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區的同一天空下,正蘊釀不同的空氣。
 
  冰湖西畔,鸞鳳園鬥。
 
  凱尼全身皆汗,左手一拳、右手一掌。轉身之時,又踢走數件來攻兵刃。
 
  自人類時代終結、破敗時代起屹,世上除了體術等少數流派外,已無人研究空手拆招之法。九人於亭下戰鬥,在不能破壞建築的大前提下,正正變成了空手對壘、拉羅底力的比併。
 
  九人之中,無一人是體術者。雙打拼鬥,所賴全是經驗、反應、拉羅和體力。當中以經驗佔著主導地位。對手一拳而來,後續的可能性卻是無限;或變掌、或變劈、或無中生出兵刃、或以拉羅急攻、或聲東擊西、或掩護同伴。這情況下,經驗便是各項細節的決定性因素。細節成功與否,背後就是勝負。
 




  假定一個正常且合理的人存有無限的可能,那麼一個正常且合理的戰鬥高校生,也應有著屬於高校學生應有的或然率。如果對方擁有一名像艾莉絲一樣不正常、且不合理的奇葩怪人,概率又有不同。誓如徘徊空中的破敗怪物,亦必有隨機的飛行與攻擊模式,決不重覆。
 
  凱尼以一對八,貌似拉羅壓山、反應高超,卻在面對八個可能的源頭,千萬種可能突發而來的後著。幸好他不是善於思辨的關白欣,否則其精神壓力必會到達臨界之處。且比對之際、電光之間,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
 
  星嵐看得凱尼愈久,愈是不安,便道:“這樣打下去,凱尼真的會輸。”泰麗莎裝作看了看,道:“戴帽傢伙以一敵百,怎會敗在區區八人手上?”
 
  星嵐道:“你不是當局戰者,不知道其中問題。”泰麗莎道:“對啊,本小姐不是凱尼,自然不知凱尼的問題;星嵐就是星嵐,橫看豎看斜看之下,可惡的星嵐都不是混帳的凱尼。由此可見,你也不清楚凱尼的事。”
 
  星嵐實在沒時間跟泰麗莎分析五千萬年前“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邏輯懸案,只道:“就算如何了得,終有體力用盡的時候。凱尼本可橫掃對手,現在卻處處相讓,被迫平手。你不打人,人家便打你,而且打得招招凶狠……”
 




  “不用說了,本小姐不想聽無聊且無謂的分析。你要解決方法罷了,聰明的我早已想到──”泰麗莎躺在席上,一邊吃饅頭,一邊懶洋洋地道:“他落敗,你上,本小姐小睡片刻,問題解決。”
 
  “未解決!”星嵐一手揪起泰麗莎,泰麗莎大叫大嚷:“放開我!”
 
  “認真一點,好不好?”星嵐神色凝重,道:“凱尼是甚麼人?在當今世上,他只聽兩個人的話。艾莉絲不在、陳敏兒不在,這種自滿自傲的人會坐視失敗?不會。結果呢?人家未打倒他,他已打倒八人。我們贏了,即是輸了,艾莉絲說得沒錯!”
 
  星嵐重重擲下泰麗莎,命令道:“快快收拾垃圾。我和你,兩人代替凱尼迎戰。立即!”泰麗莎想:“本小姐堂堂千金,在家萬日好,居然淪落到被呼喝的地步。”
 
  遠方觀賽的少女主持把一切瞧在眼內,向左右軍士道:“湖邊名德的兩名傢伙……怎麼了?”一人道:“好像是內鬨。”另一人道:“男的打女人。”
 




  那少女想:“搞甚麼名堂?”
 
  正在此時,一名軍士由遠方奔來,向眾人道:“報更士官長傳來急報,剛才又有十七名士兵失蹤。”
 
  少女急道:“不好,名德的艾莉絲呢?”當場指著四名士兵,道:“把人尋回來,我不想看見我要的人躺在四靈門前,快去!”
 
  那些人急急離去,卻不知道艾莉絲目前身處已故元帥班圖的大宅。
 
  班圖雖死,孫女班儀尚在。秋陽在帝都舉目無親,但無親不代表無故。兩年半前的行動,讓秋陽認識了一些人物。薔薇、紫蕊、葵蘭、關白欣都不在,秋陽的“部隊"還有軍中俗稱 “小古惑”的班儀。
 
  然後,秋陽發現薔薇一直躲在班氏大宅。問其原因,又不肯說。與此同時,當初關白欣安排給秋陽的十名武者,全都待在班府,包括楚成天。
 
  秋陽旁邊三個女的,一是薔薇、一是班儀;右邊壯男,便是楚成天。
 
  雖在冬季,薔薇衣穿仍是暴露、身上薄衫輕紗,臂上有萬條優美紋線。艾莉絲一看便知見過此人。薔薇本是光復騎士團的菁英,在秋陽之下,最強者要數是她。




 
  班儀二十有七,身形卻嬌小如孩,有著超級長髮,髮尾及地,連身裙裙紗亦是極長,與婚嫁裝扮大同小異。如果泰麗莎是大小姐,班儀才是真公主。說到底身為大宅少主的她,清麗脫俗、容色華貴是少不免的特質。
 
  兩年前行動的人成千上萬,艾莉絲與班儀毫無交流,未曾見面,故互不認識。
 
  另有一名女子,年紀似乎未達二十,一身平庸打扮,倒像僕人。  
 
  費倫聲稱女士一號17萬戰、二號3萬、三號1萬。依次而敘,那就是薔薇、班儀和神秘少女;男士一號15萬戰,二號10萬,分別就是洛頓大祭師和楚成天。
 
  艾莉絲想:“卡洛斯自稱能輕鬆收拾對方。如此想來,他雖不達秋陽的水平,也該相差不遠才對。"
 
  秋陽本來就是問題,步入房內的勒爾克斯亦不惶多樣。這傢伙是格曼帝國的人,若被他撕下面具,後果不堪設想。
 
  勒爾克斯身材高挑,體形極瘦,滿頭白髮,約有八十年歲。如非身穿大衣厚衫,外皮必能見骨。與秋陽、薔薇的輕裝相比,這位所謂的帝國第一武者,似乎比較怕冷。
 




  勒爾克斯慢慢步進室中。班儀心中微慌,向那神秘少女道:“快賜坐。"那少女慢條斯理地走到勒爾克斯身旁,並放下一張美椅。
 
  “班老的娃娃真是周到。"勒爾克斯陰森森地說話,聲線沉厚如鐵。似乎只要輕輕發言,便能壓下無數聲線,卻是久練肌骨、肺腑皆健的結果。
 
  艾莉絲聽得這位體術大宗師開口,已想:“格曼欣的師父中氣十足,咬字蒼勁。我的師父風延生與他相比,似乎……稍為落後一二。"“落後一二"之說,已給了風延生大量面子。艾莉絲不肯承認罷了。
 
  勒爾克斯老實不客地坐下。
 
  前有秋陽一夥,後有洛頓,房間大門旁邊又有勒爾克斯。費倫和艾莉絲站在室內正中,已被包圍。
 
  二人戴著面具,艾莉絲瞧不出費倫思緒,心想:“這惡魔能戰勝所有人,也一定鬥不過秋陽。卡洛斯命喪此處,實在罪有應得。不過,如果他死了,我的身份必被揭穿。秋陽不會殺我,也許加強禁足,囚我於名德;勒爾克斯卻是帝國的人,知我身份後,鐵定對名德興師問罪。"
 
  思前想後,最佳的辦法是暫時幫助費倫。艾莉絲需要自主自由,不想讓秋陽控制自己。
 
  費倫則有不安企圖:“秋陽強大,人所共知。屠殺睡空飛龍一役,的確使他名震天下,但畢竟是兩年多前的事。難道我不會進步?"




 
  勒爾克斯橫視全場,伸出食指,逐一指著各人。這裡他年紀最大、資歷最厚。當所有人若有所思、心中盤算時,勒爾克斯心中暗笑,道:“死不了的秋陽、夜鷹的巨奸、瑰龍妖女、祭宗的小輩……剛才好像有小子說甚麼風吹來了甚麼人。以我的‘假知廢見、平凡常識’,倒十分清楚那種風的性質。"
 
  “真知卓見、非凡見識"變成了“假知廢見、平凡常識"。而所謂“小子",實指秋陽。秋陽知他諷刺自己,冷笑道:“請問閣下有甚麼低見?"
 
  “好一個低見,我喜歡。"勒爾克斯道:“我的低見是──最近內城的確時常刮起大風。所謂的‘風’,只是氣流移動的籠統描述,其實風有多種。以拉羅屬性來說,‘純風’是最醇、也是最弱。俗話說‘萬風以空氣為母’,最強的一種,則是傳說中的大氣屬性。"
 
  秋陽冷冷地道:“我覺得最厲害的,還是某位長輩嘴巴噴出的‘廢風’,又可稱為‘囉嗦風’。"
 
  “說得好,原來你早知道大氣屬性排名下降,僅得第三。"
 
  艾莉絲想:“我的屬性便是大氣,難道真的存在比大氣更強的?"
 
  勒爾克斯再道:“英雄與狗雄所見也是略同。第二就是‘囉嗦風’,此等強風吹呀吹,時常吹到天昏夜暗之時……(艾莉絲想:還以為有甚麼高見,原來他在敷衍秋陽。)但囉嗦風擁有強大的絕招,那就是‘嗦而不假、囉而有理’。"
 




  秋陽哈哈大笑,道:“我認識一個囉嗦的大胖子,名叫史班,似乎與你同類。難怪格曼欣口齒伶俐,原來近墨者黑,有其徒必有其師。"
 
  勒爾克斯毫不介意秋陽直呼前任陛下名字,續道:“近墨者黑有何不好?染黑了的衣服,比白衣更難被污染──你先別扯開話題,我還有話說……"
 
  艾莉絲想:“根本無人想聽你的高明見解。"薔薇愈聽愈不耐煩,向秋陽交出一個“讓我塞著他的嘴"的眼色。
 
  費倫趁著有閒,則不斷打量對付秋陽的方法:“非必要時,夜鷹頭子亦要利用工門手段作戰。費倫就是卡洛斯,即使旁人追究質疑,我也能為自己澄清。"
 
  勒爾克斯恃著年老資長,繼續發表偉論:“ ‘囉嗦風’是老二。排在它之上,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惡鬼風’。‘囉嗦風’最多能污染數人的耳朵,‘惡鬼風’卻能換來全城全境的流言。這‘惡鬼風’非常厲害,成功施展它的人更為強橫。至於創造此等‘天下第一風’的人,我由衷的敬佩她。班老的孫女,你有甚麼意見?"
 
  班儀即道:“我不知道你說甚麼。"
 
  艾莉絲卻想:“費倫能查到這裡來,勒爾克斯豈會不知?"
 
  秋陽和艾莉絲目標相同,但艾莉絲絕不同意他的作為。直到這時,艾莉絲堅信自己另起爐灶的決定沒有做錯。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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