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嗰間酒吧,嗰晚我哋走嘅時候落住毛毛細雨。我哋兩個都無帶遮,於是我哋急急腳行。路過幾條馬路,雨點落喺瀝青路上,整條路跟住黑夜變得深色。
 
嗰一晚我跟住佢行,默默咁走喺佢嘅後面。佢背影好靚,長髮、佢一條黑色嘅裙、佢嘅手臂、佢隻手,佢著住對著高踭鞋,腳踭有一條帶。佢裙擺跟住風嘅方向,裙擺慢慢就消失,一時間佢喺我眼中竟仿如赤裸。
 
我十足一隻狗。
 
阿怡見我好似行慢咗,一直都喺佢後面,佢擰轉身問我「做乜嘢事?」
 
我覺得佢背影好靚。


 
「無嘢,」我答:「想行慢少少啫。」
 
佢臉疑惑咁擰返轉頭繼續向前行。我同佢經過好多條街,馬路側邊泊滿汽車,我哋喺汽車之間穿梭,橫過馬路,穿過好多塊招牌,走過好多度落咗嘅鐵閘,鐵閘上面貼滿「招租」嘅紙。淡黃路燈照住落下嘅雨。
 
我有時會講兩個笑話,佢聽到就笑。
 
成條街剩係得返前面一間便利店仲開緊,白色燈光非常起眼,喺好遠處都可以睇得到佢嘅存在。好似喺夜晚嘅廚房打開雪櫃咁。
 
阿怡佢問我「仲飲唔飲?」


 
我答佢「好。」
 
阿怡佢向住光嘅方向行。佢走入去便利店裏面,走到最入,行到去雪櫃面前,揀咗一陣,就拎咗兩罐啤酒出嚟。
 
我拎咗佢手上嗰兩罐酒,我就去咗銀嗰到畀錢。
 
佢喺佢個袋裏面不斷咁搵,好似想搵個銀包出嚟。
 
我同佢講「唔洗。」


 
佢話「唔好啦。」
 
我話「少少錢由佢。」
 
於是佢就放棄咗,放返低個袋。
 
阿怡佢同我講「多謝。」
 
「唔洗客氣。」我話。
 
佢一路行、一路飲,我哋一路開始又講吓啲廢話,可能會講吓Stephanie、講吓西牛,講吓佢哋嘅一啲趣事,我哋係點樣認識...話題諸如此類。阿怡越飲越急,於是我叫佢飲慢啲,唔好飲咁急,佢無理我。
 
去截的士前,路口有間七仔,於是我哋又買酒,佢繼續飲,我畀錢,佢話唔好,我話唔緊要。我倆醉醺醺,吹過涼風陣陣。喺馬路一邊我揚起手,一架又一架的一駛過,上面都載咗人。
 


阿怡佢不斷咁飲。然後佢自己一個人行開咗,粒聲唔出。我怕佢有事,所以我跟住佢。佢好小心行出一條直線,勉勉強強腳步都撐得住。我上前將佢扶住。佢向住七仔行。
 
佢無講啲咩嘢,我都無。
 
我扶住佢走入去,佢揀完酒一手就塞咗畀我,我就拎去畀錢。我幫佢開埋個啤酒罐,就成罐咁畀咗佢。
 
順便我買咗包煙。
 
咔嚓——噹——
 
呼——
 
一縷煙就直飄上天。
 
佢撓住我手臂,佢問我「你係咪食煙?」


 
我望望我自己手上嗰一枝煙,我諗咗一陣,我答佢「好似係。」
 
佢話我,「你個樣唔似。」
 
我話「依啲嘢無得睇樣嫁喎。」
 
佢挨住我話「唔好食啦。」佢叫我「戒煙啦。」
 
我同佢講「唔好,唔得。」我話「戒唔到。」
 
佢話「唔試吓點知。」
 
佢伸手想搶過我枝煙。
 


「唔得。」我伸手,拉開。
 
佢伸隻手過嚟想拎,我擋住佢。
 
我話「唔畀。」
 
慢慢佢放棄咗。
 
佢話:「你好臭啊。」
 
佢仲話我「好污髒啊你。」嗰時,佢撓住我。
 
呼——我又吐一口氣。我向馬路嘅遠處望,及目所見一架的士都無。阿怡佢望住嗰堆向上升嘅煙圈。
 
佢問我,「做咩你要食煙?」


 
我講笑咁話「型吖嘛,威吖嘛。」
 
佢唔信我。「我唔先唔信你啊。」
 
我話「真係咁。」
 
佢話:「無你咁好氣。」
 
我哋沉默一陣。
 
佢繼續問我「點解?」
 
我話「我唔想講。」只係同佢講,叫佢記得:「總之記得千祈千祈唔好食煙。」
 
「嗯。」佢低沉咁答咗我一聲。
 
我笑笑,跟住我扮農夫唱咗首《偉大航道》畀佢聽:「因為你想像唔到佢有幾戒。」我仲搭單唱咗首「食煙嘅你,真係唔係幾正。」
 
我哋截車、去買酒、又截車。不斷喺依兩個動作來來回回來來又回回好似跌咗入一個漩渦裏面。佢越飲越醉。我理解唔到點解佢要咁做。
 
我講笑咁話:「我係一個陌生男人喎。」
 
佢無理我,又飲咗啖酒。
 
我問阿怡:「你係咪有咩事?」
 
佢話「無。」
 
我再問佢。
 
佢堅持話無。
 
然後佢無再喺依個話題繼續講落去。
 
於是我鬆一口氣,終於都可以放鬆落嚟。
 
佢挨住我,佢話覺得我「好好人」。
 
我諗極都唔明「我」、「我手上嘅依一枝煙」、以及「好人」依三樣嘢到底有啲乜嘢關係。
 
我好坦白咁同阿怡講「我係個大仆街。」
 
點知阿怡佢話「你都唔似。」
 
「我無呃你嫁喎。」我答佢。
 
「無仆街會話自己仆街吖。」佢好有自信咁同我講,佢堅信我係一個好人。佢仲話:「你應該係個好善良嘅人啊。」
 
「咁快派好人卡畀我?」我臉頰掂住佢頭頂,佢啲頭髮好拮,不過有一刻似乎我感受到佢嘅心跳。我同阿怡講,我叫佢「不如小姐你畀個機會我追下你先吖。」
 
阿怡佢笑笑,「我識咗你一晚咋喎,咁就追我嫁喇?」
 
「咦,係喎。」我話:「原來一晚嫁咋喎。」
 
十月初嘅依場雨好似落咗一百年咁耐,又好似係剎那之間嘅事。嗰一場雨畀我嘅感覺,係無人需要擔遮,都無啲乜嘢真係會畀依場雨揼爛或者揼濕而搞到報廢,但依場雨實實在在咁落着,雨點落喺皮膚會覺得凍,行一小段路都覺得沉重。
 
我隨口嗡咗句「唔講以為有一百年咁耐啊。」
 
「我真係覺得你係個善良嘅人嚟。」佢話。我第一次聽過有人會喺日常對話到用上「善良」依兩隻字。佢用力撓實我,合實對眼,好似喺我膊頭上面差唔多要瞓著覺咁,阿怡佢話:「我估。」
 
「我諗你應該估錯。」我答。
 
一枝煙,我手一彈就灰飛煙滅。我一口煙圈,我分唔清嗰啲係雨係煙抑或係霧。接落嚟我同阿怡兩個人沉默住。我剩係見到佢撓住我嘅時候,佢慢慢咁合上眼。
 
明明我第一晚見佢,佢竟然會信我。
 
我揚起手,就有一架的士喺我哋面前停低。而我打開門扶咗佢上的士再坐好嘅時候,佢已經挨住我膊頭,兩隻手仲揸住嗰個無酒嘅酒罐。
 
對此我竟不禁心生憐憫。
 
我:「司機,XX大學宿舍吖。」
 
佢身上噴咗香水,我好鍾意佢陣味,清淡花香一樣,我唔會知道係咩花、唔會知道香水嘅牌子。但嗰一陣味悄悄留喺我腦海中。
 
司機:「嗯。」
 
本來上車嘅時候佢仲瞓喺我膊頭上面,但沿途的經過街燈、經過樹、經過欄杆...佢慢慢咁跌落去,慢慢佢就挨住我心口,我好辛苦先拓得住佢。
 
阿怡:「格仔。」
 
車停定嘅時候已經深夜,我畀完錢,打開門,將阿怡扶起身,一步一步咁走入去。阿怡醉醺醺、全身無力。有一刻,我覺得佢喺返嚟宿舍嘅路上,佢好似係有意灌醉自己咁。
 
阿怡佢挨住我,笑住咁話:「我覺得你係個善良嘅人啊。」
 
我喺佢耳邊同佢講「我唔係。」我唔知佢聽唔聽到。
 
總之,嗰一晚我同咗阿怡做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