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停看著電話上的時間流逝,心中焦躁地找藉口。
本來想說自己太想睡之類,但這種理由實在太像女人很難看……我最後決定說自己吃錯東西肚子痛,要先回家休息!
心中計算已定,我在凌晨兩點多走到Suki身邊,正想開口時,Suki突然倚過來繞著我的手臂︰
「阿翔你話係唔係喎?」

我馬上心虛︰
「吓?乜、乜嘢事?」
「Elaine話唔明我點解會揀你喎。其實係因為你做咗好多嘢,令我好感動,令我覺得都係你對我最好啫。呢個世界再靚仔嘅人都有,但識得對我好嘅就未必有囉。你對我有幾好,我感受到,我哋兩個自己知咪得囉,唔使同其他人交待喎。阿翔你話係咪呢?」
「……係……梗係啦……」
Suki甜笑著,一臉陶醉地靠在我肩上,讓幾個女同學直呼救命。



那些女生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神情,我當然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師兄比我高比我帥,成績又比我好,我的失敗應該是寫在DNA裡的。然而,Suki卻選擇了我。
雖然我不肯定Suki是否真的覺得我有那麼好,但她的神情卻令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自責的感覺令我心裡陣陣刺痛,只能把本來預備的藉口吞回肚子裡,以Suki男朋友的身份繼續陪她留在K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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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已經沒多少人爭咪,我開始瘋狂唱歌,由《大開眼戒》、《孤獨探戈》一直唱到《夕陽無限好》、《葡萄成熟時》、《阿牛》、《落花流水》……
唱到「但是經歷過,最溫柔共震」時,只覺喉嚨沙啞,連眼眶都發熱。


Elaine問我為什麼一直唱失戀歌,我說,只是陳奕迅唱的碰巧都是失戀歌而已。
沒人會發現我的心事,我收藏得很好,連Suki都不會知道。

到凌晨五點多,喧鬧的卡拉OK房開始沉靜下來。
我呆滯地看著天花吊燈,突然醒一醒,現在過去碼頭的話還來得及啊!
轉頭望望Suki,只見她也現出疲態,像沒有腰骨的毛公仔那樣歪倒在沙發背上。
於是我走過去︰
「Suki,你、你玩夠未?我……我諗住返屋企沖個涼換件衫先,再返去學校。不如我走先……」

Suki拉住我的手臂坐起來,揉揉眼睛︰


「唔……都好喎……我都想返屋企換件衫……」
「吓?你、你之前唔係話想直接去學校?」
「唔得囉,而家個樣……唔……你係咪而家返去?不如我哋一齊走咯?」
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我等她去廁所、收拾東西、跟留下的人交待、等其他人付錢……最後一行人踏出卡拉OK時,天色已開始明亮。

我心中著急,卻又放不下Suki,最後還是截的士送她回家。
到她家門口,Suki牽著我的手︰
「阿翔,唔使咁緊張喎。直覺話我知,你一定升到中六架。」
說罷,在我唇上輕輕一吻︰
「加油,一陣學校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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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ki給我的甜蜜全都變成罪惡感,我親眼看Suki走進家門後,逃亡似地轉身就跑。
時間已經無多,我想都沒想就跳進的士,直往碼頭駛去。


步下的士時七點半剛過,我做好看不見人的心理準備,三步併兩步跑到當初我跟華小姐一起看海的位置……
天色湛藍,在海浪拍岸聲中,一個身穿淺藍色長衫校服的女生孤伶伶地坐在石上,雙手支在膝蓋上托著頭。
她背對著我,書包擱在大腿旁邊,兩條孖辮在她的身後,隨風微揚。

這背影,這校服,我肯定不會認錯——華小姐真的在這裡!
我內心夾集著興奮和期待,一步步向圍欄走去,只見她的背影漸漸放大,彷彿只要我大叫一聲,她就會笑著回過頭來。
偏偏就在這時,我腦中閃過重重影像︰
繽紛的花田,飄落泥土的88年試卷。
電話裡冷冰的文字顯示︰『成功咗啦!多得你幫手』
夕陽之下的這個海邊,那個女孩的吻。
就在剛才,同樣是那個女孩的吻。

我卻步了,悄悄退縮在不知名建築物的後門凹位,遙遙看著華小姐的背影。
就算我想過去找她,應該說什麼才好?
說到一半時阿堅突然走過來,我又應該怎麼應對?說我只碰巧經過?


我根本無法處理那環境……

就算我再來到這個碼頭,也不再是當初我們了。
就算我走到那塊石上,也沒辦法像當時那樣自然地拉她的手。
就算我坐在她的旁邊,她也不會再跟我說,以前她怎樣跟同學來看海。
說到底,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的人,本來就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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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遠距離凝視著華小姐的背影大概五分鐘,還沒看到阿堅過來陪她。
正感到奇怪時,華小姐突然站起來背起書包,一步步向岸邊走來。
我連忙蹲下,藏起身體暗暗觀察,只見她獨力爬過圍欄,向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她的神色看出來相當黯然,跟我從前認識那個笑臉迎人的她,判若兩人。

難道阿堅跟華小姐吵架了?怎麼可能啊,阿堅脾氣那麼好。


要不就是華小姐約了阿堅,但他睡晚了所以失約?總覺得說不過去啊……

我跟在華小姐後面,四處留意著阿堅會不會從哪裡跳出來,但一直到她地鐵入閘,還是看不到阿堅的身影。
我跟著她上了地鐵,隔著一個車卡遙望她。
只見她右手握著扶手,微微低頭,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

我們現在的位置,就跟上次坐地鐵碰到阿堅時一樣。
只要她一轉過頭,往這邊車廂望過來,肯定就會發現我正凝視著她。
但她似乎心事重重,由始至終都沒有轉過頭來。

我心中浮起一連串疑問,猜想著阿堅會否在下一站出現。但直到華小姐轉車,阿堅依然沒有出來迎接她,我的假設全部落空。
我在關上的車門玻璃看著她沒入對面地鐵的人群當中,突然很想衝下車,擔當保護她的角色。
只是列車就在此時發動,她的身影匆匆成為我眼角的一抹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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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課室時,班主任剛剛開始派發成績表。
目光掃過課室,赫見阿堅安坐在課室內,神情繃緊。
我跟他揮了揮手,便懷著滿腹疑問,走到Suki身邊就坐。
Suki問我為什麼沒有換衣服,我說回家之後睡著了,被她一陣笑罵。

班主任叫我的名字時,我緊張得心臟直跳,但坦白說,不比看到花田那一幕更難受。
我拿到那張單薄的表單,看著上面的英文就像外星文字,我花了好一陣子還看不出所以然。
Suki探過頭來一看,笑著輕拍我的手臂︰
「唔錯喎,都有16分!數學仲A咗添!」
「咦……係、係呀……哈哈……」

Suki很快也拿到她的成績,她考了21分,真是不得了。
拿到這個分數,大家都肯定可以原校升讀。Suki的姐妹們完全放鬆心情,圍過來七嘴八舌。
我乘著這個機會,跑到剛剛拿成績的阿堅身邊,堆起笑臉用力拍他的背︰
「喂!你考成點呀?」

阿堅驚呼一聲,竟把成績單跌在地上。我連忙幫他撿起,交給心不在焉的他︰
「你做乜呀?考得好差?」
「唔、唔係……少少緊、緊張咁……無事。」
我望望他的成績,目瞪口呆︰
「4!4A 27分?哇!乜你咁勁嘅咩?」
「邊係……都係多得……多得子昕同我一齊溫書……」

聽到那個名字,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係、係呢,咁……華小……阿嫂佢……佢考成點呀?」
阿堅低下頭托托眼鏡︰
「頭先我、我SMS問咗佢……佢好似考咗7A2B……」
「7A?!」
「係啊……佢都好勤力……咁,所以……」

「係、係呀……哈……幫我講聲恭喜佢呀!」
「好,多謝你。你有16分,應該都可以原校升中六。」
「如無意外啦,下年又做同學喇,哈哈!」
阿堅牽了牽嘴角︰
「咁就好……我、我要去接子昕,咁……咁遲啲再傾……」

阿堅隨便揚了揚手,便彷彿逃離什麼似地匆匆離開課室。
跟他認識這麼多年,此刻看著他穿著白恤衫的背影,我竟覺得異常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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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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