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殘酷,教人不願相信和接受。永樂也是其中一個想要自欺欺人的蠢人。

別情離開了,但永樂不相信這個事實,他仍覺得自己會找到她。永樂和別情之間的共同朋友並不多,能找的基本上他也找過了,但統統都不知道別情的去向。

一個人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就消失了?永樂找遍了別情的所有網上社交平台,一樣沒有蛛絲馬跡。別情真能如此狠心憑空消失?

現實比電影有時更加荒唐,荒唐得讓永樂覺得連別情這個人也可能不是真實,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朋友」。

當然不是。



「如果你有任何關於她的消息,請立刻通知我,謝謝!」永樂對別情的友人說道,然後有禮的關門離開。

這個已是他最後一個可能找到別情的線索了,永樂不禁暗嘆一口氣。這時永樂孤身一人在街上步行,看見公園裡一朵朵美麗的鮮花,不禁回憶起與別情經歷過的段段往事。

原來回憶就像藤蔓一樣,會纏繞不散。

但看著花朵,永樂忽然想起一件事。永樂連忙打開與別情對話的手機視窗,搜尋著一段對話紀錄。

然後永樂驚喜莫名,因為他可能找到逆轉一切的關鍵!



永樂馬上乘車到碼頭,然後轉乘渡輪前往南丫島,因為那裡有著最後一個線索,最後一個希望。

島上風光如畫,清幽寧靜,與繁囂的市區不盡相同。永樂根據手機視窗上顯示的地址,查看著島上的路牌慢慢前進。

那個地址是別情一個朋友的住址,這個朋友很特別,一切都很特別。

這個女孩子名叫花解語,很明顯這不是她本身的名字,而是自己自行更改的名字。根據別情所說,她之所以取名花解語,只因世上似乎只有花朵能解她的心語,連最親的家人都不明白她,既然如此,索性改名換姓,當一個全新的人、自在的人。

為什麼這麼孤獨?也許只因她是一個無性戀者。



她不喜歡戀愛,也不需要戀愛,不需要結婚產子,與所謂「常人」的價值觀互相違背,也違背了家人的期望。他們想要的是可愛的孫兒、曾孫、兒孫滿堂、想要一個英俊高大有禮的女婿,一切就應該如大家一樣才是正確……

當解語向家人坦承這一切的時候,自然不歡而散,原來有些世俗觀念比起親人更加重要。血濃於水,卻淡於面子。

此後,解語改名換姓,搬入南丫島當一個民宿的房務員,自給自足,雖然清苦,卻是樂得自在。別情就是一次前來南丫島渡假時與解語相識,繼而成為好朋友。

別情曾經想帶永樂去探解語,可是最終還是因為一些小事情而告吹,永樂曾答應過會陪伴別情再去找解語一次,想不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永樂走遍了千山萬水,滿身大汗的終於來到了簡樸的獨立村屋處。門牌號碼正是視窗上的地址,說明永樂沒有找錯。

「叮噹!」永樂按下了門鈴,很快他就聽見內裡的人急急跑過來開門。

門徐徐打開,永樂不禁一悜。他沒想過,也沒聽別情提起過,原來這個花解語看起來只是一個平凡又帶點姿色的年輕女孩,照樣子看,解語的年齡也只是與永樂相差無幾。

「你好?」解語有禮的問,她有著一頭長長的直髮以及明亮眼睛,聽其聲音就知個性爽朗直率,也是個個性很強的女孩,與其斯文爾雅的名字倒有一點落差。本以為她的個性如此倔強還要跟家人鬥氣,她的形象也一點很強勢,卻截然不是。



「你好,請問你就是花解語,花小姐嗎?」永樂有禮的問,解語簡潔的點點頭,一臉疑惑的看著永樂。畢竟不是普通人都能知道她的閨名。

「你是……」解語打量著永樂,雖然永樂衣著打扮、予人的感覺都是正氣凜然,但出於安全計,解語也必須問清楚。

「我是別情的朋友,馬永樂,你叫我阿樂就可以了。」永樂簡單的自我介紹,然而解語一聽到「馬永樂」三個字,便立時放下戒心,寬容的跟永樂握手示好。

「我早已聽過了你的事情,別情跟我說了。你好,我就是花解語。」解語笑道並向永樂伸出友誼之手,然後引領永樂進屋詳談。

屋裡裝潢陳設簡單,以素色為主,有著一盆一盆的花朵,充滿陽光自然的氣息。解語替永樂倒了杯水,永樂有禮的接下。

「你是來找別情的嗎?」想不到竟是由解語率先開口,永樂聞言,點點頭,然後盼切的等待著解語的答案。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解語說,永樂心下不禁一沉。



想不到,希望最後還是落空。

「但別情好像知道你會來找我,她叫我給你轉達一句說話。」解語說,永樂不禁驚奇的看著解語。

「答案是你不會想知道的,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去問。」解語複述一次別情的說話,但聽完之後,永樂卻是更加的不解。

「即是什麼?還有沒有第二句?有沒有說她去了哪?」永樂一再追問解語,但她都只是搖搖頭,這令永樂更加絕望。

別情就此拋下一句就消失不見,這算什麼?一直以來,永樂都以為自己很了解別情,以為自己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到了今天,永樂才恍然發現,原來他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別情。

「樂,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很多疑問,會想知道別情去了哪、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我想既然別情選擇了這條路,她就不會這麼輕易被你找到。她個性倔強,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不是嗎?」解語說。

「我都不知道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她,知道她的所有喜好、知道她的故事。我總是可以彈出她喜歡的歌曲,她也總是會陶醉的搖擺身軀,跟我一起和唱。」永樂說著,他不禁又再沉醉於美麗的回憶當中。

「她很愛笑,我說的爛笑話她都總會傻笑一番,然後又是大力的拍打我,有時也蠻痛。」永樂說,嘴角帶著笑意,苦苦的笑意。解語都能看出他內心的愁苦。



「我知道她喜歡彈琴,但不喜歡彈結他,因為彈結他會弄痛她的手指,她嬌生慣養,可是十分怕痛。跟我學結他,其實是為了幫我,讓我學習怎樣去教人,怎樣去追尋自己的理想。」

「她一直教我去追夢,她說……人生就是要盡力去活得精彩,當你玩遊戲時,你就要投入去玩;當你愛一個人時,要盡情去愛……」永樂說來痛苦,咽喉一緊,眼眶又開始紅。

「所以,當她要忘記一個人的時候,也要徹底的忘記,不留一點退路。」解語說,永樂一悜然後看著解語。

「其實了解一個人,真的不算什麼。她今天可以喜歡吃巧克力,明天可以喜歡吃咖哩,因為人會變,不停的變。」解語說。

「你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但我初時又怎會這麼大膽,敢去反抗、敢去做自己?既然世界都認為我需要戀愛,那我就去拍一次拖,但我還是選了一個女孩子。」

「我嘗試去愛她,也嘗試接受她的愛。但其實我發覺,我根本不需要戀愛,也不喜歡這種感覺,與其一起浪費時間,倒不如早點說再見,讓她重新去尋找幸福,不是更好嗎?但這樣一來,我就傷害了那個女孩子。」解語說。

「我從別情那兒學到了一個遊戲,我便教那個女孩子,撕走我的名字,當作我從此在你生命中消失,試想想,沒有人會能陪伴你走一生,走到路的盡處,到頭來也只是你自己一個,我如今也只是完成自己的戲份,慢慢退場。」解語說。



「是的,過程會很辛苦,但你活久了,就會慢慢發現其實在你生命中,會離開的人太多了,你真能記清楚他們每一個嗎?一年?十年?二十年?最終你也會淡忘。也許你要珍惜現在的傷悲,因為這才證明你真正愛過。」解語說。

「生命中每一個人都是過客,你的家人、朋友、愛人、鄰居、同事、同學、巴士上坐你側邊的那個人、買東西排在你前面的那個人、每天跟你擦身而過的人……都只是過路人。或許這樣想,到他們離開的時候,你就不痛了。」解語說著。

儘管永樂非常非常不想同意,但卻沒法反駁。這樣去想,實在太悲觀了,只是現實卻真是殘酷如此。

誰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個人?這十個人,可能年年有變,也許只是僅僅數年,這十個人可能都已全部易位。



永樂回去了市區,一個人乘坐著香港懷舊的電車上層,塞著耳機聽著歌。但永樂卻還是保留了一邊,因為從前這一邊,都是別情的。

歌曲播放的是《相愛很難》。

景色未變,城市依舊喧嘩,椅子依然硬梆梆的,沒有什麼不同。

永樂下了車,又走到了那間燒味店,買了一盒足量的燒味飯,一樣是用橡皮圈圈緊的飯盒。味道沒變,一樣好吃。

回到家裡,永樂打開電腦,又再播放一次那套《死神來了5》。情節沒有變改,恐怖如昔。

一切都沒有變,世界也沒有變。

只是他的世界變了。

永樂打開結他袋,想拿起結他彈奏一曲。可是指間碰到弦線的一剎,他的心間霎時觸電,可恨的回憶不聽話的快速重播。

他按不了停止鍵,停不了,一切都停不了。原來別情已經填滿了他的世界,每一個角落。永樂的頭好痛,他只能關上結他袋子,不讓自己觸碰這結他。

他要逃跑,要逃出她的世界。曾一起走過的路,把回憶都丟在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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