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加速,一瞬間以為這是華小姐剛剛send過來的SMS。
但仔細一看日期就發現不對,這些都是6月時收到的,一直存在我的電話裡,乏人問津。

我馬上想起我剛封鎖華小姐那時,有一天阿堅過來找我玩,玩到深夜還在我家留宿。
就是那個早晨,華小姐不斷打電話給我。但我因為怕被阿堅發現,不斷cut她的線……
然後,她開始寄SMS過來。
而我,卻沒有勇氣去看,怕被阿堅識破,更怕自己把持不住。

現在想起來,這些事都像上世紀那麼遙遠。
最後,阿堅還是發現了,我們還是破裂了,而華小姐亦不再見我。


我們三個人的關係,早就支離破碎,彼此沒留下半點餘地,只有記憶殘存在時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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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SMS,就像是跨過了異世界送來的訊息。
今天的我,早就沒有東西可以再輸。
我按捺著心跳,打開她的最後一封SMS︰

『flying far,生日快樂。願你的十七歲得償所願,充實而難忘。』



我呆了一呆,再看看日期,的確是我生日那天寄來的。
當天我想不起自己生日,所以還以為她又來責備我。
沒想到,即使被我封鎖了,cut了幾十次線,她還是記得我的生日,還惦念著要祝福我……
她這個人……她這個人,真是……

我緊握掌頭,拼命忍耐著情緒把生日SMS關掉,再看看其他9封SMS。
那9封,都是同一天寄出,開頭幾封相隔半小時左右,後面幾封則每封相隔一小時左右。
我緊張地連按幾下,逐一打開她的SMS︰

第一封︰『flying far,還沒起床嗎?怎麼打電話給你都不接啊?』

第二封︰『flying far,我是華子昕。我想親口跟你道歉,那晚在MSN突然亂說話,對你發脾氣,是我不好。我已經深切反省,我已經明白自己沒有那樣的資格。請你原諒我好嗎?』

第三封︰『接電話好嗎?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一聲好嗎?我都看不見你上MSN,麥當當又說你辭職了,你不是生病了吧?還是去了旅行?我好擔心你啊』



第四封︰『flying far,你看得到的對不對?我也知道那晚在MSN問了那些多餘的話,令你很不高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會再多事了,請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第五封︰『我知道是我太超過,我知道是我強求,但我真的很想跟你道歉。我們談一談好嗎?求求你接電話,我想親口跟你說道歉,還有很重要的話想告訴你,求求你啊』

第六封︰『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叫我不要再去麥當當找你,我卻還是一次次去見你。你想拒絕我,我還是那麼不識趣。對不起。能做回朋友嗎?只是朋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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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聽到華小姐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當時的她一定既難過又焦急,才會不斷打電話給我,還連續發這麼多封SMS。
眼淚湧出來模糊視線,一一滴在鍵盤上。
我用手掌把它擦掉,僵硬的指關節打開最後三封SMS。
這三封的接收時間跟上面幾封隔了三小時以上,是深夜發過來的︰

『flying far,你看得到嗎?有些話,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的時候,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我太害羞始終無法說出口。到我想在MSN說,又覺得還是想看到你的反應。因為我』



SMS到這裡斷開了,我急忙打開下一封︰

『申請了美國的獎學金,成功考上的話,這將是我最後一個在香港的暑假。我一直很猶豫,應該踏前一步,還是只做朋友留下快樂回憶。是我太貪心,破壞了一切』

『我很慶幸遇上了你們,只希望最後這段時光,也能跟你們快樂度過。普通朋友就夠了,別無所求,不會麻煩你太久。希望你能答應,等你電話,一直以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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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擦走臉上的淚水,一次又一次重撥她的號碼。
「對唔住,你所撥打嘅號碼暫時……」
「對唔住,你所撥打嘅號碼……」
「對唔住,你所撥……」

「呀——!」
我慘叫一聲,用力把電話摔到床上,再握起拳頭一拳拳打在牆上,雙手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


「點解呀!點解呀!」
我吼叫著沒意義的話,心中明白自己最恨的還是自己。

為什麼我不肯面對她?
為什麼我不看她的SMS?
為什麼明明曾有千百個機會跟她說出我的真實想法,但我都任由它們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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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華小姐認識以來的片段,在白色的牆上此起彼落。
她拿著我的傘,一臉尷尬︰
『如果我拎咗,你哋咪要淋雨囉?就嚟開考啦,咁唔好嘅……』
她揚揚88年的滿分MathsII,笑得囂張︰
『我哋抽嚟做,根本無人知會做邊份,呢啲叫實力囉。呀,翻譯做你嘅語言,應該係技術性擊倒~  』



她坐在下官的長椅上,臉色發青︰
『點解會咁嘅……點算……如果我求佢俾我用特別生身份……死啦,要咩條件呢……』
她在麥當當悄悄把手臂藏在檯底︰
『我……嗯……今日真係多謝晒你呀。多得有你幫我,如果唔係……』

她坐在海邊的大石上,舉手壓住海風吹起的秀髮︰
『有時我覺得,感情真係好脆弱。只要用一啲距離加埋時間,再重要嘅人都會變得陌生。』
我捉住她躲在站台的柱子後,她打我咬我︰
『唔!唔唔唔——!唔!』

在卡拉OK裡,她繞了一個圈攔在我面前︰
『但係……我覺得一定會其他有人中意你。點解要咁緊張一個唔中意你嘅人呢?』
她坐在麥當當,仰頭看著我︰
『我、我咪……我咪嚟食嘢囉!唔通嚟探你咩?』

在她家樓下,她驀然回過頭來,雙眼一副下定決心似地凝視我︰
『Flying Far,我想同你講……其實我……我中意嘅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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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怎麼躲,這些記憶都像鬼魅似地刺激我。
我明明知道,只要在那些時空中的我踏出一小步,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
但我只是矇住自己的眼睛,綁住自己的手腳,聽任時光把一切可能性洗刷殆盡。

因為選擇太痛苦了,我不願意選擇。
因為要跟阿堅說實話太痛苦了,我一直說謊。
因為要面對華小姐和自己的感情太痛苦了,我一直逃避。
我……
我好想回到過去,掐住那些自己的頸項。

蠢材!跟阿堅坦白啊!
白痴!聽電話啊!
廢物!說一句喜歡她啊!

但我沒有。
從來沒有一個來自未來的我,指著我的鼻子,脅迫我這樣做。
所以,最後留下的,就只有在時間鴻流當中倖存下來,早已失去一切,比涸乾的黃土更多裂痕的我。

我雙手握住電話,淚水不斷流下來,無法制止。
內心過於空虛和孤獨,彷彿只有慟哭能為我帶來一點生存的實感。

哭得頭痛發燙,大腦又抽搐出更多磨人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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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時,阿堅在溫書後約我去公園︰
『你……你覺得華同學點?』
然後在這個房間,他的側面反映電視機的藍光,語重心長︰
『……阿翔,如果你係真心嘅,我可以——我可以讓畀你。』
連Suki也在昏暗的兒童遊戲場拍拍我的後背︰
『咁樣真係好咩?人哋去咗好遠囉喎!』

我一直以為自己最聰明,執行了最顧全大局的選擇。但到頭來,我只是最弱智的一個。
對不起,Suki。
對不起,阿堅。
好想親口跟你們說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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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我翻身從床上跳起來,甚至顧不上自己眼紅面腫,穿著拖鞋就跑下樓。
以華小姐的會考成績,她大概已經得到夢想中的獎學金,遠渡重洋,以後無緣再見。
但是……阿堅卻還在這裡啊!就在同一條街,只有兩座樓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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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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