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臉色蒼白的女人一搬進403室的時候,蘇曉琅就立即注意到了她。
 
蘇曉琅是個畫家,審美情趣高雅,他一眼就注意到這個女人有一種憂鬱的美,那種美麗浸透著生活的無奈與淒憐,仿佛她被什麼事情長年困擾,累年積月形成了她這種奇異的氣質,這種氣質來源於對於本體美麗的厭倦與憂傷—這種美麗,是畫家筆下求之而不可得的素材,蘇曉琅不想錯過。
 
事情就是這麼巧,他正苦思冥想怎麼樣才能夠與這個女人相互熟識的時候,卻在電梯裡遇到了她,當時電梯裡只有他和她兩個人,她穿著一件絳紫色T恤,下身是石磨藍牛仔褲,打扮得乾脆利落,沒有任何多餘的蕾絲或是流蘇做為裝飾,這表明了她的審美情趣極高且生活品味的優雅。蘇曉琅很有禮貌的向她點了點頭,期待著對方的友好示意。
 
沒想到,那個女人看到他和善的表情,居然厭惡的把臉轉到一邊,似乎連看他一眼都會帶來強烈的厭惡感。
 
蘇曉琅討了個沒趣,悻悻的用手摸著鼻子,心裡報復性的猜測這個女人多半曾經受過傷,被男人傷害或是欺騙過。他這樣想也是有道理的,因為他本人是個美男子,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很討女孩子們的歡心,遇到對他如此冷淡的女人,這還是第一次。
 




但是,這不愉快的開始徵兆著一個更不愉快的進程,此後他又遇到過幾次這個女人,其中一次這個女人身穿黑色的西服,裡邊是雪白的襯衫,與她雪白的頸胸渾然一體,看得蘇曉琅幾乎屏住呼吸,真渴望能夠把這個女人那驚人的美麗留下來。可是女人從不理會他,無論他是如何的友善,女人仍舊是那副冷冰冰的厭惡面孔。
 
 
 
蘇曉琅從保安那裡打聽到,這個女人名叫紀陽,是一個食品化學分析師,她從不理會任何男人,不唯是對蘇曉琅如此,那怕是個三歲的男孩子,她也不肯看對方一眼。蘇曉琅又猜測紀陽會不會是心理異於常人,但這只是枉然的猜測而已。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很怪的事情,讓他對紀陽這個女人的興趣更加濃厚了。
 
有一天,他經過紀陽房間的門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怪聲從裡邊傳出來。那聲音真怪,像是許多人在嚎哭,又像是許多人在瘋狂的尖笑,說不出來的刺耳,強烈的聲波刺激得他掩住耳朵,急匆匆的走過。
 




這個美麗的獨身女人在房間裡搞什麼?居然弄出這麼難聽的聲音來?
 
快到月底了,房東委託他給代收一下房租,因為他長年居住在這裡,與房東的關係極為熟悉,所以房東不在的時候,經常把物業上的事情委託給他。往常蘇曉琅非常討厭這種事,但是這一次他卻很高興。
 
他終於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紀陽了。
 
他敲門的時候,紀陽打開了門,一雙美麗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一堆垃圾,等著他說明來意。在這雙冰冷眼睛的注視之下,蘇曉琅突然緊張起來,他結結巴巴的說出了收房租三個字。紀陽把錢扔出來,對著他的鼻子就要把門關上,蘇曉琅急了,張嘴編了一個藉口:「不行,我得進去瞧一下,樓上的排水管道不通,懷疑是不是你這裡出了問題。」
 
紀陽厭惡的望著他:「我這裡沒有問題,什麼問題也沒有。」
 




蘇曉琅也堅持道:「那也得讓我檢查之後才能下結論。」
 
紀陽氣惱的望著他,猛一摔門:「進來吧。
 
蘇曉琅走了進去,進屋後眼睛不由得一亮,這個紀陽果然是個審美情趣高雅的女人,家裡的擺設精心得體,色彩搭配雅致,浸透著強烈的表現力和藝術感染力,整個居室明亮寬敞,即使是專工美學藝術的蘇曉琅,也不得不連連點頭表示欽佩。
 
他假裝看了一下排水管道,又東拉西扯的不肯離開,他被這個優雅女人的那種曼妙風情給迷住了,生平還是第一次厚著臉皮糾纏一個女人。
 
他正不停的找著藉口拖拖拉拉,房門忽然被人狂暴的砸響,門外的人氣勢洶洶,分明是用腳使勁的踹門,蘇曉琅呆住了,不明白門外是什麼人,竟然會如此的蠻橫無理。紀陽一聲不吭的走過去把門打開,蘇曉琅驚訝的看到幾個鄰居滿臉怒火的站在門外。
 
「搞什麼鬼你們家裡這是?」鄰居們氣勢洶洶的興師問罪;「弄出那麼大的噪音來,都快要把人的耳朵震聾了。」
 
紀陽一聲不吭,只是冷冷的看著門外的鄰居,蘇曉琅納悶的走了過去:「喂,喂,有沒有搞錯,我們坐在這裡好好的說話,明明一點聲音都沒有嗎,哪裡來的什麼噪音?」
 
「你還敢胡說?」門外的鄰居怒不可遏:「你耳朵聾了嗎?那聲音狼哭鬼嚎的,你自己出來聽一聽!」




 
蘇曉琅詫異的看著鄰居們的臉色,走到外邊聽了聽:「哪裡有什麼聲音啊?什麼聲音也沒有。」鄰居們的臉上也都露出詫異的神情:「噢,你一走出來,聲音就沒了。」
 
蘇曉琅還待要說,紀陽卻對著他的臉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以後不許你再來我的家,否則你會後悔的!」
 
鄰居們大惑不解的看著他,蘇曉琅卻比任何人都要吃驚,他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說什麼也接受不了那句話是對他說的事實。
 
 
 
房租事件過後,蘇曉琅開始忙自己的工作,坐在畫布前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紀陽那一張冷俏的臉,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氣質如此優雅的一個女人,怎麼會有這種怪癖?他想不通,手中的筆不知不覺的,在畫布上畫出了紀陽的肖像。
 
他正入神的畫著,房間裡突然卷起一股陰風,寒嗖嗖的直入心底,蘇曉琅詫異的扭頭望瞭望,門窗緊關著,這股對流的空氣是從哪兒來了?還沒等想明白這個問題,耳膜中忽然好像是被針尖紮了一下似的,激烈的痛疼令他失聲叫喊起來,不由自主的用雙手抱住了頭。
 
那幅畫布突然抖動了起來,哧啦啦一陣裂皂之聲響過,他目瞪口呆的看到那幅畫布成了一堆碎片。
 




把手從腦袋旁邊拿開,他無限詫異的站起來,在房間裡盲目的到處尋找著,無論如何他也接受不了畫布自行碎裂的現實,這種事怎麼可能?
 
但是,那幅畫布的確碎裂了,事實上碎裂的不僅僅是畫布,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驚恐交加的發現,家裡的毛巾毛被也全都變成了碎片,所有的衣服上面出現了一個個孔洞,就連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爛得不成個樣子,而這些衣物是怎樣破碎的,他居然對此一無所知。真是咄咄怪事!
 
 
 
 
 
 
 
幾天之後,他正在家中休息,突然被一陣驚天動地的怪聲驚醒,驚得他狂跳了起來。那聲音他已經聽過了一次,就是在紀陽家門外聽到的,像是許多人在嚎哭,又像是許多人在瘋狂的尖笑,說不出來的刺耳,說不盡的陰森,聽著那種怪異的強烈聲波,他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再也忍受不住了,推開門衝了出去。
 
只見樓上樓下許多鄰居也都破口大駡著,雙手掩在耳朵上,從家裡衝出來,逕直衝到紀陽的家門前,那聲音持續不絕,縷縷不絕的從門縫裡透出來,真讓人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在搞些什麼。沒有人能夠忍受得住這種可惡聲音的折磨,他們用腳踢,用拳頭砸,把紀陽的家門砸得咚咚直響。
 
門開了,所有的恐怖聲音也在這一時刻突然消失,蘇曉琅目光茫然,從刺耳異常的尖利聲音到突如其來的靜寂,使他產生一種強烈的虛幻感覺,仿佛他正在一個噩夢中行走。




 
從門裡走出來的是一個男人,他叫池亦風,就住在蘇曉琅家的樓下。這傢伙是個花花公子,因為家世豪富,有著花不完的錢,天天開著他那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引誘年輕無知的女孩子,他的風流韻事說都說不完。一見到他,蘇曉琅心裡就有事,這個登徒子把他的主意打到了紀陽身上,忍不住衝口罵道:「池亦風,你躲在人家紀小姐家裡搞什麼鬼?弄出這麼難聽的聲音,吵死人了。」
 
池亦風用詫異的眼神看著蘇曉琅:「有沒有搞錯?我和紀小姐商量點事情,你們跑來搗什麼亂?還這麼蠻橫的砸門,你們…你們的耳朵都出了毛病了嗎?哪裡有什麼難聽的聲音?」
 
「怎麼沒有?」蘇曉琅憤怒的說道:「你問問大家,這些人都是被你弄的動靜吵出來的。」
 
「我看你們這些人啊,」池亦風冷笑著,瞟了瞟站在門外的憤怒人群:「我看都是精神病。」說完,他揚長而去。而紀陽的家門,也在那一刻迅速的關上了。
 
回到家裡,蘇曉琅越想事情越是透著古怪,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次去紀陽家中的情形,幾乎跟這個花花公子池亦風一樣,都是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外邊的人卻聽到一種難聽的雜訊,難道說這種奇怪的聲音,真是像池亦風所說的那樣,只不過是集體無意識的錯覺嗎?沒道理啊?蘇曉琅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又過了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蘇曉琅正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沿街漫步,忽然看到紀陽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人孤零零的走著,她披著一條長長的白色圍巾,秀麗的身材走在街道上,晚風拂來,透露著一種絕棄紅塵的靜與美。蘇曉琅不由得看得呆了,正想追上前去打個招呼,忽然有一輛紅色的法拉利疾馳而來,到了紀陽近前猛的刹住車,蘇曉琅立即停住了腳。
 
從車上跳下來的是池亦風,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散步啊,要不要讓我陪一陪你?」紀陽厲聲訓斥他:「你給我滾開!我告訴你不許靠近我,否則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我還真的想嘗一嘗後悔是什麼滋味。」池亦風的臉皮比城牆還要厚,根本不理會紀陽的斥責,竟然厚著臉皮上前想抱住她。蘇曉琅正在猶豫是不是上前制止,卻忽然看到池亦風後退兩步,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在紀陽的臉上,他臉部的肌肉激烈的扭動著,慢慢的雙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然後拼命的尖聲嚎叫起來。
 
池亦風一直這樣嚎叫著,嚎叫著,再也沒有停止過嚎叫,他瘋了。
 
目睹這一切的情景,令蘇曉琅看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
 
就在這天夜裡,住在蘇曉琅樓上的一個叫趙青的單身男子—他和蘇曉琅、池亦風等男人一樣,都在偷偷暗戀著美麗的紀陽—喝得大醉酩酊之後強行闖入了紀陽的家裡,很快,就聽到他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雙手掩著耳朵瘋狂的逃了出來,他一直飛跑下樓,衝到了馬路之上,被一輛疾駛而過的轎車側面撞上,趙青的人遙遙的飛了出去,落地時已經身死。奇怪的是,死後的趙青臉上卻掛著一種猙獰的詭笑。他在笑什麼?
 
夜裡,蘇曉琅大叫一聲,從一個可怕的噩夢中驚醒,他夢到美麗的紀陽突然變成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魔鬼,向他伸出了靛藍色的恐怖利爪。他絕望的抱著頭,坐在床上,渾身顫抖個不停,他真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