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 星期六

阿藍家裡的電話響個不停,差不多待鈴聲快要切斷的時候,母親才意會到電話正在響著。
「喂。」
「麻煩你,我想找阿藍。」
「啊,你是哪位?」
「伯母,我是阿智,有些事情想找阿藍。他現在方便嗎?」
阿藍母親連續幾秒都沒有反應。「喂?喂?」另一方傳來有點焦急的聲音。
「阿智,我記得你,你好像是阿藍最好的朋友,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阿智聽到這股憂心的語氣,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中醞釀著:「請你說吧。」




「最近的一兩個星期,阿藍好像…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一樣…」

阿智聽著也有同感。而這正是他打來找阿藍的原因。
雖然之前的摩擦仍然使他有點憤怒,但阿智在想,阿藍會否有些甚麼苦衷。況且,那些所謂的摩擦,都過了數天。

「整個星期都困了自己在房裡,敲門又不應,晚飯又不出來吃。如果不是他要上廁所,我連他是否出了事也不知道。
每日我就只可以趁他出來的短短一瞬向他問個究竟,到底發生了甚麼,然後不夠一分鐘,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鎖起來。有時候我又會突然聽到他自言自語,講些從沒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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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先不說他不上學影響學業這回事,你知道嗎?我很擔心…擔心他到底是否出了甚麼問題-情緒上或者精神上的問題。阿藍的父親又經常不在香港,他大哥又到了外國,就只得我…」

阿智一直耐心聽著,然後隱隱聽到微微的抽泣聲。
「伯母?其實我找阿藍也是這個原因。早幾天我發覺他不似是我認識的阿藍,神神化化的,明明跟他講了些事情,翌日就像完全失憶那樣。伯母,我跟你一樣也很擔心阿藍。
我有個提議,不如現在我從學校到你家,看看能否使阿藍走出房門跟我們談談,而我爸爸也有個朋友是心理醫生,這刻的阿藍的確需要找個醫生診斷一下他的情況。」
「也惟有這樣,但不會麻煩到你吧?」
「當然不會。阿藍是我的好朋友來!別說這些了,伯母,我現在盡快趕來吧!」

三十分鐘後,阿智就到達阿藍的住所。





阿智走到阿藍的房門前,拍打著門:「開門吧!阿藍!我是阿智啊!」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好幾次,裡面也沒有反應。
阿智心生一計,決定跟伯母做一場戲,逼使阿藍從房門走出來,跟他們去看診。

「伯母!伯母!你怎麼了?」然後阿智又大力拍打著房門,換成了一個無比焦急的語氣:「阿藍,你快點出來!你媽媽暈倒了!快出來呀!」房門緩緩打開,阿藍一頭蓬鬆,是個頹廢加潦倒的樣貌,手中拿著一本日記,看著佯裝暈倒了的母親,再看看母親旁邊的阿智,然後低聲地說:「現在怎麼辦?」
「那當然是帶伯母看醫生了,就看我那個相熟的醫生吧!」阿智衝口而出的說道。他知道自己必須帶阿藍去看心理醫生,才有望重新看到兩個星期前的那個阿藍。
阿藍沒發一言,就跟隨阿智外出了。
此時,被阿智揹著、假扮暈倒的阿藍母親, 頓覺舒了一口氣。

*****

劉醫生原本已經休息,準備關門,但是接過阿智的電話,講述阿藍的情況後,決定將休息時間延遲。
一方面是由於阿藍是自己老朋友的兒子,另一方面也因為阿藍的情況跟十數日前自己看過的病例很相似。阿藍一路上都神不守舍,只顧著手上的日記,即使進入了診所也沒有分別。
三個人進入了診所內的一個小房間,這時阿智放下伯母,阿藍頓時呆了呆。
「不好意思!阿藍!我沒有其他辦法…我…我很擔心你!」母親低著頭憂心地對阿藍說。




阿藍手中緊握著日記,憤然想從這個診所內離開,但卻發現阿智已搶先一步擋住了門口的路。然後,阿藍聽到醫生慈祥的聲音:「我們沒有惡意的!」
阿藍萬般不情願地坐下,而自己的魂魄早已飛到日記去,幻想著自己的創作,幻想著接下來應該享受從甚麼事情得來的快感。

「讓我先說吧…」母親和阿智都各自把對阿藍近一兩個星期的轉變告訴醫生。
「阿藍,你有甚麼補充嗎?」劉醫生喊了幾聲後,阿藍才有所反應,但卻只是說:「沒有,我只想回家寫我的日記。」
「這本日記對你很重要嗎?」可是,卻沒有得到阿藍的答覆,要由母親代答。
「我知道他每天都有寫日記的習慣,不過說起來,最近他每次從房門走出來,即使只是上個廁所,也總是拿著日記。」
劉醫生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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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診所響起了門鈴。「是陳小姐和她的女兒。」護士進來告訴著醫生。
「請她們進來吧!希望你們不會介意突然多了兩個人,其實因為阿藍和這個病人的情況很罕見,但卻很相似,所以我想把他們集合起來,看看是否有甚麼共通點。」
阿藍母親對這個方法並沒有反對。





自我介紹後,那個女孩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表情跟阿藍的一樣神不守舍,一臉發白日夢的樣子。
她的母親接著又把自己女兒的情況講了一遍,一方面是讓醫生聽聽有否新發現,另一方面是向阿藍母親和阿智說。
劉醫生重新聽了一次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原本我對阿琪的情況也束手無策,不過阿藍的情況卻讓我有所發現。無論是阿藍,還是阿琪,都將日記當成了寶物,任何時候都不肯放手。是日記把他們變成這樣嗎?我會說很有可能,但確實是甚麼原因是他們進入了近乎妄想的狀態,我卻仍然有點摸不著頭腦。因此,我有件事拜託你們。不試的話,大家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為了不讓阿藍和阿琪聽到,劉醫生特地將所想說的寫在紙上。
「燒掉日記,然後明天早上再來一趟。」
劉醫生心裡同時也在想,這樣會否將所有回憶刪走。不過,總比坐以待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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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裡後,阿藍像箭般跑回自己的房間。阿藍母親則忐忑不安,同行的阿智也決定在阿藍家裡借宿一宵,除了不想伯母獨自擔心外,也很關心到底劉醫生的方法是否可行。




兩人也商量著該如何從鎖了的房間拿到日記再把它燒掉。
最後,阿智想了一個簡單但可行的方法。

阿藍寫滿了一紙的幻想後,把日記合上,然後拿著它上廁所,之後準備休息。
趁著阿藍出來,走進廁所的一瞬,阿智跑入阿藍的睡房,躲進了房裡的衣櫃,然後小心地把櫃門關上。
阿藍上完廁所,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日記放在枕頭下,然後上床休息。
雖然腦裡仍然回味著今天享受著全校掌聲的幻想,不過阿藍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阿智從衣櫃的缝隙裡看到阿藍的一舉一動。
阿智也覺得這個方法不太光彩,不過為了幫阿藍從幻想中抽離,也只好這樣做。
阿智躲了在櫃裡已經一段時間,直到他快要受不住內裡的侷促時,就從櫃裡走出來。
他走到阿藍的床邊,看到他已經睡得很甜,於是便把手挪進枕頭下,把那本阿藍珍而重之的日記拿到手,然後趁阿藍尚未發現,匆匆走出房間。
為了明天可以方便叫醒阿藍,阿智並沒有把門鎖上。在客廳等了很久的阿藍母親,看到阿智手上拿著本日記,總算從緊張的情緒放鬆了一點。

兩人也很好奇日記內到底寫了甚麼,決心把它打開一看,發覺內裡被撕得破破爛爛,記下的東西都盡是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就拿十月二十日的日記來看。

躲在房裡一整天、外出看醫生卻寫成「早上跟阿婷和阿智吃了個早餐、在同學的掌聲中當上學生會會長、晚上煮了頓晚飯給母親、臨睡前跟大哥通了個電話」。

看著看著,兩人都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然後,他們拿著日記,走到樓下的公園,悄悄地在一個小爐上把它燒掉。
兩人回家後雖然很疲倦,但卻沒有半點意欲去睡。 

P.S. 明天的「十月二十一日」,會是這個系列的最後一回,謝謝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