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二,聽我解釋嘛……」
 
這幾天殷美婷的聲音一直在祝嘉兒的耳畔裡盤旋,聽得她耳膜都快起繭子了,逼於無奈只好把這個麻煩人的名字從心裡的黑名單中擦去。
 
幾天以來的橋港生活,祝嘉兒覺得橋港人跟而都人相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尤其是男生。
 
而都的學校沒有校服,上課隨便穿一件沒有破洞的衣服便是了,很多男生都髒兮兮的,早餐的果醬還沾在臉上就直接去上學了。上課的樣子大多是枕着手臂,翹起二郎腿抖動着,口中叼着從家中後花園摘下來的草根,一開口全是黃色笑話。橋港的男生儀容乾淨,頭髮不會像一團沾了油的雜草,也不會幼稚的在課室開一場紙飛機大戰。尤其是四甲班的男生,溫文儒雅,言行舉止特別有禮。
 
李芊由三番四次追問祝嘉兒男朋友長怎樣,像是聽不了八卦就吃喝無味的樣子。每次被問起,祝嘉兒腦裡都浮現出藍天穿着藍白間條運動服,瀏海隨意撥到一邊,踢着人字拖牽着她的手逛街時的畫面。
 


「不怎樣,就是個痞子。」
 
她屢屢這樣回答李芊由,嘴角卻不自覺往上揚。她心中的藍天很帥很可愛。
 
「那你想他嗎?」袁韻嵐放下手中的筆,轉過頭來問道。
 
「想啊。」
 
當然想了。
 


 

還記得幼兒園高班的時候,老師問他們有甚麼夢想,祝嘉兒不加思索就回答:「我的夢想是長大後去橋港生活!」
 
坐在她旁邊的藍天疑惑起來,「為什麼啊?而都不好嗎?」
 
那時候藍天每天上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祝嘉兒,替她背包包、送她小零食等等各種獻殷勤。小孩子之間兩小無猜的友情哪懂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他送你旺仔小饅頭,你把他當狗摸摸頭的事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我想看摩天大樓!」祝嘉兒一手握成拳頭大力捶了下手掌,眼睛閃爍着光亮。
 


「摩天大樓有我好看嗎?」藍天把臉湊到祝嘉兒面前,嘴努得老高,像極了一隻不服輸的金毛犬。
 
「你是不是傻啊?」
 
「哼,我的夢想是讓你留在而都。」
 
「呵呵,憑什麼?」
 
「憑我在這。」
 
自信的笑容,單純的目光,信誓旦旦的語氣。
 
藍天,你成功了。
 
我人在橋港,心卻在而都,只因那裡有你在。


 
 
橋港的景色很美,海邊的風很涼爽,廣場的設計很獨特,街頭的小食很美味,卻全都只是她獨自一人品嚐。
 
來到橋港,祝嘉兒雖然見識到很多新事物,接觸到很多新科技,但卻只能透過電話向藍天描述橋港的朝霞有多美、橋港的酥脆蛋撻有多棒、橋港的公交車有多少品種。
 
如果可以,她真想跟他一起感受一個地方的美。
 
 
 
 
一大清早,藍天的房間傳出陣陣無精打采的嘆氣聲。何維挨在床邊仰頭四十五度角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一隻手無力地擼着球球的頭。
 
見他這副頹廢的樣子,林貝純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品味來,她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宛如臨死安享晚年的老頭子?
 


「喂,你怎麼回事?」林貝純伸腳輕踢了何維一下。
 
「球球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一直不理我……」
 
「我來試試。」林貝純摸了摸球球的頭,見牠沒反應,皺起眉頭用手背探了探牠的鼻子,「哇!這麼熱,發燒了吧!」
 
 
  
早讀時間,祝嘉兒托着頭,懶洋洋地翻着從袁韻嵐那借來的書,一片片英文字海使得她頭腦有些暈眩。打了個呵欠望向旁邊,見殷美婷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的樣子她也有點想睡了。才剛趴下,胡悉寧就走過來拍了下她的肩,「祝嘉兒,跟我出來一下。」
 
 
「你手上戴的是甚麼東西?」胡悉寧直指着祝嘉兒手上的戒指,攤開手命令道:「給我。」
 
祝嘉兒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因為睡覺而被罵,沒想胡悉寧竟然想收她的戒指,懵然之下手摸着戒指不肯摘掉。
 


「給我。」胡悉寧再次警告,嚴厲的目光直盯着祝嘉兒。
 
祝嘉兒自知跟她作對不了,咬咬下唇,掙扎着把戒指脫下放到她手上,「放學可以還我嗎?我保證以後不戴了。」
 
「看你表現。」
 
 
  
「藍天!球球發燒了!」
 
何維拿着溫度計跑下樓到廚房找藍天,正在搓麵糰的藍天一看見溫度計上顯示41度便立刻放下麵糰衝上房間,二話不說便抱起球球奔到離家最近的寵物醫院。
 
「沒事,乖,忍一下。」候診期間,藍天焦急的安撫着腿上的球球,握着手機的手不停顫抖,給祝嘉兒發了一封又一封短訊。
 
 


祝嘉兒本來被收了戒指心情就不好,口袋裡的手機卻一直在震,煩得她看都沒看一眼訊息便關了機。
 
一陣火藥味在鼻畔縈繞,剛醒來不久的殷美婷本來想問一下發生什麼事,卻被似是早就預料到她會問問題的祝嘉兒狠瞪了一眼,那雙滿帶怒火的眼神彷彿是個殺人預告。
 
殷美婷打了個冷顫,抬手在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緊抿起嘴巴把頭轉回去。媽媽教過她,在這種情況之下最好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免得沒了小命。
 
對八卦有着驚人靈敏度的李芊由一嗅到前面有動靜便搖起了尾巴,正想給殷美婷傳紙條,卻被胡悉寧的利眼一瞪嚇得手一滑把紙條扔到祝嘉兒的裙上。
 
祝嘉兒面無表情地打開紙條,平靜地看完上面的內容,淡然地扭頭望向李芊由。

眼裡只有兩隻字──友盡。

 
 
一整天,無論祝嘉兒走到哪裡頭上都似是有朵帶雷電的烏雲跟隨着,摸不着頭腦的梁露璐把這個狀況合理地解釋為生理期到了,在心中默念了三次「晚上一定要提她多喝熱水」。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敬禮完畢後,祝嘉兒背起書包小跑跟着已經走出教室的胡悉寧,在她踏進教員室的前一秒叫住了她。
 
胡悉寧看着有些喘氣的祝嘉兒,猜到她的來意卻裝作不懂,「什麼事?」
 
「戒指能還我嗎?」祝嘉兒誠懇地問。
 
胡悉寧從口袋掏出戒指,拿到眼前打量了一下,純銀色的指環,手感雖不完美但卻看得出製作人花了心思用心打造。她知道祝嘉兒是從而都轉來的──嘖嘖嘖,異地戀的可憐孩子。
 
「他對你很重要?」
 
「對!」祝嘉兒果斷地回答。
 
胡悉寧撇了撇嘴,似乎看不起中學生之間兒戲的愛情,「那讓我看看你有多大誠意。」說完便轉身走進教員室,把着急的祝嘉兒拒之門外。
 
什麼意思?
 
這算什麼?
 

 
 
沉鬱的夜色款款而至,到了晚上七點多,祝嘉兒依然站在教員室門口,倚靠着牆望着門上的小窗口發呆。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子,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了三小時,突然有種感覺自己像是犯了事的罪人般被綁在架子上行刑──餓肚子與精神折磨。
 
又站了一會,門終於再次打開,走出來的是一個矮小的男教師──四己班的班主任袁浩。祝嘉兒打了個呵欠,眼水濕潤了眼眶變得淚眼汪汪,引起了袁浩的注意。
 
「同學你要找誰?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去?」袁浩問。
 
「我等胡老師,有很重要的事。」祝嘉兒搓了搓鼻尖,聲音帶着明顯的倦意。
 
門又再次被打開,胡悉寧從袁浩身後繞到祝嘉兒面前,那個眼皮快要掉下來的人一看見她眼睛就瞬間亮了起來,滿是期待的光芒與她困倦的臉顯得格外違和。
 
「辛苦嗎?」
 
祝嘉兒搖搖頭,她只想快點拿回戒指。
 
胡悉寧嘴角彎起一個看上去頗為舒服的笑容,把戒指還給祝嘉兒,輕拍了拍她的肩,落下一句話便走。
 
「談戀愛沒有那麼簡單。」
 
祝嘉兒看着胡悉寧明顯有故事的背影,聽着高跟鞋咯蹬咯蹬的聲音,把戒指緊握在手掌心,驀然有種害怕失去的感覺。
 
 
回到宿舍,打開電話才知道藍天找了她很多次,祝嘉兒立刻撥回去,幾乎沒等兩秒便聽到藍天驚喜的聲音。
 
她不想告訴藍天她因為戒指的事勞累了一天,便騙他說因為要補課所以這麼晚才回他電話。本來想跟他多聊一些,可是肚子的抗議卻又使她不能不把電話掛掉,去找唐可莉要了碗泡麵充肚子。
 
「嘉兒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啊?多喝點熱水。」梁露璐難有的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幫祝嘉兒倒了杯水,小心地把杯子放到她面前。
 
祝嘉兒本來在心裡暗自抱怨着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卻被梁露璐的胡猜亂測逗笑了,雖然她的親戚還未敲門,但也為這貼心的舉動感到心頭一暖。
 
「謝謝你,但我不是。」
 
梁露璐羞紅了臉,貌似有些挫敗地埋頭到書本世界去了。
 
早就把作業寫好,正在抱着膝蓋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啃着麵包的殷美婷從一開始就察覺到祝嘉兒的壞心情。跳到她面前,「嘿!這口味不錯喔!」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麵包放進祝嘉兒的泡麵湯裡蘸了蘸,在對方還在發愣的時候吃下一大口,笑說:「真好吃!」
 
於是,喜聞樂見的大叫聲又傳遍了整個宿舍,連送水阿姨都知道殷美婷的名字了。
 
心情糟的時候給我送暖,逗我笑的是朋友。真想你在呢。
 
 
 
靜謐的小村,藍天抱着球球走出醫院門口,此時天已黑,街上搗蛋的孩子都紛紛回家吃飯去,各家各互都亮起了燈。
 
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睛不自覺飄到一間小屋的窗口。昏黃的燈光下,一對夫婦把小孩抱高高,丈夫親了親孩子的臉,妻子又湊過去親了親孩子的另一邊臉,真溫馨。
 
藍天嘆了口悶氣,撫摸懷中眉毛緊蹙的球球,壓低聲音道:「難受嗎?我也難受。」
 
緊了緊抱着球球的手,試圖令內心變得沒有那麼寂寞。他沒有告訴祝嘉兒球球發燒的事,因為他知道她很累很忙,所以不想她擔心。
 
明明最想跟那個人分擔一切,她卻不在身邊,忽然感到一陣揪心般的難受,宛如被檸檬汁一滴一滴滴在心上,任那酸楚的感覺一點點滲入心臟。
 
真的好想你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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