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狀態下的我,暑假時還勉強能撐得下去。
 
畢竟家裡還是有安放地主,只要不是小敏那種高級靈體,一般靈體是進不了我家的。
所以,我只需要待在家裡不出門,便能減少被靈體騷擾的機會。
 
再者,即使受到靈體的滋擾,暑假裡我也能隨時找到天命叔的幫助。
 
但開學後,由於必需回校上課,而且也不可能在上課時去找天命叔,至那刻起,我就像一個赤身露體暴露於風雪中的人,彷彿每一刻生命都受到威脅似的。
 
還記得九月一號,回到學校的第一天。




一般來說這天不用上任何課堂,大約中午左右便能離校。
 
那天,是我自失去靈力後,首次離開家裡這麼長的時間。
 
我感到,當我離開了居住的大廈後,一股寒意便隨即纏繞在我身上。
 
那時,我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在我身旁。
 
可是我知道,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靈體在我四周,因為稍有修為的靈體,只要他們不希望你看到它們,即使你有陰陽眼,它們也可騙過你的眼睛。
 




但為甚麼很多人撞鬼時,也能看到靈體呢?
 
其實,絕大部份人所指的「看得到」,只是靈體產生出來的磁場,跟人腦產生了共鳴,從而在腦海裡產生了相應的影像,來達到嚇人的目的。
 
如果不是擁有靈力,大部份所謂「看得到」,都只是靈體主動讓你看到它而已。
 
經過數年和靈體接觸的經驗,我十分肯定,那天的確是有甚麼東西在跟著我,而這是非常可怕的體驗。
 
假設你在某天收到一個死亡恐嚇,而你唯一知道的,便是這死亡恐嚇是真實的。
 




而我害怕的,其實並不是死亡。
死亡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死了,就不會再有任何感覺,所以對我來說,死亡本身不是十分可怕。
 
可怕的,其實是未知的威脅,和不知何時來襲的恐懼。
 
而那天,我整個早上,就是懷著這種不安和恐懼,一直在學校渡過。
一個早上,給我的感覺就像過了數載寒暑一樣漫長。
 
好不容易撐到放學,以為平安渡過了那一天。
萬料不到,我竟會在放學後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期間,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甚麼。
我只知道,在清醒過來後,我人已在天命道壇裡。
 
「點……點解我會喺度?」恢復了意識的我,發現自己上半身赤祼的躺在地上,而且全身疼痛,感覺像做了一整天運動後,肌肉過勞的那種感覺。




 
「細路你醒啦?炎冰你幫我餵佢。」天命叔看我清醒後,便拿了一碗灰黑色的液體出來,交給了黃炎冰。
 
在這裡先解釋一下黃炎冰為何會在這裡出現。
如果大家還有印象,黃炎冰的父母仍然處於昏迷的狀態,由於她的師傅黃立仁需要離開香港一段較長的時間,在黃立仁的安排下,黃炎冰暫且跟隨天命叔,在他的道壇裡繼續修道。
 
黃炎冰輕輕把我的頭抬高,我只感到強烈的刺痛感,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
但她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不適,硬是把那碗灰黑色的液體灌進我的口內。
 
當那液體進到口腔內,一股強烈的腥臭襲向我的鼻腔和食道,我狠不得馬上把口內的液體吐出來。
 
黃炎冰則好像猜到我會這樣做,她用左手掩著我的嘴巴,並用右手抬起我的頭部,使我面朝向天,無法吐掉口內的東西。
 
在無力反抗的情況下,那些液體沿著食道,通通流到我的胃部。
我只感到胃部一陣翻騰,好像有一隊軍隊在轟炸我的胃部似的。




 
突然,一股暖流在我的身體慢慢擴散開來,剛剛那種疼痛的感覺慢慢退去。
我還在驚訝身體復原得如此快的時候,天命叔則拿出了一個黃色的布袋,布袋上面畫滿了道家的咒印。
只見他打開了布袋,然後在空中揮動了一下布袋,好像在捕捉甚麼似的。
 
然後,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在屋內響起,我便看到原本空無一物的布袋裡頭,突然脹了起來,好像有甚麼東西撐起了布袋似的。
 
天命叔雙手一拉,一條紅繩緊緊的繫住了布袋。
他把布袋放到香爐前,點起了三支香後,口中默念了數句咒語,若我沒有弄錯,那應該是用來對靈體小懲大戒用的咒語。
 
果不期然,在天命叔咒語完成的一剎那,剛剛那尖叫聲再次響起。
只是,這次的聲音明顯虛弱了不少。
 
叫聲停止後,天命叔把布袋解開並大喊。
 




「如再作惡,別怪我下次不講情面,走!」
 
不知道是否那靈體的力量被削弱了,無法再干擾我的眼睛,這次,我總算看到一團白色的輕煙,慢慢從布袋裡飄出來,然後從窗子離去。
 
「發……發生咩事?」雖然疼痛消失了,但我亦感到異常疲勞,大概是被靈體上身的後遺症吧。
 
「我頭先去咗觀塘安老院嗰邊做義工,準備走嗰陣感覺到有啲奇怪氣息,點知出到嚟就見到你發咗癲咁跑緊。好在我即刻制止你,因為你被鬼上身嘅情況都幾嚴重,所以我就帶你嚟天命叔呢度囉。」炎冰拿了一杯熱水給我,讓我穩定心神。
 
雖然靈體已經離去,但我的心情仍是久久未能不伏。
 
「細路!」天命叔突然大喝一聲,我被這一下嚇得魂不附體。
 
「搞……搞咩呀大叔!咁大聲想嚇死人咩?」
 
天命叔沒有理會我,只是低頭看著我。




我被他緊盯得有點不自在,不由自主的別過臉去。
 
天命叔突然嘆了一口氣:「細路,你……點解會變成咁?」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我……我變成點呀?」
 
「頭先上你身隻鬼,只係一隻普通嘅靈體,如果你好似以前咁堅定,你根本唔會被佢上到身!就算上到身,亦都唔會完全拎走你嘅意識。你仲記唔記得小敏,嗰陣佢嘅力量大過頭先隻鬼幾十倍,你嗰陣一樣頂到,點解你依家……唉!」
 
「天命叔你唔好話子鋒住先啦,佢……」炎冰話還沒有說完,我已忍不住大喊。
 
「頂咩啫頂,嗰陣我咩都唔識,心口掛住個勇字。依家唔同呀,我學咗道術幾年,我知道啲鬼可以有幾惡,仲有啲山精鬼魅、神魔妖邪,統統都唔係好惹㗎。仲有,你幫我起過命盤,你知我呢十年係點㗎。你封我靈力同推我去死有咩分別!」
 
「我咪講咗,啲鬼唔會無啦啦搞你。同埋,係未教你道術之前,我已經講過,無論咩情況下,心都要堅定。只要你夠堅定,一般嘅鬼怪根本就……」
 
「夠啦!堅定堅定,你淨係識得講要堅定。你試下同個死囚講要堅定呀,睇下佢會點!依家連死囚都好過我呀,起碼佢地知幾時死,點樣死。我呢?我咩都唔知,我唔知佢地幾時會嚟搞我,幾時會要我條命。好似今日咁,我返個學啫,無啦啦無晒意識之後仲要嚟咗呢度,我點知下次醒返,會唔會發現自己跳緊樓㗎。」
 
我拋下了這些話後,立刻奪門離去。
天命叔那些道理我自然明白,但現在的我不是需要這些道理,我要的是能夠保護我的方法!
 
「天命叔,子鋒佢……」炎冰看著我衝出門外,一臉茫然的看著天命叔,不知應否追上我。
 
「算啦,由得佢啦……我點會唔明白佢嘅感受。我後生嗰陣都經歷過咁無力嘅情況……不過,只要子鋒能夠撐過呢個階段,佢嘅心靈一定有所成長。」天命叔嘆了口氣。
 
「但係,封咗子鋒嘅靈力,真係可以阻止到佢體內嘅嘢復活?」一道白煙從窗外飄進屋內,慢慢凝聚成一個少女的形態,是小詠。
 
「我唔知道。一直以嚟,我都相信命運係可以改變嘅,所以只要有一絲嘅可能性,我都會去試。小詠……啱啱辛苦你啦。」
 
「我無事,只係我唔明,點解師傅你要我上子鋒身。」
 
「一嚟,我想搞清楚你同佢之間嘅聯繫係咪仲可以維持到,咁依家已經證明你可以隨時去佢身邊啦。二嚟,我係想睇下個細路究竟保唔保持到堅強嘅心,可惜……」天命叔搖了搖頭。
 
兩人一鬼就這樣討論著如何改善我的狀況。
 
他們不明白,這樣的討論對我根本毫無意義。
因為,我心底裡的恐懼和無力感,並不是堅強起來就能了事。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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