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囚犯佔據不同的角落,有人靠牆站著,有兩人正在推撞,有人坐在一旁。
 
而我,是第五名囚犯。
 
如今我軟坐地上,食指觸碰地面,抹一道塵埃。
 
抹著一道,再抹一道,漸漸地想畫出她的樣子——
 
隨著回憶湧入,便收手,緊緊握拳。
 


洋洋死了,誕下的孖生子,已經一歲三個月大了。這一年間,我們佔據了貝才在羅馬城的大宅,都住在貝才大宅中。兩位兒子交由曼娟和翠翠等人照顧,我在白天處理公務,晚上陪伴家人。
 
一年零三個月前,我們救出元老院的議員,逼使他們簽署文件後,以為就能夠成為新國的皇帝。但是事實上,以這種方式來奪取國家的認授性極低。除了羅馬城之外,沒有一個地方行省承認、沒有一個行省總督願意服從。
 
因此,革命軍實際上能夠行使權力的地區只有羅馬城,名義上擁有了貝才的軍團,但具體能動用多少,仍然成疑。總之,在非戰爭時期,士兵都會解散,回到自己的土地耕作,或者回到崗位工作,直至下一次召集。
 
握緊的拳,漸漸鬆開。
 
雷穆斯的神骨在這一年間沒有任何反應,即使我已經服了解藥,解除當日所中的毒,他還是沒有回應過我的呼喚,就像是……真的死了。雷穆斯的遺願,我有好好地執行。他答應愛人要讓女性有讀書和自主的機會,我便讓羅莎、小雅和雅典拿祭司團去開辦女子學校。不分年齡和階層,只要是女性都可以入讀。雖然教授的都是基楚知識或工作技能,但是作為一個起步,亦算是順利。
 


奴隸制已經廢除。在小雅的建議下,按照她原本所在的世界的經驗,把奴隸制改為合約制。也就是由「終生工作」改為「年期工作」,主人在合約到期後要還奴隸自由。奴隸也不再是主人的財產,可以選擇自己服務的單位和主人。
 
只是,這個制度的設立至今半年,在貴族的家裡,仍然充滿著一大堆奴隸。即使他們被改為合約制,也是一種終生合約制。名義上是傭人,實際上仍然是奴隸。
 
「做一個完美的人,太辛苦了。」我覺得很累。
 
每日我都會抽時間鍛鍊體魄,提升自己的身手,也會跟羅慕路斯切磋、與他的鐵鍊對戰,增加默契。
 
晚上回到大宅,翠翠、曼娟都會煮好飯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的,還有兩位兒子和曼斗。小雅也住在大宅裡,阿賢的妻子敏怡也常常帶著自己的兒子過來作客。
 


可是,我再也沒有見過洋洋了。她是這世上最懂得勾住我目光的人,很可惜,她這麼年輕就……
 
「洋洋……我好想你啊。」我覺得這一年,都沒有走出過傷痛,都沒有放開過她。
 
每到夜深人靜,我就……
 
每次想起妳,我就……每次見到翠翠替妳照顧兩位兒子,我心裡就……
 
會痛。
 
至於羅莎,這一年間,她自己住在外面。我並不擔心,因為夜狼一定會保護她的。只是她與我之間,好像保持了一段距離,我也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笑。
 
夜狼方面,他太厲害了。

他總戴著面具,他常常在面具上面畫畫,他大膽的畫風引起了本地藝術家的注意,評論都說他的畫抽象地表達了極深的意味。可能跟夜狼不會說話有關,他的心意都用畫來表達。


 
如今他已經自成一派,有專門的展覽場地,有不少忠實粉絲。雖然他從來沒有理會過這些,展覽場地也是別人替他安排的,他也沒有回應過粉絲,只是不停地畫,畫自己喜歡的風景,畫自己認為帥的男人,然後戴在臉上,討羅莎歡心。
 
評論家都說,他畫的是自己的心景,是把內在的自我以繪畫方式呈現出來,是個心思複雜的人。
 
我卻覺得,他是個最率直的人。
 
除了畫畫,就是陪伴羅莎。除了這兩件事,我知道他也暗自地令自己更強壯,讓自己的力量變得更強大。
 
阿賢、阿凌、阿鷹都有各自的要事和任務。但無論是誰,我相信都沒有人會怠慢下來,都會持續鍛鍊和成長。
 
因為誰都知道,危機會再到來,會再出現使用他們力量的時候。
 
這一年,羅馬城之所以沒有被「地方行省」起兵吞併,靠的是心理戰術。我們充分利用自己的弱小,擺出一副隨時會被攻破的姿態。讓各行省之間互相猜忌,誰要是出兵了,那就是想謀取國家權力,就是叛亂,讓誰都不敢動手。
 


地方行省都不看好我們所作的改革,認為廢除奴隸制、消除階級觀念等體制改革造成的社會震盪,早晚會令政權崩壞,沒必要急於收拾。再加上簽訂各樣的協議,羅馬城就這樣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微妙地維持了平安的一年零三個月。
 
「帶著笑臉與人來往真是一件疲累的事,背付責任同時背付壓力,被受期待也讓人很累。今天我竟然在牢獄裡,才能夠好好休息。」
 
也許只有在這種沒有人認識我的環境下,我才能不被期望,我才能短暫地回歸到那個誰也不是的阿牛。
 
我才能再次品嚐,最初與翠翠和洋洋相遇的美好回憶。
 
「啊啊啊,今天我一定要贏你!」某囚犯咆哮,雙臂發力狂推。
 
惱人的是,眼前有不得不令我分心的事,就是有兩人常常都在推撞。
 
「沒那麼容易!」另一囚犯正在對抗。
 
我想叫他們安靜點,但他們的眼神太過投入,使我說不出口。


 
加上我知道他們的用心,就是為了令自己更加善戰。
 
因為這裡的囚犯,只有一個下場,就是被安排去羅馬鬥獸場打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