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嘅另外一端疑惑咁「啊?」咗一聲。
 
「係啊。」我話。
 
我重覆咗一次我啱啱嘅說話,「我問,我可唔可以早少少拎到版稅?」
 
「唔好意思啊...」佢語帶婉惜咁答。然後佢同我解釋:「我哋要等埋會計嗰邊,計好一個季度...咁樣先可以一次過出...」
 
半年之前我出過一本書。


 
嗰時有間出版商突然INBOX我,佢哋問我有無興趣將「嗰個故事」出版成書。我起初以為係詐騙,問清楚,佢講咗好多細節畀我聽,我唔係太記得,我剩係記得我最後問佢哋我洗唔洗畀錢,佢哋話唔洗,於是我答應咗佢哋。
 
可能有好多人一生會為出到一本書而努力但就我而言寫書只不過係貧窮嘅開端。但依啲咁樣嘅事我無從說起,因為身邊每個人都替我開心嘅時候我唔忍心同佢哋講出其實我連基本飲食都維持唔到,又或者係我虛榮心作祟,無辦法向佢哋承認我只係沉醉喺夢想裏面嘅一隻狗。想食嘢嘅時候吠,想做愛嘅時叫春。一個人喺深夜自怨自艾打一堆毫無意義嘅字然後一無所獲。
 
錢要半年之後先收到。
 
嗰時仲未到半年,喺依半年間我浮浮沉沉寫咗幾個故事,都係無人會睇嘅嗰種。
 
「可唔可以通融下?」我哀求道。


 
於是佢就緊張起嚟,「係咪有啲咩事?」
 
佢係出版商嗰邊嘅人,名我唔記得。
 
「無事,我想問吓啫。」
 
同唔到一個陌生人講我同我屋企人因為錢而鬧交,亦都唔知點樣解釋一個大學生竟然會唔做兼職而用盡佢所有時間嚟寫小說。
 
我笑住答:「我唔係好記得幾時可以收到。」


 
「因為呢,我哋仲要等返書商嗰邊出個報告...我哋先可以出到個版稅...」佢依舊向我解釋整個版稅發放同計算嘅嘅流程。「所以,」直到佢解釋完,佢話:「我哋出唔到畀你。」
 
一諗到依到就覺得我命不久矣。
 
「咁我想問,我幾時可以收到?」我問。
 
「嗯...你等我睇睇。」佢答。
 
等咗好長一段時間,電話傳嚟一啲揭紙嘅聲,有啲手指敲落鍵盤。可能係電話嘅收音好,或者係佢故意敲得咁大聲。
 
「最快都要六月。」
 
我搭上西鐵走喺錦上路去荃灣嘅路上嗰日,係九月尾十月頭咁上下嘅日子。
 


佢仲話,「係啊,因為我哋依邊係半年做一個統計,所以...」
 
「算啦。」我答。聲線都拉唔起所以語氣壓得好沉。
 
我數數我銀包,有啱啱老豆畀我嗰二千五蚊,仲有零星嘅幾張十蚊廿蚊,我諗勉強最多只可以用到一個至個半月,好彩依家係冬天,宿舍唔洗開冷氣,仲有洗衫可以將啲衫掛起慳返乾衣嘅幾蚊。不安嘅係我無信心可以好好地飲到酒或者有女人。
 
「唔緊要。」我話。
 
「唔好意思。」佢向我道歉。
 
但道歉似乎換唔到錢。
 
於是我繼續話「唔緊要。」
 
佢重覆咁講「唔好意思。」


 
我用「好」同「唔該」打斷佢嘅說話,佢終於都停落嚟。
 
我話「拜拜」。
 
佢鬆一口氣咁答咗我一句「拜拜」。
 
最後我哋收咗線。
 
西鐵駛入隧道窗外一切都消失。漆黑一片,我收起電話。風聲肅殺咁擦過車廂嘅頂。電視播緊新聞,有人死、有人生、有人死。
 
周不時腦海會閃過一兩個關於死嘅片段。
 
我無法預估依啲影象會喺幾時出現,而往往都要等到我睇完晒依堆影象之後,我先意會到我睇過依啲影像。咁講好難明白,我打個比喻會好啲。就係行過一幢高樓我會幻想有個人跌喺我眼前,又或者有個人會喺井字型公屋嘅欄杆前面擒過去,然後飛。我耷低頭望住佢嘅屍體沉默咁望咗好耐,感覺真實而等我知道依啲只係想像之後屍體就會消失。我撓撓頭,我問自己點解會諗到依啲嘢,一個人嘅時候我會一笑置之,幾個人嘅時候朋友有時會咁啱問我一啲問題將我抽離於外。
 


因為錢,一整個星期嘅生活陷入咗一個極大嘅煩惱之中,而為咗跳過依啲煩惱我飲咗更多嘅酒。酒錢成為我生活更加大嘅負擔於是我嘅煩惱就越嚟越大,對酒嘅需求都跟住變大。起初我會飲1664,之後到STELLA之後就變成青島變成獅威...變成Ice、或者Hite?實際次序我唔記,總之酒跟住價錢一格一格咁跌落去。飲到一個地步飲Ice無可能會醉,於是會買Vodka,倒落個蓋到直接飲。
 
後來我轉咗Rum,因為百佳嘅話,Rum大約比Vodka平咗十蚊之多。
 
以為咁樣可以慳到多少,但因為一買大酒總會有唔同嘅人走入我房同我一齊飲,慢慢飲飲下就唔記得邊個有飲邊個無飲,酒錢一時無法追索,酒又無晒,只得一個再去買過,第晚再飲。
 
結果一個星期下來我嘅洗費竟然比平時更加之大。
 
搞到只可以煮麵度日。出前一丁的話一包太少兩包又太飽,所以下晝食一包半,夜晚再食一包半。(早餐一般會選擇瞓得晏啲嚟解決,都因為咁而走咗好多上晝嘅堂) 諗住自己慳慳埋埋,但加埋酒錢,我一個星期嘅洗費竟然只可以同之前嘅我打一個和。
 
前一刻為咗阿爸畀我嘅錢而感動下一刻我就將佢洗晒。
 
為此心痛同時為錢躊躇。而且身體明顯比以前差,酒嘅副作用開始浮現身上,感覺到心跳比以前快,瞓得差過以前,一撐大眼我就想殺人,生死無別,諗過短暫咁戒一排但為時已晚,如果突然間停一兩日唔再飲酒反而會瞓唔著覺,戒酒之期越推越遠。脾氣之大前所未有,一切小事無法忍受。
 
十月中,錢洗得七七八八,脾氣故然更大。


 
喺十月中嘅某一日,發現自己因為好耐無食過菜,腸胃都開始出現問題,所以前一晚我盡量飲少咗酒,滕出一啲錢,用咗比平時多出一倍嘅晚飯錢嚟去咗樂富街市買咗少少菜。
 
喺我買完菜返宿舍嘅路上一路平安無事。一路揈住個白色膠袋一個人行,一路聽歌,我習慣戴住耳機聽住歌行路。
 
路上有兩個男仔,睇到佢哋兩個毒撚樣我就覺得乞人憎。嗰個狀態嘅我無論望到咩人都會睇佢哋唔順眼。佢哋兩個好似講緊啲圍內兩個人覺得好好笑嘅嘢,兩個人不斷咁笑,不斷咁互拍對方,一路上就喺咁打嚟打去。但因為我聽緊歌所以無為意佢哋。
 
直到行到升降機口,佢哋企喺升降口前面,繼續啱啱嘅打來打去遊戲。
 
「唉頂你個肺,哈哈哈哈!」
 
佢哋笑咗成條路都仲未笑完。
 
「哈哈哈哈!」
 
今晚煮完一餐就要開始計算我聽日食到幾多份量嘅麵。
 
啪!
 
佢哋打到我個袋,成袋菜飛咗落地。綠色嘅菜葉散落,白色膠袋跟住風飄,佢哋終於收聲。
 
「對唔住啊對唔住啊...」
 
我踎低,一塊一塊咁將菜拾起。嗰日我買咗八蚊菜心,已經係兩包半出前一丁嘅價錢,係我一整日嘅生存。
 
「唔好意思...」佢哋跟住我踎低,將菜拾起,幫我將菜拾到入膠袋裏面。
 
拾完之後,我捉實個膠袋,慢慢企喺身。然後我揚起手,手背向住其中一個男仔,一巴打落去。
 
「唔你老母臭閪!」我睥住佢哋鬧。「你個腦漏咗喺你老母個閪到啊?!」
 
「玩玩玩!」我指住佢哋嚟屌:「仲戇撚柒鳩鳩咁撚閪樣。」
 
我一手推開佢哋就行咗入LIFT。
 
「縮開啦屌。」
 
入到LIFT,西牛佢企咗喺到。
 
「嘩,格仔。」佢問我,「你咁燥底嘅你。」
 
我入到去就禁Lift,嗰兩個毒撚仲喺出面棟咗喺到。我兩眼無神,視線定實喺佢哋身上,直到Lift門慢慢閂上。西牛佢都係呆咗咁,無出到Lift,跟住我上返去。
 
西牛佢擘大眼,佢問:「你無嘢吖嘛?」
 
「無。」我斬釘載鐵咁答。
 
升降機嘅電子板上面顯示住我哋一層一層咁上緊去。嗰陣時因為所有嘢都靜晒落嚟,所以我先有時間定落嚟去諗返自己做乜會咁暴躁。
 
「依排飲多咗啩。」我隨口答。
 
事實係一下子發現,自己一整日嘅生存竟然係一棵散落地上嘅菜。
 
「可能發窮惡。」我話。
 
西牛佢疑惑嘅眼神問我「係咪仲有咩事?」
 
我諗,此先我未試過喺佢面前會暴躁到咁。
 
「你識唔識人請緊人?」我問佢。
 
西牛佢好似怕自己聽錯啲乜嘢咁,佢只係「嗯」咗一聲等我再講一次。
 
我話:「你識唔識人請緊part-time.」
 
我成日見西牛返Part Time,同埋佢識咁多人,我諗佢唔多唔少都會有啲窿路。
 
西牛佢笑吓笑吓咁話我「好似好等錢洗喎你。」
 
我無答佢,我無笑,然後佢就認真起嚟。
 
佢轉而問我:「你要Hea定要好Pay先?」
 
我話「我要錢。」
 
中間我哋又沉默咗一陣。
 
西牛收起笑容,佢話「Kelvin嗰到囉,仲請緊人。」
 
我哋沉默咗一陣。佢猶豫我係咪唔記得邊個叫Kelvin,我猶豫緊做唔做。
 
「上次我哋去飲酒嗰到啊。」西牛補充。
 
「我做。」我答。
 
「哦...」西牛見到我咁肯定咁答,佢好似有啲嚇親,「好...好...」佢話,「我幫你問吓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