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一孩,二人坐在一大廳堂上。少年居首,小女孩坐在他的右方。

  小女孩個子如骰,三歲的小身軀,使她的座位顯得特別巨大。兩只雪白小腿未能碰地,只得在椅腳前搖來搖去。

  旁邊的少年臉如玉冠,雄姿英發。一把光鮮啡髮額外柔亮,束成一個圈髻,結在頭頂。一雙手臂修長且壯,雙肩寬闊,腰間纖幼。整體來看,身子自上而下,成了一道完美曲線。

  “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少年沉聲著嗓子,向小女孩問道。

  “記得,四……不,我要叫你作哥哥。”小女孩鼓起臉蛋,一邊揮揮小手,一邊高聲說話。





  台階下一左一右橫列著一眾仙族武士,縱使小女孩如何嬉戲,眾武士亦不動分毫,格守崗位。

  “難怪陛下經常提起你,果然很,聰明。”少年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粉臉,臉上不笑不怒,倒有一番威嚴。說到聰明二字時,又故意稍作停頓。

  少年再道:“但你剛剛還開著腔子,幾乎叫錯了。下次應喚我作……”

  “汪洋戰神嘛,我知道的。改天要教教我,如何才能打扮作一個像樣的男孩。”小女孩天真活潑地道。

  “不用改天,很快便會,知道。記著,一會兒要,嚴肅一點。”少年嫵媚一笑,嘴角露出英偉的風采。





  仙族以女性為尊,叢林王女美娜、火靈女皇媚娜、冰雪仙女因娜,皆有“神女”的名號。

  唯獨排行第四的海娜,封號不作“汪洋女神”,公開可知的反倒是“汪洋戰神”。

  除了親貴,上至皇公大屬,下至黎民百姓,皆不知道海娜是女性。就算有懷疑她性別者,亦不敢直言。

  說話無故作出停頓,就是海娜的特色。多年來裝作男性的習慣,讓她避免一氣呵氣把話說出,以免露出馬腳,招人疑慮。

  小女孩心境單純,三歲的她只覺得,當個男孩很有趣。





  “帶他們,進來。”海娜的聲音響徹大廳,一字一字逐個吐出,配合威嚴的臉孔,帶出豪氣干雲,直灌萬丈的氣勢。

  幾名肩頭兩帶的武士押上一名人物,帶頭的武士道:“人帶來了。”
 
  被帶上的那人是一名仙族平民,年紀頗老,滿臉蓬垢。那老者伏在堂下,只見海娜雙腿,便嚇得魂飛魄散。

  “陛下領來的人?”海娜沉聲問道,在公開場合,海娜不會與依莎貝兒一族以姊妹相稱,以掩飾身份。為首武士道:“對。”

  海娜挺腰往前,慢慢踏步,腳步既深且重,至地有聲。那老者不但窘迫,身子還抖個不停。

  “知道我是誰?”海娜的聲音有點冷。

   那老者不住點頭。

  “很好,我親口問你,你甘心否?”





  那老者還在點頭,仿佛沒有帶上喉舌。

  “動手。”海娜發出命令。

  “啊!”小女孩忽然大叫起來,兩手火速掩臉,五指捂著眼睛。

  那老者的頭被一道光束驅走,與身子分離,地上鮮血滿灑,一個頭顱不住翻滾,老邁的身軀直掉地上……


  海娜回過身來,坐到席上,見小女孩掩臉大哭,不禁有點意外。

  “別怕。”海娜的語氣有點清冷,眼光直視著地上屍骸,道:“坐得這位子,便要去做這位子,應該要做,的事。”
  
  小女孩心慌意亂,海娜突然伸手,一道金光射出,小女孩兩臂被強行拉開,置在大腿上,意圖使她親見地上血肉模糊的東西。小女孩目光與屍體對接不足一秒,瞬間急閉雙目,不忍再會。海娜仍未心息,揮揮左臂,又是一道金芒。小女孩只得三歲,如何能跟汪洋戰神對抗?眼皮一合,不到半秒,霎時自動睜開,連頭也被固定著,只得目不轉地直視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老者的眼睛尚未關閉。

  “他自願的。”海娜淡淡地道:“記住,我們與他們,身份有別。從他們的角度想,朝見天神,一定是比死亡,更為值得的事。”

  小女孩哇哇大哭,大叫大吵,海娜動動手指,一絲光芒隔去了小女孩的聲音。


  小女孩不能動彈,不能呼叫,一顆心在淌著血,悲傷已不足形容小女孩的心情。

  連眼淚也被強行止住。

  “難怪只有陛下,才會教你東西。”海娜冷冷的道:“太遜了,一根柔木,怎能擔起重任?告訴我,你亮光術進度如何了?”
 
  海娜聲稱“告訴”,實際使上靈力,迫使小女孩的手臂自動抬起,其中一指發出光芒。




 
  “我的天,想錯了。”海娜有點意外,幾乎忘了自己男裝身份,伶牙俐齒地道:“區區三歲便能幹到這點?挺有天份。二姐三姐不教你甚麼,原來是這個理由。這麼一來,你從大姐那裡學懂淨化了?”
 
  小女孩心境一片黑暗,那有閒情跟海娜談天?手臂自動豎立,再次被迫使招。
 
  “我會跟二姐說,你的靈力學習到此為止。”海娜道:“今後多學一點別的東西,例如這個──”
 
  海娜手指一伸,一名仙族武士應聲倒下。
 
  餘下武士呆呆愣住,兩名壯大的侍衛還未來得及反應,頭顱便離開了身子。
 
  場上活命的武士僅餘七位,包括兩名押著老者,屬於仙帝媚娜的手下。海娜不說一話,懶洋洋地伸了伸腰,憑空快速連點七指,七道亮光詭然綻放。一則七、七則一,只一剎那,七名武士橫屍廳堂。白血淹濕大廳,頭顱胡亂四散。
 
  “看來要跟二姐好好交待。”海娜回頭跟小女孩道:“剛才脫口說了快話,又在他們面前以二姐三姐稱呼姊姊們。所以他們該死,而且必須死,罪名是──可能知道我的秘密。要記住,我是汪洋戰神。”
 




  海娜飄身而走,留下小女孩一人在堂。
 
  小女孩重獲自由,手能抬、腳能動、口能叫、人能哭,就是抬不起手、動不了腳、叫不作聲、哭不出來。她的身前,是一面血泊大湖,湖上滿是屍骸。女孩不會飛天、不能遁地,必須一步一步踏在血淋淋的大湖面上,才能踏出這個血腥的廳堂。
 
  小女孩很害怕、很傷心,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直捲心頭。地上呈現的不只是亡者的頭和軀體,還有一片片被海娜威能削去的耳朵,或一整撮頭髮……
 
  視覺直接衝擊著小女孩,也刺激著現在的她。
 
  小女孩──不,三歲的小女孩今生不再。現在的人是曉娜,長成十二歲的曉娜。
 
  曉娜心底漆黑一遍。
 
  常人很難能記起五歲以前的事,更遑論是三歲。天女偏偏找來了曉娜幼兒時期的悲傷記憶,還要讓曉娜重新親歷其境。
 
  “沒有願望?那你回頭再想想吧。”那白霧中的聲音道。
 
  “不要。”曉娜閉著雙眼。儘管如此,不過自欺欺人。曉娜雙目收在眼眉底下,大腦神經仍不停顯示剛才血肉模糊的場面。看了一次,又來一次,不斷回放著,不斷不斷──
 
  “甚麼要和不要?現在想不出,回頭再答我。”那聲音加強了語氣。
 
  “不要,我不能回頭,為甚麼要回頭?”曉娜忽已詭異地笑了起來:“回頭再看一次那天的情境?你能保證他們不受傷害?”
 
  “喂……怎麼了?奇蹟的餘力,快……快快壓倒她。”那聲音抖個不停,無比驚慌。
 
  曉娜大聲咆哮:“憑你?奇蹟?我不相信奇蹟!”忽已張開雙瞳,滿臉肅殺,冰冰冷冷。往日的白瞳收成一點,眼眶盡是紫紅。
 
  不知何時,曉娜右手握著一柄超級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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