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未有因為各人的悲傷而停下,年輪仍繼續轉動。別去的人未有回來,該走的人卻沒有離開。

從日本回來已有一段時日,子風還是沒有勇氣跟藝詩說出真相,一天拖一天;若夢依然留在子風的身邊,在無人知道的角落,默默愛著子風;永樂依然想念別情;別情依然沒有回來。

這年月缺,中秋佳節眾人自是好好慶祝一番。學生翌日難得有假期,都紛紛相約好友伙伴外出玩個痛快,不見太陽不歸家。亦有不少有情人相約心儀對象告白,藉著這個人月兩團圓的美好日子,表明心跡。

人來人往的街上,若夢卻是靜靜凝望著月亮,孤身一人的她只能孤寂地欣賞美月,然後悄悄舉起手機,輸入了幾個字:「中秋節快樂。」

她在想,也許子風正在跟藝詩在某地欣賞著同一個月光?月光可以分享,但男人卻不可以。



忽然手心一暖,一隻溫熱的厚實大手包圍著若夢的手,指間穿插,十指緊扣。若夢一驚,轉身一看,卻見竟是臉帶微笑的子風。

「Surprise!」子風佻皮的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用見藝詩嗎?」若夢問。

「她去了跟家人吃飯,你知道她的爸爸媽媽都不喜歡我,那我也樂得跑出來找你。」子風笑說。

若夢開心,卻也不安。不知有多久,她已沒試過在大街大巷跟子風牽著走,大概自從藝詩回來了之後,都沒試過了。這種感覺如今變得陌生,也變得不安,彷彿一牽上,危機就會從天而降,心虛得好像有無數雙眼盯著他們,然後跟藝詩報告。



若夢越想越不安,試圖掙脫子風的手,但子風卻死命抓緊若夢的手,不讓她逃跑。

「你想幹什麼?」

「大街大巷,這不太好。」若夢說,她仍在努力把手抽出來,但子風力氣大,教若夢沒法成功。

「喜歡你就牽著你,有什麼問題?」子風依然是一臉漫不經心。

「但我們還未……」若夢未有說下去,始終若夢不想逼子風拋棄藝詩,她不忍心,但同時她也快承受不了這種虐戀。



這些日子來,若夢倒有點明白吸血殭屍的苦痛。

怎料這次,子風不但沒有鬆手,還拖得若夢更緊,像是一種肯定。

「這樣拖下去,都不知拖到幾時,所以我決定了,明天就跟她說清楚,這次是真的。」子風說。

「明天?」若夢驚訝的說,始終太快了,只有一天時間就要面對,她的感覺還是不太真實。

「沒有人會準備好,我若是繼續逃避,只是把痛苦延長。一年?十年?我都不會準備好。」子風說道。

「就讓我好好當一次英雄和壞人,痛痛快快完結這件事,我還在想年終倒數時,跟你去哪裡好呢。」子風笑得輕鬆,但若夢知道他的內心是何等沉重。

夜色美麗,雪月皎潔。傳說嫦娥偷取后羿的不死靈藥而奔月,如今她才是偷取愛情的罪人,被流放的人該是她而不是藝詩……

不過別想太多,事件繼續發展下去也終此結局,唯有在可以做到的範圍之內,好好補償藝詩吧。



若夢放眼看去,月色雖淡卻不穩,彷有淡淡暗雲環繞著它。手雖是牽緊子風,但他卻好像動蕩不安。

一種危險又不安的氣息湧上若夢心頭,只盼這是她自己的錯覺。



日月星移,子風約了藝詩在晚上吃飯,其實是想要跟藝詩說個清楚明白,他愛的是若夢,而不是藝詩。他要告訴她,將要結束這長達五年的感情。

心情好沉重,但這次他決不能再逃避,乾乾脆脆,了結這悲劇。

回家路上,子風每一步都份外艱難沉重,每提起一步都要花費渾身的氣力。光是走到大堂,子風都已經累得不行。

升降機的冷氣糟呼呼作響,如他的內心一樣噪動不安。門開了,子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邁步步出。



扭動鑰匙,打開家門,一陣油煙以及炒菜的香味立時四溢撲鼻,子風看去廚房,卻見藝詩紮上了馬尾並穿上了圍裙正在煮飯。

「風,你回來了?好快就可以吃飯了!」藝詩笑得漂亮,用手背輕拭額上香汗。

「我不是說叫外賣嗎?怎麼你要自己動手煮這麼辛苦?」子風依然愛惜的問。

「外面的食物好多味精啊,既然我早晚也要為你煮飯,倒不如我早一點煮給你吃。」藝詩笑道。她看起來幸福,幸福得像一個無知的少奶奶,無憂無慮。

這下子不禁又叫子風心軟了,要跟她說,又更有難度了。

「你去外面等吧,別阻礙我煮飯了,去去去!」藝詩連忙把子風推出去,子風也只好坐在飯桌那邊,一邊等她,一邊思考待會該如何開口。

如無意外,這將會是他與藝詩的最後一頓飯。

看著藝詩滿臉笑容,把一盤又一盤她精心炮製的菜式端出來,他的心就好痛。要親手打碎眼前人兒的美夢,比起去殺人似乎還要痛上百倍。



子風握緊拳頭,用力得幾乎捏出血來。他比以往更加痛恨自己。

「好!差不多可以開飯了!」藝詩滿心歡喜的坐下來,準備與愛郎共晉晚餐。

「藝詩,我有些事要跟你說。」子風卻是忽然凝重嚴肅的說,藝詩也不禁止住了動作,靜靜凝望著子風。

子風知道,他等不及了,要是再拖多一瞬間,他也許就會退縮,然後把苦痛繼續無了期延續下去。他不可以再這樣做。

「藝詩,其實我……」

「風,不如我先?」藝詩忽然放下雙筷,同樣也變得凝重的神情,教子風感到好奇。

藝詩見子風未有說下去,就知她可以繼續。藝詩接著便從手袋裡,取出一個公文袋,這教子風更加不解。



「風,其實我想跟你說……」藝詩一邊沉重的說,一邊把公文袋交給子風,子風心驚膽顫的緩緩接下。

「你快要當爸爸了!」藝詩突然由憂轉喜,狀甚雀躍的說,她更捉住子風的手,幾乎開心得想跳起來!

子風的世界卻忽然崩塌了下來,所有所有,都真正的分崩離析。夢,破碎了;風,也靜止不動了。只有雀躍歡騰的讚詩在起舞,宣揚著這個諷刺的喜訊。

本應是全城歡騰,有多少人夢寐以求為得一子,這個喜訊到來子風身上,卻感受不到絲毫半點的欣喜。

子風的腦袋,霎時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想不到。徬徨、無助、矛盾、痛苦、開心、內疚、懊悔……萬樣複雜的情緒突然湧上心頭,他幾乎差點就昏了過去,也幾乎抵受不了刺激而瘋掉。

要是真能這樣倒也不錯,至少他還可以逃避這一切。可惜,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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