

「不行,就是不行。」蘭斯洛特皺眉環手,語氣絲毫不讓,「畢永諾,你不會以為我們會因你一人而退讓吧?」





「你該知道,我非『一人』。」我掃視了各人一眼,冷笑應道,「總言而之,子誠非放不可!」

「這樣,算是談不成了?」蘭斯洛特站直了身子,雙手輕垂,似有還無的靠向腰間劍。項羽和嘯天犬見狀,神色也是一變,雖然沒有動作,但姿態已非先前輕鬆。

霎時之間,會議室內,氣氛稍稍變得緊張。




「要戰?」我冷笑一聲,左手皮膚一下子變成灰色蛇鱗,「恐怕你們四將齊上才行!」





「畢永諾,別那麼大口氣!」聽到我的話,項羽身上殺氣馬上暴現,不過他沒有立時動手,卻先瞥了煙兒一眼,然後沉聲說道:「娃兒,你不用牽涉其中,先行離去吧!」

面對一眾目將,煙兒絲毫沒有驚懼之色,反走前一步,站在我身前,向項羽笑道:「煙兒,絕不會拋下大哥哥。」

「刀劍無眼,項某不想傷及無辜。」項羽濃眉緊皺,瞪著我倆。

「不,項霸王你不會傷及無辜。」煙兒說著,回首以溫柔無比、又滿是信心的眼神看著我,續道:「因為煙兒清楚,大哥哥會讓煙兒絲毫無損。」

看到煙兒的舉動,我心下略感溫暖,伸手按了按她的頭頂。








「既是如此。」項羽睥睨我倆一眼,冷笑一聲,右手握住了一直放在身旁的長矛,「項某就不再廢話了。」

項羽握起兵器的同時,蘭斯洛特和嘯天犬亦蓄勢待發,只是坐在正中、一直不發一言的楊戩,此時終於打破沉默:「慢著。」

我們眾人齊齊看向二郎神,只見他抬起了頭,一臉認真的看著我,問道:「畢永諾,殲魔協會與你,是敵還是友?」

「雖然我們曾在日本大打出手,但那次終究是誤會,我和你們,說不上是敵人。」我說著,同時將手上蛇鱗退回。

「那算是友了?」楊戩又再追問。

「友?難說。」我看著楊戩,認真的答道:「或該這樣說,我們站在同一陣線,只因有著共同目標。你說,這算不算是友?」





「對我來說,已經算是了。」楊戩語氣略帶婉惜,「只是,現在我們的目標不同,那麼這段合作關係便得完結。」

「本來,我們可以繼續合作。」我皺了皺眉,道:「只是,你違反了我倆間的承諾,我實難再信任殲魔協會。」





「畢永諾,你要知道殲魔協會是世上最大、影響著地球上每一人的組織。」楊戩秀氣的眉頭一揚,語氣稍冷,「有些決定,我們不能不作,亦不會因為誰的話,隨便改變。」




「你們不敢變,就讓我來吧!」我冷笑一聲,同時將煙兒拉到身後。





聽到我的話,項羽、嘯天犬和蘭斯洛特再次顯露殺氣,戒備起來。

此時,楊戩站了起來,提起右手,卻不是提起身邊的三尖兩刃刀,而是在會議桌上,按了幾個按鈕。

他身後屏幕牆再次亮起,畫面中正鳥瞰拍攝著一輛黑色的裝甲囚車,在公路上高速行駛。

楊戩按了另一個按鈕,只見屏幕一角多了一個視窗,卻是車內情況。

但見車廂之中,有一人手腳被銬,正是子誠!




我看著楊戩身後畫面,皺眉問道,「你們要將子誠運去哪兒?」 





裝甲車在公路上的顛簸與車廂內的起伏一致,看樣子似乎是直播畫面。 

「他正在去刑場。」楊戩淡然答道。 

「這是甚麼意思?」我聞然大怒,沉聲問道:「他行刑的日子,不是在數天後嗎?」 

「因為民怨沸騰,所以連同他在內的這批死囚,提早在今天執刑。」楊戩頓了一頓,續道:「我今早沒能見你,就是因為在處理這件事情,實非存心隱瞞。」 

「嘿,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我冷笑一聲,勉強壓住怒火,沉聲說道:「趕快讓車停下來!」 




「我說了,殲魔協會並不會因為你一人而隨便改變決定……」楊戩淡然回應,我聽罷正要發作,他卻繼續說道:「…...不過,現在這輛囚車,只得三名狙魔士,若有撒旦教的餘眾劫犯,恐怕難以抵擋。」 





我聞言一呆,旋即明白楊戩話中之意,「你想……我劫走子誠?」 

「身為殲魔協會會長,我怎能有如此念頭?」楊戩轉過身來,凝視屏幕,背著我說道:「只是,我的力量再大,世上有許多事情實非我能控制得到。」 

這時,項羽等也了解到楊戩的意思,紛紛散去渾身殺氣。 

「戩,這樣子好嗎?」蘭斯洛特問道,神情仍是一貫的淡然。 

「撒旦教雖然被我們所滅,但餘眾甚多,再說那魔頭撒旦,一直下落不明,」楊戩仍是背著眾人,「他突然出現,劫走鄭子誠,也非奇事吧?」 

聽得楊戩說話如此,另外三名目將便不再說甚麼。




楊戩話中含意清楚不過,就是希望我以『獸』的姿態,劫走子誠。

這樣一來,就可完全印證殲魔協會發放的消息無誤,而我以撒旦的形象出現,也可在這局勢混亂之時,警醒世人,魔王仍在,如此多少能團結有離心的群眾。

雖然此舉會令子誠終身受冤,但楊戩等早沒替他辯白的打算,而且世人無知,已認定子誠是敵基督,所以劫他也不會令情況更差。




「既是這樣,我倆約定便算完成吧。」我稍微放鬆下來,跟楊戩說道。

楊戩沒接下我的話,只是依舊背負著手,跟我說道:「若有天你處身我這位置,你便會理解我的決定。」

「也許我會,」我答道:「也許,我會作一個和你不同的決定。」

楊戩看著我微微一笑,把目光轉回屏幕,道:「還有半小時,囚車便會到達聖保羅大教堂,然後下午三時正,便會連同另外十多名太陽神教的囚犯,同以火刑公開處決。」

「我有一個想法。」我站前一步,和楊戩並肩而立,「就是我在你們行刑之際,將那十多名太陽神教的囚犯,一併救走!」

楊戩聞言雙目一睜,拍了桌子一下,高聲道:「這計不錯!」




以我所知,這類公開處刑,殲魔協會皆會現場轉播到世界各地,而我以『獸』的形象劫人,就是希望大眾誤以為太陽神教和撒旦有關。

此舉雖不會動搖到太陽神教的虔誠信徒,但對於一般大眾,或者入教未深的信徒,多少會有些影響。

畢竟,殲魔協會在這兩年間,不斷宣揚『獸』的邪惡形象,世人無不對那黑膚異相,心感恐懼。

其餘三名目將,心領神會,皆明白我的意思。

「的確可行。」蘭斯洛特微微點頭,「反正你總是得劫人,這樣順水推舟,也可算是一記奇著。」

「其實這計說穿不過是簡單的插贓嫁禍,」我問蘭斯洛特道:「你先前以『畫皮之瞳』,記錄了我『獸』態的外皮,怎麼沒想到此計?」

「『畫皮之瞳』的記憶有時間限制,過了有效期,皮囊便會自動消失。」蘭斯洛特解釋道,「你闇黑形態的外表早些時候已失效,加上撒旦教幾被全滅,所以我們一時間沒想到這法子。」

我點頭示意明白後,便笑道:「既然殲魔協會的最高領導們皆不反對,那麼撒旦待會兒便得大鬥刑場。」

或許我的說法有點敏感,眾人皆沒接話,只有楊戩看了看我倆面前的「約櫃」,問道:「那麼,你打算現在解封嗎?」




我看了看『約櫃』,又看了看手中『弱水』,同時問楊戩道:「那個現在擁有『窺心之瞳』的人呢?」

「他眼下就在這基地之中。」楊戩轉頭看著我,「待會兒只要薩麥爾情況稍微隱定,我們自然會召他過來。」

聽到楊戩的話,我便點頭不再語言,只平伸右手於『約櫃』之上,接著左手五指在右手手腕處垂直急劃一下!

我將魔氣凝聚於五指指尖,這一劃立時割出一個見骨的傷口,熱騰騰的鮮血如泉湧瀉,灑落在『約櫃』上!




『約櫃』表面上的刻紋似有一種奇異吸力,牢牢將鮮血穩固其中。

一直到我的血填滿『約櫃』上所有坑紋時,原本暗淡無光的木櫃倏地吸收了所有鮮血,接著,只見整個木櫃吐出一道異樣光采,然後「咔」的一聲,卻是『約櫃』的蓋子打開了!

我聞聲立時揭開木蓋,只見一身染血白的薩麥爾,躺在其中。他和封印前完全一樣,氣息微弱,左胸可怖的傷口,依舊沒有復原。

我知薩麥爾隨時氣絕,便立時催動魔氣,左手瞬間化成上萬條髮般幼細的灰蛇,托住『弱水』,將之移到薩麥爾空洞的左胸之中。




我先前曾向妲己請教,當年比干何以會身懷『弱水』。

妲己說,比干天生心臟衰弱,經眾醫診斷,無論如何也活不過十歲;不過他父親商王文丁,不願放棄兒子,便昭告天下,重金尋覓良方。

後來一位山中奇人,進宮獻上『七竅玲瓏心』,更說能替比干換心,讓其續命。

妲己其時還未進宮,不知那奇人是誰,只知他果真替比干換心,比干因而才能長大成人,且一直懷著『弱水』於體內,直到妲己當了紂王妃子,施計讓比干自剖其心,『弱水』才再次流落於人世之中。

妲己其時只顧奪取『弱水』,沒理會它怎維持比干生命,只依稀記得比干剖開胸膛時,『弱水』不是平常的深藍,而是呈血紅之色,更有數條血管插在『弱水』上的洞孔中。

根據妲己的描述,我推測那奇人是以『弱水』能控制液體的特性,完全取代心臟處理血液循環的功用。

可是一般而言,神器需有魔氣貫注,加上使用者心念驅動,才能生效;但那奇人換心之後,『弱水』卻在比干體內持續運行多數十年!

因此我便推斷那奇人在換心之時,對『弱水』下達保持血氣流通的指令,『弱水』再憑藉吸收比干體內魔氣,這才得以持續運作多年。

我本打算對薩麥爾依樣葫蘆,可是他左胸被『火鳥』所傷的部份,血管不能完全復原,因此需稍微調整當中細節。




「你千萬別就此斷氣。」我朝昏迷不醒的薩麥爾冷笑道:「你和我之間的帳,還要慢慢算!」

說罷,我便再次催動魔氣,半數小灰蛇頓時四方八面的鑽進薩麥爾傷口血管之中!




我將視點切換成小灰蛇的視覺,只見傷口周邊的所有血管,皆呈燒焦狀,以薩麥爾的魔鬼體質,按理說血管會自動回復,但顯然『火鳥』帶著破壞性的奇效,教血管的生長,無論如何也不能越過那火炙的「界線」。

那條界線更有著異常高溫,血管內的血液每當流到斷口位置時,竟盡皆蒸發!

我嘗試以數道小蛇觸碰血管那些焦痕,甫一接觸,小蛇立被灼傷,不過因為神器特質,還不至於燃燒起來。

「這『火鳥』真是霸道!」我閉目透過蛇眼觀察,一邊盤思,「如此一來,他的血管不能直接插進『弱水』了。須另闢旁枝,讓血管流向『弱水』才行。」

我沒想過燒焦斷口會帶有如此高溫,原本伊卡洛斯替我預備的人造血管全都用不上。

眼下薩麥爾命懸一線,再新製一批已來不及,我想念及此,便催動魔氣,讓小灰蛇群鑽進薩麥爾的血管內,然後在裡頭,相互交織,築成管狀,再朝焦燒斷口伸延出去!

我這法子,就是以「萬蛇」來織成「蛇血管」,權當替代。

「蛇血管」穿過焦口的一刻,和『萬蛇』感應相連的我已感到無比灼痛。燒焦痕上的熱力,多少熱溶了「蛇血管」最外數層,但這蛇築的管道,足有三十層厚,我又織得密不透風,管道裡的溫度尚算正常,教血液在當中不致蒸發。

待蛇管都穿進了薩麥爾的血管後,我右手五指便即套入了『弱水』的洞孔,七條蛇管同時引著本應流向薩麥爾心臟的血液,插進『弱水』餘下的七個洞裡。

此時,我將魔氣貫進『弱水』,心念甫起,使『弱水』開始推動薩麥爾體內的血液循環。

感覺到薩麥爾體內血氣開始正常運行之後,我便睜開眼來,只見他左胸原本散發藍色光芒的『弱水』,吸進血液之後,瞬間染紅;至於薩麥爾的臉龐,終見些許血色,氣息雖然虛弱,但顯然穩定起來。

我觀察片刻,見薩麥爾情況穩定,便再次催動魔氣,讓「蛇血管」連著薩麥爾的血脈,然後與『萬蛇』的本體分離。

這是我在撒旦記憶中得知的小把戲。分離出來的「蛇血管」,會吸收薩麥爾的魔氣來保持現在狀態。雖然如此分裂,會讓『萬蛇』本體減弱,但眼下只有此法能保住薩麥爾的性命。



我收回魔氣,一邊細細打量著依舊昏迷的薩麥爾,只見他那俊俏的臉雖依舊蒼白,但氣息已復平穩,那雙金黃色的秀眉,亦放鬆下來,沒再皺起。 

會議室內皆是高手,憑過人的聽覺嗅覺,已得知薩麥一時沒有大礙;唯獨是煙兒,也不知是因能力不夠,觀察不到,還是心裡始終有些牽掛,她抓住我的手臂,輕聲問道:「大哥哥……他,怎麼了?」 

「一時脫離危險,性命總算保得住。」我拍了拍煙兒的頭,柔聲笑罷,便轉跟楊戩問道:「你們的『窺心之瞳』呢?他畢竟是十二羽翼,雖得重傷,但相信轉眼便會醒來,那時候莫說讀取記憶,要抓住他也不是易事。」 

「這一點我們自然會處理,你不用粗心。」楊戩背負雙手,朝我淡然笑道,「時候不早,我看,撒旦教也差不多時候要出動劫人了。」 

「啊?你是怕我得知薩麥爾收藏魔瞳的地方,會分一杯羹?」我笑了笑問道。 

「我們不怕。」楊戩微笑,語氣卻甚是自信,「說到底,你也只是一人。」
 
我無意再爭論,聞言只笑而不語。
 
楊戩他們等人顯然沒打算讓我見證他們讀取薩麥爾的過程,如此一來,他們亦不會讓我此時將他帶走。
 
我保住薩麥爾的命,一是因他捨身替我擋下一槍,二是想從他口中得知更多。
 
楊戩等人無論如何,不會也不可能留得住薩麥爾,所以我亦不急於帶他離開。
 
再說,薩麥爾替我擋槍前一刻的笑容,仍深烙在我腦海之中。

我相信,薩麥爾醒來之後,定會找我。




我看向大屏幕,只見囚車車隊已駛進市區,過不多時便會到達聖保羅大教堂。

從直昇機的拍攝畫面看到,聖保羅大教堂附近已聚集了許多觀刑的群眾。囚車還未接近教堂,路上途人已開始對車隊咒罵,更有不少向車隊投擲石子。

負責開路的步警稍作個維持秩序的樣子,也沒真的阻止市民擲物,明顯是故意讓群眾發洩。

但不論外頭怎樣吵鬧,囚車內的子誠,依舊是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你們待會兒會出席嗎?」我問道,仍看著屏幕上的子誠。

「我們會到現場,但不露面。」楊戩答道:「其實我們公開處決太陽神教教徒,有部份原因,是希望引出他們的同黨,只是一直以來,我們在現場也找不到任何真正的教徒,只能捕獲一些信奉者。」

「那麼這一次,希望他們繼續潛伏吧,」我嘿的笑了一聲,「不然,就會破壞『撒旦教』的計劃了。」

楊戩卻沒有答話,只保持那平淡的笑容。




既然是裝成龐拿的襲擊,我出手便須狠辣至極,和楊戩等便沒有甚麼細節上的商量,問好行刑時間和程序後,我便帶著煙兒離開基地。

甫離開鐘樓,確定無人蹤縱或監視,我便立即按一下左耳耳珠,打開裡頭的通訊器,問道:「伊卡洛斯,那東西剛才一直在運作嗎?」

「你要對我的機械蜂有信心。」伊卡諾斯的聲音在通訊器另一邊響起,「剛才的情況,我一直在看著。」

其實在來倫敦之前,我早將一頭機械蜂藏在衣服之中,然後在項羽領我們進去會議室時,我再偷偷將其啟動。

在替薩麥爾接駁『弱水』時,我便將機械蜂,轉移到其中一道「蛇血管」裡。

我有此一舉,是因為早料到楊戩不會讓我在撒旦教收藏的魔瞳一事上,參上一腳。雖然我其後可從薩麥爾口中問到頭緒,可是殲魔協會搶得先機,或許便會立時將魔瞳庫轉移。

為免斷掉線索,我不得不留下「伏兵」。

「現在還接收到訊息嗎?」我問道。

「收音情況不錯。只是沒有畫面而已,畢竟現在轉移到薩麥爾的體內,也只會看到一片血紅。」伊卡諾斯說道:「我將那機械蜂調節過,運作聲音細微得很,加上有你的『蛇血管』包裹著,無論如何殲魔協會也不會察覺得到。」

「好,就這樣追蹤下去。」我笑了笑,道:「有甚麼消息,再跟我說。」

眼看時候不早,我便獨自前往聖保羅大教堂,煙兒則回去向妲己報告薩麥爾的情況。




聖保羅大教堂座落於倫敦市中心,與大笨鐘相距不遠。

為免引人注目,我沒有飛簷走壁,只是偷來一輛電單車前去。

還只遠遠看到大教堂的巨大穹頂,不論是行人路還是馬路,早已被前往刑場圍觀的人濟得水泄不通。

我見狀便即棄車,穿插在人群之中繼續向前。




過不多時,我終於來到氣派儼然的聖保羅大教堂。這時已是下午二時多,距離行刑不足一個小時。

由於實在有太多民眾聚集,我一時間擠不到最前端。我遠遠眺望,只見大教堂前的廣場,搭了一個數米高的台,台上竪立了幾根鐵製的十字架。

每一個十字架上皆開了不少洞孔,我稍稍一嗅,嗅到當中有焦灼氣味,顯然待會兒囚犯會被綁在十字架後,火焰便會自洞孔中噴出。

「這讓我想起古中國的『炮烙之刑』。」一聲女聲忽然在我身旁響起,「人類的本質,由古至今,不論何地,其實都沒有變。」




我聞聲轉頭一看,只見身旁站了一名不認識的東方女子, 女子衣著撲素,臉上不施脂粉,樣子卻頗為清秀。

或許她看我同是東方人,因而主動拉起話題。我朝她微微一笑,回應道:「雖然刑罰模式差不多,可是兩者卻有著大大分別。」

「啊?分別在哪兒?」女子好奇問道。

「古中國那炮烙之刑,乃是當是君主殘虐臣民的酷刑,但協會的火刑雖看似殘忍,卻是淨化邪魔的聖火。」我笑著應道:「那些異端受魔鬼引誘,誤入歧途,唯有這樣才可以使他們的靈魂,得到救贖。」

為免惹人懷疑,我故意說此番平常協會追隨者愛說的話,但女子聞言竟苦笑搖頭,然後小聲喃喃,「人類千百年來,實在沒進步多少。」接著她便不再言語,只看著前方刑台。我樂得清靜,也將線視放回台上。

由於聚集人數眾多,所以大會在刑台較遠處,設了不少大形螢幕,轉播著刑台上的情況。

這時太陽高掛,曬得廣場一片炙熱。圍觀的人數雖眾,卻皆寧靜非常,目光只看著刑台或螢幕。

我神色平靜,一直提高耳力傾聽,眼看快到行刑時刻,遠方忽傳來一陣騷動。

此時所有螢幕一閃,轉成鳥瞰式的畫面,拍攝著囚車車隊魚貫駛進大教堂。



「魔鬼!魔鬼!邪惡的異端!」、「你們應該留在地獄裡!別將地獄帶來人間!」、「讓聖火燒掉你們那人類的外表,露出底下醜陋之極的真面目!」

群眾看到囚車,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紛紛指著車隊大聲放罵。

開路的騎警勉強維持秩序,擾攘好一陣子,車隊才真正駛進廣場之中。

廣場的警備,自是另一個級數。

最外圍的守衛全是殲魔協會的滅魔士,而刑場周遭的,就是全身穿了強化機構骨骼的殲魔師。

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身上流露出一股連常人也感受到的殺氣,所以自然而然地教圍觀的群眾不敢越雷池半步,即便是叫罵,聲線亦不敢太過放肆。

四輪囚車停泊好後,荷槍實彈的黑衣戰士便打開車門,將眾囚犯領到台上。

第三輪黑車車門打開後,一名男子被兩名協會戰士,押著離開車廂。

那人神色淡然,雙目卻了無生氣,正是子誠!




看到眾囚犯,圍觀群眾倒變得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只瞪著十數名囚犯不放。
    
囚犯們帶到刑台上,每四人為一組,每人分朝四面的綁在鐵柱上。

每人的手腳,皆以臂粗的合金鍊反綁於鐵柱上,無論如何是不能掙脫開去。

不消一會兒,囚犯們已盡數綁在柱上,至於子誠卻是獨自束綁在正中的柱子上。

此時,一名身穿白袍的神職人員走上了刑台,由左至右,朗聲宣讀每一名囚犯的罪狀。

那神職人員口中喊出的,無不是「勾結魔鬼」、「殘殺無辜」、「違背上帝的教條和協會的規約」等子虛烏有的罪名。

至於子誠身負的罪名倒也獨特,卻是「聯合撒旦襲擊天使」和「背叛協會」。

神職人員每唸完一名囚犯的罪行,便會詢問對方有否異議。每名囚犯皆怒視那神職人員,卻無一作聲。

我看在看裡,側耳一聽,便即察覺到他們頸上的鐐環,看似普通,實質是一種特殊儀器,似乎是用以阻止他們發出聲音。

當神職人員問到子誠時,子誠依舊是一臉死灰,似乎連話也沒聽進耳裡。

唸畢罪行,那神職人員便宣佈在三時正,亦即大教堂鐘聲響起時,便會正式行刑。

此時距離三時還有數分鐘,不論是圍觀的人、看守的殲魔戰士或是台上的死囚,皆屏息靜氣,神情凝重。

我站在人群當中,雖未打開魔瞳,仍能感覺到此刻廣場上,百感紛亂。

有人興奮、有人憤怒、有人迷茫、有人憂愁。




但現場充斥最多的情緒,卻是恐懼。




「噹……噹……噹……」

大教堂的鐘樓,終於盪出沉厚雄亮的鐘聲。




神職人員聽到鐘聲,便即轉身走到台前。

和一名看來是負責刑具開關的殲魔戰士打個眼色後,他便向著人群,放聲喊道:「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以及協會的規條,我現在宣佈台上十七名囚犯……囚犯……」

神職人員的聲音就此停了,因為他此刻咽喉,多了一道我用手指劃出的紅線。

一道,深刻得讓他骨肉可見的紅線!

神職人員一臉愕然,雙手摀住喉頭,但鮮血依舊不斷自他指間湧出。

「你的戲份到此為止,回到你的天家吧。」我拍了拍那神職人員的肩,輕聲笑道,「如果世上真有這天家的話。」

我雖已變成『獸』的狀態,可這一拍沒使半點力氣,不過神職人員最終還是無力倒在地上。

面對被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呆若木雞,沒有動彈,一直到其中有人大喊:「是撒旦!」人群才像瘋了一般,尖叫瘋喊,奮力往外四散!

刑台四周的殲魔戰士看到我突然出現,雖亦震驚不已,但畢竟訓練有素,領頭的一聲命令,場中四十八支重機槍立馬朝我開火!

震耳欲隆的炮火聲此起彼落,含銀的子彈悉數擊在我身,不過子彈再銳利,卻始終鑽不穿我那身暗黑異膚!



我任由銀彈擊打,只繼續不徐不疾地步向刑台。 

每踏一步,身邊就散落一堆壓扁了的子彈頭。 

我轉眼已來到刑台之上,但那四十八名殲魔戰士雖散發著無比驚愕,手中炮火卻始終沒停。 

「飛蛾。」我冷笑一聲,左手扣指一彈,中指瞬間化蛇暴長! 

灰蛇穿梭於彈雨之中,蛇身扭動,靈巧地捲住了四十八發旋飛中的子彈,然後順勢一甩,將那堆子彈挾勁迴射向殲魔戰士的眉心! 

四十八名戰士全帶了特製頭盔,但我這一甩讓子彈帶著更霸道的勁,雖不能貫破頭盔,力道卻大得讓他們頭顱整個往後仰,頸椎骨斷,立時斃命! 

炮火聲止,可是人群看到戰士們詭異的死狀,尖叫聲更加瘋狂!

台上的太陽教眾看到我的魔相,皆嚇得目瞪口呆。 

我沒理會其他人,直走向被綁在正中的子誠,本來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的他,此時終於注意到我,抬頭疑惑的問道:「諾……是你?」 

我笑了一聲,沒有回頭,只伸出手,一把捏斷他身上的合金鍊,同時說道:「來,跟我走。」




「不。」子誠空洞的雙眼看著我,語氣卻甚是堅決,「這刑台,是我的終點。」

「我這地獄之皇可不認同。」我握住他手臂,認真的道:「子誠,你的殺妻之仇報了嗎?」

「沒有。」子誠眼神一黯,頹然說道:「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報仇與否,能改變甚麼嗎?我……我已不想再讓雙手沾血。」

「那就不再沾血好了。」我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真要死,也不在今天!」

我知子誠一時三刻並不會改變心意,因此我不再勸說,只是牢牢抓住他。

沒了魔瞳,子誠似乎自知難以反抗,沒有掙扎,只任我擺佈。

我一手抓住子誠,另一手化蛇,絞斷刑台上其他犯人身上的鍊子。

十六名太陽神教教徒對於突如其來的自由,顯得惶惶不安。他們一臉錯愕的看著我,不知進退。

其中一名中年男人,勉強壓下心中驚懼,顫聲問道:「你……你是使者派來救我們的嗎?」

「嘿,救你們?算是吧。」我聞言冷笑一聲,掃視眾人一眼,「別亂動,隨我走就是了。」眾人聽我語氣有異,不敢再問,只戰戰兢兢的走在一起。

我沒再理會他們,只按住耳側的通訊器,道:「運輸機可以來了。」

「早在附近。」伊卡諾斯的聲音在通訊器另一邊說道。

伊卡諾斯一語方休,我便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螺旋槳破風聲,卻是一架無人運輸機急速朝這邊飛來。




我的出現,使原本人山人海的廣場霎時間多出了大片空地,教運輸機能順利降落。

由於事出突然,所以這架運輸機乃伊卡諾斯駭進了殲魔協會其中一座基地所調動過來的。

「都上去。」我冷冷的說了一句,那些太陽神教教徒立時爭先恐後地湧上運輸機。

我扶著子誠跟隨其後,此時忽聽到一道道急速卻又輕盈的腳步聲,自四方八面傳來,我轉頭一看,卻是一批前來支援的殲魔戰士。

我冷笑一聲,一手化成灰蛇,想要出手了結他們,子誠卻忽地抓住我手臂,沉聲說道:「諾,夠了。」

「你想我放過他們?」我笑問。

「難不成還要大開殺戒?」子誠皺眉問道:「你已得手,不用多犧牲其他人吧?」

我嗅到子誠情緒中有一點怒意,心下倒感高興,因為這樣子的他比至少比死氣沉沉要好。

「行,就放他們一馬。」我朝子誠笑了笑,將手變回原狀,「那就快點離開吧,他們定會朝我們開火,現在沒了魔瞳的你,可挨不了一槍。」

「死了,不是更好嗎?」子誠淡然說道,但為了不想我出手,腳步還是加快了點。

「伊卡諾斯,可以起飛了。」待所有人都上機後,我便按住通訊器,說道:「能甩掉雷達嗎?」

「嘿,你這問題可有點侮辱。」伊卡諾斯怪笑一聲,「坐穩了。」說畢,運輸機一雙螺旋翼再次高速刮動。

四周的殲魔戰士見狀,紛紛朝我們開火,但都阻礙不了這架戰用運輸機昇空。

轉眼間大教堂已於我們底下,漸漸變小。

可是,當我們昇到大概四十多米高時,運輸機卻停止上昇,亦不往其他方向飛行。




就這樣,在大教堂的上方盤旋不動。




我察覺到情況有異,連忙按住通訊器問:「伊卡諾斯,怎麼了?」

我問了數遍,可是依舊聽不到伊卡諾斯的回覆,心下疑惑之際,通訊器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雜訊聲,片刻後又回復平靜。

「伊卡諾斯,你還在嗎?」我皺起眉頭,心中略感焦急。




忽然,通訊器另一頭,傳來一陣調皮的笑聲。

一道,顯然不屬於伊卡諾斯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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