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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深沉的夢。如像陷入無盡無窮的時間洪流,每一瞥都是一個世界,轉眼間十年,顧盼間一生。
在晦暗當中朦朧醒來,只覺得身處更深的混沌,被黑色流沙拉扯著,全身盡是疲倦。

拿起電話察覺到十則未接來電由麥當當打來,我回電向經理請了兩天假,然後開始沒日沒夜地打機。
打到天亮,沉沉睡去,天黑時再醒來,又一頭栽進電子虛幻的世界裡。
直到感官漸漸麻木。

某次從夢中驚醒時,我突然憶起自己當初要去打工是為了製造藉口避開華小姐,現在我們都已經剖開了腹,遮醜布已是多餘,於是我乾脆打電話去辭職。


經理超好人沒追究我的通知期問題,說會幫我辦妥,我再三道謝。
掛線前經理說,阿翔,其實你人不錯,但男孩要長大,首先要戒掉猶豫不決啊。
我想,我明白她說什麼。
但要做到,我還升不夠level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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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日沒夜地吃睡打機的生活過了不知幾個輪迴,有一天正睡得悶熱,我被死不斷氣的門鈴聲吵醒。
我咒罵著擾人清夢真缺德,腳步浮浮走出客廳一看,時間正是下午三點,窗外陽光明媚。
打開大門,花了好幾秒還是認不出那個背光的人影,直到他出聲︰


「喂,阿翔,死得未呀?」

「阿堅……你……你嚟咗嘅?」
「係呀,呢幾日打畀你又無人聽,打你屋企auntie話你病咗,咪嚟探下你囉。嗱,呢個探病手信。」
說著,把一桶炸雞塞到我懷裡。
我有點尷尬地搔搔頭,再摸摸有點長度的鬚根︰
「今日……幾多號?」

阿堅說了今天的日期,我才知道離我跟華小姐MSN夜談那晚,已經過了四天。
他拍拍我的肩︰
「你搞咩病成咁?仲嚴重過畀Suki飛……」
他以為Suki仍是我的逆鱗,話說到一半匆匆收口。
但其實,就算他把「畀Suki飛嗰次」原句說出來,對我來說仍像相隔一個平衡宇宙,不痛不癢。
他在乎我的感受,我更無法告訴他,我在乎的對象早已換成他喜歡的女孩。



我跟阿堅在客廳把一桶炸雞吃完,可能因為垃圾食物的激素令人精神了點,我們也聊天聊得順暢了點。
阿堅拿出兩隻新遊戲碟《最終幻想XII》和《Winning10》,笑得簡單又開懷︰
「既然你未死得,不如嚟玩呢兩隻新game?我會考嗰時已經想玩,忍咗好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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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阿堅一起打機多年,打起來特別容易找到默契。
兩個不懂日文的人一起研究RPG任務也好,互射12碼也好,在合作或對抗之中時間過得特別快。
說著無聊廢話、恥笑著對方的失誤,明明那麼浪費時間,卻又覺得那麼開心,跟獨自打機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我忍不住笑罵︰
「你有好嘢早啲拎出嚟呀嘛!早兩日上嚟一齊玩,我就唔使打舊game咁悶啦!」
「我想架,係你自己走咗去做兼職,唔得閒同我玩咋。」
「而家咪辭咗職囉!」



「吓?又咁突然……」
「都係搵下錢啫,唔通真係中意炸薯條咩?」
阿堅匆匆瞄了我一眼,看著電視裡的足球場問得小心翼翼︰
「喂,其實呢……你同華同學咩事呀?」

我一下子變得心虛,但可能已習慣說謊,我仍能擺出愕然的樣子︰
「乜事?我同佢冇事喎。」
「無呀……我見佢唔太開心咁,咪八咗下咩事……我feel到佢好似同你嗌交咁,但又唔敢詳細問……」
「所以你先走嚟探我?死仔包。」
「唔係,主要都真係擔心你……不過既然見到你,就順便問下咁……你唔講都無所謂,真架。」

我輕拍他的頭︰
「得啦,明嘅。其實又唔係乜嘢大事,都唔明你做乜講到好嚴重咁。」
「咁即係……?」
「我block咗佢。」


「吓?」
阿堅嚇得站起來,遊戲手柄摔在地上。

我把手柄撿起塞回他手中︰
「我話,我MSN封鎖咗佢呀!聽到乜呀你?」
「……講清楚呀嘛,嚇死人咩!」
他用力喘了兩口氣重新坐下,自顧自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可能發現不對,連忙又收起笑容問︰
「點解要封鎖佢嘅?」

我緊盯著電視機裡滾動的足球,裝作毫不在乎︰
「條友煩囉。嗰日我收工已經好攰,個人又唔太舒服,想上網hea吓啫佢又問呢問路……你都知佢MSN幾咁煩架啦,打字又快,又一句一句咁send出嚟,一分鐘響幾十次,煩起嚟咪……咁囉。」
「哦……咁佢打字又真係咁嘅……」
「所以我無同佢嗌交呀,我只係封鎖咋。網上同佢嗌交,輸硬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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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堅笑得尷尬,彷彿找不到話語。
我乘機問︰
「佢同你告狀?話我蝦佢?」
「咁又唔係……只係feel到佢唔開心啫。可能覺得你唔理佢卦。」
「你理佢咪得囉,點解要我理佢呢?啲女人真係奇怪。」

「佢話,覺得三個人一齊溫書、一齊傾偈嗰時最開心嘛。佢會覺得嗰時明明大家幾friend,突然無咗個朋友咁,咪唔開心囉。女仔都係心思纖細啲嘅。」
我搖搖頭︰
「傻嘅!會考一早考完喇,鬼得閒同佢講咁多咩。」
「咁都係……」

阿堅頓了一頓,臉帶困惑地望向我,臉的邊緣繪上藍光︰
「真係唔明,點解你同華同學梗係成日都唔啱啞咁……明明你對普通女同學都好好態度……」
我屏著氣息,不讓他發現我內心動搖︰
「……唔知呢。可能人夾人緣卦,真係一見到佢就忍唔住串佢……其實冇所謂啦!我串佢,佢唔開心,咪即係畀機會你安慰返佢囉!」

阿堅苦笑︰
「你咁講……可能係嘅……但係唔知點解,硬係覺得你哋兩個之間有一個特殊嘅空間,好似有結界咁,我永遠都進入唔到……」
我不等他說完便狠狠推了他一把︰
「癡鬼線,我同你就特殊喇!打機啦,講咁多!」

阿堅沒有多說,打了個哈哈圓場,便拿起手柄繼續打拚。我暗地裡抹一把汗。
還好我已經封鎖華小姐,不然再這樣下去,爆煲只是早晚的事,我失去的是兄弟。
如經理所說,男人切忌猶豫不決。
從流著淚封鎖Suki,到事發前預先封鎖華小姐,我想,我也稍微成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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