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話:《Method of Agreement》
 

      當初跨進大廈的電梯大堂時,我們有六個人。

      六人的團隊裏,此刻卻只剩下我以及兩位中學同學。

      Jerry獨自到地下大堂,Smith及阿Sam一同下去尋找失去下落的Jerry,而Kenneth突然失常發難,對我們施以襲擊並且離我們而去。

      現在與進入電梯大堂彷如僅僅經歷須臾,然而身邊的事情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儘管事情昨晚才開始,才過了不過24小時,我卻真實感受到何謂一日三秋。





      中文課學到的成語,總是要親身經歷才會體會領略。

      我依稀記得來這棟大廈的原因……去Jerry家喝酒談天,為平平無奇的中學生活來個比較美好的終結。不過我酒量又不好,說話既不幽默又膚淺,根本沒有與別人談一晚心的能耐,本來打算來這裏坐一晚便打算離開了,就當作是中學生活的終結。

      想不到,在這裏會經歷翻雲覆雨的詭異事情。

      我的腦海裏泛起了大家在七嘴八舌的爭論飯後節目的畫面,記憶歷歷在目:口不擇言的阿毛提議唱K及打邊爐,Jerry提議喝酒,而當時我不聲不吭,只是盲目的跟隨大隊的決定,最終便到了這裏。

      這個旺角奶路臣街的地獄。





      注定了的命運,從來把我困在死胡同裏。

      或許,人從來只是在一個沒有出路的死亡迷宮裏摸索著生機,為背後的操控者提供丁點的娛樂罷了?

      我乾笑著,無奈的低下頭。

      後樓梯的氧氣頗為不足,連接二十多層的空間只是依賴每層半敞著的小窗戶,在這裏行走數分鐘已經給予人些許窒息的感覺,不過我們依舊在13樓的後樓梯駐足不前,逗留了許久。

      因為,大家都被Kenneth發難一事困擾萬分。





      「你肯定真係唔去搵翻Kenneth?」Ashley低聲細語,注視著Mktor的眼神明顯透露了她的不忍。

      Mktor迅速的撥動著左手無名指,雙眸俯瞰著平放在樓梯階級上的狼牙棒:「情理上我地係應該搵翻Kenneth。」

      Mktor言下之意,即是應該立即去尋找Kenneth的蹤影。

      「如果佢係Kenneth既話。」Mktor咳了一咳,「問題係佢仲係唔係當初既Kenneth。」

      「鯨魚唔係魚?你老闆你Up乜柒啊咁高深既。」阿毛皺起眉頭,胡言亂語的態度始終改不了,或者說,不打算改。

      我挨著牆壁,四肢乏力的坐在灰色的階級上,不聲不響的抬頭仰望著Mktor。此刻的Mktor樣貌冷酷,表情甚少的面皮裏隱藏著無限的推理能力,他亦同時表現了我完全無法置信的冷靜,面對殺戮與血腥的冷靜。

      雖然認識他多年,現在的我卻開始對他生起陌生之感。





      或許只是校園風氣純樸,我才會察覺不到他如斯極端的一面?

      「Kenneth為人溫和,平時從來唔會有傷害人既行為,點會無啦啦攻擊我地,而且個程度足以奪去我地生命?」Mktor的無名指動越快,「呢個係得一個合理解釋:佢神經失常。」

      神經失常?失常,很熟悉的詞語。

      一股寒氣迅速充斥我的五臟,我色若死灰。

      「事出必有因,Kenneth失常必定有佢既原因,」Mktor閉上眼,「而有一點幾乎可以肯定,就係失常既必然唔止Kenneth一個人咁簡單。」

      Ashley聽罷,會意站了起來。我的身軀猝然一震,恍然大悟。

      Mktor點頭,比手劃腳的繼續著他的獨白:「你地都睇到,Kenneth同Jerry bro之間有唔少共通點,第一個就係佢地突然神經失常,另一個就係佢地離開之後地上都留低好多黑色既血液。」

      我吞下一口口水,寒毛卓豎的俯瞰著樓梯上的黑色液體。我幾乎不相信那真的是血液。





      我聽說過一些動物的血色呈現紅色意外的色調,譬如南極章魚的血液是呈藍色的,某些蜥蜴的血液則是綠色的。

      然而,那是基於不同動物的身體結構所致。Kenneth及Jerry bro均為人類,身體怎麼會居然生產黑色的血液呢?真的是天方夜譚!

      「本來,我懷疑過Jerry個朋友……叫咩名我唔鳩記得咗……屌仆街爆粗添……係患上咗某類型既血病,令到佢既血液變成黑色,但係如果我地再熟悉不過既Kenneth都流出同樣顏色的怪異液體,咁就有古怪。」Mktor環視著周遭的環境,像是欲確保沒有危險或埋伏。

      「Kenneth一開始受傷既時候,我見到佢流既血好正常……」Ashley扶著樓梯欄杆,一頭霧水道。沒錯,當時我也看到Kenneth手臂的傷口包紮的布上沾了不少鮮紅色的血液。他身體裏的血怎會突然轉色呢?

      「可能本來個男人既血液都係正常,」Mktor咬著下唇,無名指依然撥動著,「係咩令到佢同Kenneth既血液都變成咁?」

      大家頓時沈靜寡言,因為問題無從入手。大家根本被困在無知的煙幕裏,無謂作不設實際的猜測。

      連出言不遜的阿毛此刻也不聲不響,俯身察看著地板上的黑色血液。黑色的血液四濺,此刻看起來很想頑皮的孩子把整瓶墨水倒翻在地上的狼藉。





      若果事情僅是這樣便好了,我苦笑著,這是第幾遍的苦笑?

      「我唔知,或者話,我唔會輕易斷定,不過,黑色血液,同埋失常,好有機會存在因果關係。」Mktor的嘴角揚起誇張的笑容,「大家諗下,點解得Kenneth有事,我地冇事?」

      我想不到,或者說,我根本不在想,只是漫無目的的環視著後樓梯的空間。大家說話一直壓低嗓子,因為若果稍微大聲丁點,聲音已經足以在後樓梯空間迴盪好一會兒,我們被發現的危機也會以幾何級數倍增。

      蒼白的連接著23層的後樓梯,暗藏著魔鬼般的殺機。

      「唔知大家有冇聽過Method of Agreement?」Mktor含笑,擺出一幅頗為興奮的姿態。

      「屌,乜柒嚟架。」阿毛終於找到了插口的空間,當然說話依然零養分。

      「係哲學家John Mill提出既證明因果既金科玉律,即係例如ABCD四個因會導致XYZ三個果,而AEFG會導致XTS三個果,咁兩個情況都係得A同X同時存在,所以可以推斷A係X既果。」能言善辯的Mktor以睿智者的姿態繼續自圓其說,然而好像除了理解力頗為高的Ashley外,其餘人都呆若木雞。

      我心裏最直接的反應只是:「John Mill邊L個嚟……」





      「屌,又拐彎抹角,即係想講乜鳩姐你。」阿毛哭笑不得,擺出一副甚是不耐煩的態度。

      「Kenneth同Jerry bro有好多既不同之處,然而因同果都有不謀而合既情況,就係都有黑色血液,同埋都失常。」Mktor露牙利齒,「之後既結論就不言而喻。」

      後樓梯的白霧迎來了第二次的沉默。

      「總之,我地要小心D,呢條後樓梯後危險,每一秒都可以係噩夢既開始,但我地非行不得,如果我地想生存落去。」Mktor結束了分析。

      現在,使用「非行不得」來形容我們的處境,實在沒有誇大之意。

      怎麼我經常聽到類似的話?

      「阿仔你唔想讀書?你非讀不得啦,個社會要讀書既人,你要生存,就要讀書。」

      「你覺得社會充滿不公義?你係咪讀LS太多啊,係要雞蛋裏挑骨頭既宜家D年輕人,生在福中不知福,社會就算有唔好,你都非順從不可架啦。」

      或許,人從來都是面對著難以估量的如此的境況:面前鋪著一個你根本不欲接受的路,那條路骯髒醜陋,荊棘滿途……我想走的,是一條色彩斑斕的康莊大道,然而那條路從來都不存在。

      然後,社會便會如慈母般嘮嘮叨叨,說服你順從這一條它認為正確的單一道路。

      對不起,我說笑而已,什麼「說服」,根本從來由頭到尾只是以鐵線鉤著木偶般的我和你的手腳,強行扯著我們往那條路前進。

      最無奈的是,你和我為了生存,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逆流而上,與慈母般的社會抗衡,最終只會落得遍體鱗傷的慘劇收場,而那鉤在手腳的鐵線依舊會繼續扯動。

      有很多事情,人從來只是迫於無奈向前走,不論終點存在與否。

      阿毛呢喃著:「仆街,我唔想神經失常啊。」

      「失常只不過係你唔習慣背後隱藏既事實……」Ashley看著下層的樓梯,自言自語著。

      她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Kenneth這時候到哪裏去了?儘管Mktor決定了不去找他,我還是有點擔心。這時候我想起了依舊音訊全無的主人翁Jerry,想起了Smith及阿Sam……他們現在怎樣了?

      當時Smith及阿Sam答應了,一但遇到有什麼不妥的事情,要立即回來找我們。他們到哪了?

      難道他們遭遇到了什麼危險?

      可是,我卻並非特別為他們憂心忡忡,只因我們亦身處水深火熱的深淵裏。

      「呤……」後樓梯牆壁上的火警鐘再次鳴起,刺耳的警報聲音震耳欲聾。或許是因為習慣了煩躁的聲響,Mktor做出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向下走。
我們,包括一直沒有說話的神秘毒男堅仔,帶同武器向下層的方向前進,速度緩慢,這是身先士卒的Mktor刻意減慢步速的緣故。

      是次震耳欲聾的火警鐘聲僅僅維持了半分鐘便停止了,嘈吵的後樓梯再次回復淒涼的寂靜。Mktor道:「每次火警鐘響既時間都唔同,唔多大機會係火警鐘失靈,我覺得係有人刻意操控住個pattern。」

      「邊鳩個?」阿毛隨口咕噥著。

      「遊戲管理員。」Mktor使用到「遊戲」這個字眼,語氣卻如斯輕描淡寫,我驟然感到毛骨悚然。

      我們一直在詭異的恐懼裏掙扎,可有人卻把我們的痛苦當成遊戲來享受。

      就如社會的在權者一般。

      雖然我相信Mktor剛才的一番話僅僅是在打比喻,然而我確切感受到當中的無奈。

      辛苦勞動了一生,最終在別人眼中,可能以一句已經足以總結。那是多麼微不足道……

      天真的孩子,你真的以為自己很重要嗎?在某些操控者眼中,你不過是數百萬人眼中的螻蟻而已──

      我驀地停下腳步,愕住了,Ashley及阿毛均同時發出難聽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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