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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耐無見。」
 
「係啊,真係好耐無見。」
 
我哋頭兩句說話,邊個人講邊句應該唔太重要,我諗。嗰日佢嚟咗西鐵站嚟接我。四年無嚟過,應該未至於會盪失路,但佢堅持嚟搵埋我先。星期六嘅正午,佢著住套灰色嘅冬季校服嚟到我眼前,紥住馬尾,戴住副圓形眼鏡。塊臉圓圓地,笑起嚟嘅時候,好似一隻食緊橡實嘅倉鼠。
 
「你好似隻倉鼠。」我話。


 
佢拓拓副眼鏡,「咩啊!依啲係Style嚟嫁!」「我揀咗好耐嫁!」佢鬧我。
 
「我無話唔靚啊。」我話,「覺得你戴得好好睇。」
 
「仲係咁識講嘢啊你。」佢擰埋一邊,無我咁好氣。
 
我壓沉語氣,認真地答,「唔係口花嫁,我講真嫁。」
 
「唔理你啊。」


 
佢背住我一路咁行。喺西鐵站嘅大堂裏面,一路走向閘機。佢著住件深藍色嘅冷衫、灰色嘅裙擺、灰色嘅襪,黑色婆仔鞋。就算只係見到佢嘅背影都好,都好似返到去以前同佢一齊返學嘅日子咁。
 
「好似以前返學。」不由自主地我講咗依一句話。
 
佢回眸,微笑。佢咩都無講,就咁一直行喺前面。
 
「今日星期六喎,做咩你著校服嘅?」我問,「今日要返學咩?」
 
「係啊...」佢揹住個背囊,兩隻手抽住背囊帶,無再望返轉頭。


 
「補課?」
 
「嗯...」
 
「咁早要補課。」我望望錶,十一月尾,仲有幾日就十二月頭,「嗰陣我依啲時間仲喺到打緊機。」
 
「我知。」
 
聽到佢咁答,我哋沉默一下,喺到傻更更咁笑。到底有咩好笑呢?事後諗唔明,但當時覺得嗰個對答好好笑。
 
「依幾年換咗兩個校長。」佢一路同我講。沿途我哋經過萬寧、經過美心、經過幾間舖頭,我唔記得咗佢哋嘅名。經過一間書店。依幾年間我同中學完全斷絕聯絡,所以中學發生咩事我已經唔知道,我就一直聽住佢講,又答唔到佢啲咩嘢。「Miss Chan走咗,Miss Ng走咗。張Sir退休喇...」咁間學校我僅餘會認識嘅老師應該都唔喺到。「好多老師都走晒。」佢同我講。「之前啊,上年,因為學校成績太差,搞到多年多咗好多補課啊...但啲卷又出到勁易,啲老師要交數...」
 
有點搭不上話。剩係識得望住佢嘅背影回想以前。佢肥咗少少,但仲係好瘦,好細粒嘅一個小女孩。佢以前副黑色方框眼鏡顯得佢好白痴,依家換咗一副圓形嘅,我覺得佢靚咗。佢條裙短咗,可能佢高咗,又或者係特登拉起咗少少,僅僅及膝。
 


「你溫書溫成點?」我問。
 
「啊...」佢答,「OK啦。」
 
「你餓唔餓?」
 
「嗯。」佢輕輕咁答咗一句「少少。」
 
「不如食嘢先。」我問佢「譚仔好唔好?」
 
佢話「好。」「食咩無所謂。」佢繼續講。
 
然後我哋一直行,行上樓梯,去到西鐵站嘅大堂,行多一小段路,落樓梯。
 
佢笑住問我「你仲認唔認得路?」


 
「緊係認得啦!」我堅定地答。「幾年無入嚟啫,你估我失憶咩?」
 
跟住我行快兩步,走到佢隔離,一直帶住佢咁樣行。
 
「你真係認得路?」佢問。
 
我話,「真係。」
 
最後我行錯咗方向,佢沿途跟住我,無提過我。到我發現自己行錯咗路嘅時候,佢就剩係掛住恥笑我。
 
見到佢笑得咁開心,唔知好嬲定好笑,「做咩唔提我呢喂?!」
 
「無啊見你咁有信心咁。」依舊佢恥笑住我咁講。
 


「唉,你又玩阿叔。」
 
好似一眨眼我就去到一個可以喺個細路女面前自稱阿叔嘅年紀。無啦啦畀個細路女整蠱。
 
「依邊啊。」佢扮到好唔耐煩咁話,指住我哋背後嘅方向,到佢帶住我行。行咗一大段路,原來我行錯一段路啫,我哋就已經兜到好遠,好似兜咗四年一樣。我跟住佢落樓梯,嚟到一個天花著滿黃色燈,掛住一條條輕鐵天線嘅輕鐵站上。我哋搭上輕鐵。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附近有譚仔。
 
係佢介紹畀我知道,「喺良景嗰邊。」
 
「幾時開嫁?」我問。
 
「應該係你畢業之後啦?」佢答得好猶豫,「我都唔係好記得。」
 
「我諗應該係。」我答。應該真係我畢業之後嘅事。我嘗試喺我記憶中回想,「唔係嗰陣我哋邊洗出咁遠食。」


 
「吖...係喎。」佢耷低頭輕聲地答。跟住佢無再講嘢。
 
好似係我講錯咗嘢。我轉個頭就問佢「陣間叫咩餸好」,希望可以離開嗰種尷尬。
 
「你呢?」佢問返我。
 
「腩肉,清湯,凍奶茶。」
 
佢出奇地問,「你會唔食辣嫁咩?」
 
「唔喇,依排個胃唔係太好」,飲得太多酒,而且之前飲得太狠,雖然拎唔到啲內臟出埋逐塊逐塊咁睇,但明顯感到身體比以前差,「可能多嘢做,食飯食得急。」我唔敢同佢講我飲咗好多酒,有啲怕喺佢印象中我會變樣,好怕佢問我做咩事。
 
「小心身體啊,」佢叫我,「做嘢都要食飯格。」
 
「知喇。」我若無其事咁多謝下佢關心我,「吖,你關心我喎,我開心死喎。」
 
佢又鬧我講嘢無嚟正經。
 
我問佢「你會食咩。」
 
佢認真咁思考咗一陣,結果佢都係食返「墨丸三小。」
 
「墨研山小,」我模仿譚仔阿姐嘅口音重覆一次佢嘅落單,跟住我問佢「忍咩啊?」
 
「凍撚死。」佢答。
 
然後我哋一齊「噗」咁笑咗出嚟。肩並肩,一齊行去搭車。我哋啲對話都仲係咁白痴,咁無內容。
 
「譚仔都分開咗做譚仔同譚仔三哥。」
 
佢話我,「你咁講,依家佢變埋連鎖咁樣添啦!」
 
「幾年咋喎。」我苦笑一下。
 
一離開中學,啲時間過得好快。
 
阿靜佢撐大眼,笑笑口,指住我咁同我講,「係幾年喇!」
 
坐低之後,我喺個袋到拎咗幾份練習出嚟,琴晚喺西牛到拎咗返嚟,即刻就走咗去印。仲有幾份之前自己做過嘅,我都畀埋佢。收埋喺部電腦裏面,連個File名係咩都唔記得咗,害我逐個逐File打開,一直搵咗好耐。最後先至拎到依份嘢出嚟畀佢。
 
「咁大份嘅...」佢見到嘅時候一臉顎然。
 
「係啊...幾年Past Paper喎...仲有啲我以前補習嘅Mock.」
 
佢難以置信咁問我,「真係要做晒佢?」
 
我再望望枱面下面嗰一疊手指公長咁厚嘅卷,又覺得迫佢做晒佢好似有啲太唔人道。「咁又唔洗嘅,我陣間幫你再睇下,你邊啲你要做咗佢先......你做完我再幫你改啦。」
 
「唔該晒你啊...」佢同我講,佢話,「今餐我請啦!」
 
「唔洗。」
 
「咁唔好嘅。」
 
「你仲讀緊書吖嘛。」
 
我哋落咗單,等一陣,啲嘢食就嚟到。噠噠兩聲,碗放到落枱面。
 
譚仔阿姐:「墨研山小。」
 
我同張文靜兩個人死忍住笑。阿靜將嗰一疊紙放晒落書包裏面。
 
我叫佢,「你收埋個銀包啦。」
 
***
 
而拎張單去埋,企到喺個櫃枱前面嘅時候,我先知我個銀包已經無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