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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留言送出去馬上後悔了,但MSN沒有刪除鍵。華小姐沒兩秒就回我︰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說?」
我的想法是不是被發現了?我心狂跳,匆忙掩飾︰
「唔係,同佢講乜嘢係你哋嘅自由,關我乜事?」

狗熊側頭抱手,一副深思的樣子︰
「你有點奇怪喔」
「我一向都係咁怪架啦,由第一日已經係」
「現在更怪了啊」


「咁係你以前唔了解我啫」
「我是很想了解你的啦」
「咁都要睇下我想唔想俾你了解先得架」

.

華小姐輸入中……輸入中……輸入中……但我一直沒收到訊息。
如果她想罵我,一定會瘋狂轟炸。像這樣反覆輸入,反而令我覺得更不安。
她想說什麼?以她的打字速度應該論文都打完一篇了。



幾分鐘之後MSN終於彈出短短一句︰
「我們什麼時候能約出來呢?我想早點跟你談談……」
「有乜嘢係度講咪得囉」
「你不想見我嗎?」
「我覺得MSN幾方便呀,我哋一直都係咁溝通架,有乜問題?」

「叮噹咚」的聲音響起,華小姐使出絕技——訊息連發︰
「好吧,那我們就在這裡說清楚」
「你這幾天真的很奇怪」
「你有什麼想說能不能直接說」
「別要我一直猜好嗎?」
「我不像你以前認識的女生」
「我不是那種很了解男生的人」
「我也不知道怎樣跟男生快樂地相處」
「事實上我小學畢業之後都沒跟男生說過幾句話」


「我真的不懂你想怎樣」
「你一直提到阿堅阿堅的是想怎樣」
「每次說完阿堅自己又莫名奇妙的逃開去是什麼回事」
「究竟你想我怎麼做?」
「你能說明一下嗎?」

.

我呆呆地看著她的訊息彈出來,思潮起伏,到最後只覺得,這世界果然是有報應的。
像佛家說的那種,你做的事會積聚成業,那個業最後會應在自己身上。

一開始,我幫阿堅認識華小姐,這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慢慢的,我自己起了私心,我……心理上早已背叛了阿堅。
如果我直率點承認這個事實就好。
但我不願承認,我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在行動上背叛他。除非他主動放棄,否則我只能靜靜在旁邊守候。我當時是這樣想的。



如果我一直都堅守這底線,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但我沒有。
就因為我的貪婪,就因為我想偷偷地搶在阿堅前面,就因為我以為自己更成功而竊喜……後來的一切都偏離了正軌。
搖擺不定。不知所謂。兩面不是人。卑鄙小人。
我……嫌惡這樣的自己。

我還以為自己瞞得過華小姐,多麼自以為是。
華小姐罵我,我心中反而有種莫名的解脫感。
假如一開始他們兩個人之間就沒有我,說不定反而會更幸福。

.

情緒在我胸腔內亂撞,我心裡似乎有什麼斷開了,雙手失控地在鍵盤上瘋狂打字︰
「其實點解你要知我想點?我唔需要你了解喎,你了解我做乜?我問阿堅嘅事都好正常啫,佢係我好兄弟呀嘛。講真,大家都唔係細佬仔喇,有啲嘢唔使講出口都明架。一開頭點解我哋會去識你,你知架喎!唔好扮純情啦」

打完之後,我看都沒看就直接按下了Enter發出去,甚至沒留意到自己把「細路仔」打錯成「細佬仔」。


訊息發出之後,華小姐的連技瞬間停了下來。

我邊等待邊重看自己的話,似乎說得有點太狠,但已經收不回去。
沉默了一分鐘後,沒有表情、沒有狗熊,華小姐只問︰
「那你知道我的想法嗎?」

.

真的要在這裡攤牌嗎?
這樣好嗎?會有什麼後果?如果說穿了的話,還能回頭了?我甚至無法想像我們會變成怎樣。
但,我想知道她的想法。
我……我深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按下了核彈發射掣︰
「咁你究竟點諗?」

「我不知道究竟應該怎樣做」


「才能像之前那樣」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我想了解你啊」
「想更深入的接觸你啊」
「但我什麼都不懂」
「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沒有辦法」
「我想的最後都沒有成真」
「我想了解的人都了解不到」
「我越想靠近就離我越遠」
「我」

最後那個「我」字莫名奇妙地中斷,我等了又等,都沒等到下半句。
透過冷冰冰的LCD Mon,我幾乎看得到她打下這些字時的痛苦表情。眼淚掛在眼眶上,搖搖欲墜。
可能只是我的想像,但從她的話裡,我確切感受到。

是因為我嗎?
令她難過,是我的錯嗎?
是我的存在,不自覺地傷害了她?
我茫然地看著她的話,久久不能言語,甚至無法抬起手打一句「對不起」。

.

華小姐的訊息懸掛在螢光幕上發光,映照出蜷縮在椅子中的我。
我全身發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一直坐在發呆。
真沒用。
我也覺得自己是一坨廢物。

差不多十分鐘過去,「叮噹咚」的聲音又再傳來,我抬起頭,只見她的對話匣閃了一下︰
「能告訴我嗎?」
「你有沒有寫網上日記?」
我心虛,用冰冷的手指敲下︰
「冇,女仔先會寫」

「是嗎……」
「那你,可不可以答我一個問題」
「就一個」
「只答這個就行了」

「好,你講」

「告訴我……」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看見這句話,我的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一個身影。
一個不應該出現的身影。
我搖搖頭,雙手抖震著打下相反的話︰
「我中意嘅女仔……短髮、唔戴眼鏡、高挑又修長、好識得打扮、讀書唔叻、好識得講嘢、對物理學無興趣、中意著裙、中意著高踭鞋」

「是嗎……」
「也對啊,原來是這樣」
「我完全明白了」
「謝謝」

她送來一個久違的、蒼白的虛偽微笑,匆匆offline。

Asd34567的對話匣迅速變灰,我猶豫著打到一半的話就此停在那裡,無法發出去︰
「我呃」
手指輕摸那個蟲洞頭像,只傳來冷冰的觸感。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只有電腦聽見的聲音說︰
「sorry呀,其實我又講咗個大話……」
「我中意嘅女仔……長頭髮,成日紮孖辮……戴眼鏡,唔高,有啲肉地又唔識打扮……讀書好叻但唔識講嘢,好中意量子力學,好少著裙,日日都hea著波鞋……」
「……我……」
「我中意你,華子昕。」

但她不會聽到。
也許,最好她永遠都不知道,才更快樂一點。

我對著蟲洞苦笑,然後在asd34567灰色的名字上按下右鍵,把她加入封鎖名單。
遠離我,願你會開心一點。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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