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話:《Mktor篇:曲奇雪糕》


希望幻滅的感覺,就如沙漠的雨把最後一滴也甘心下完,那太艱難,太殘難,同時卻是迫於無奈的。

夕陽很美,伴隨著的是略帶絲毫哀傷的小男孩。

一個人提著數公斤的背包,理應不是容易負擔的重量吧?

對他來說,非矣。





數學全級第一、十八區小學生奧數大賽個人組冠軍的他,根本不會介意過多的重量。

他只是在為人生的意義煩惱著。一個小六學生,竟然已經思考起這個問題,可想而知他將成為多麼偉大的人物。

究竟自己的價值是建基於什麼呢?期中考的分數?日後工作的薪酬?供房子的年數?

到底,存在是為了什麼,他不得而知。然而,他瞭解到,不得不去探究,直至揭露上帝隱藏的真相。

他嘆息了,人生好像一片灰濛濛,沒有其他具正面意義的色彩。





夕陽,又名「茜」,是一種用作染料的草的顏色。

凝視著天邊的一抹橘紅,豔麗的橙紅卻沒有成功的感染男孩空洞的心扉。

走過海濱,前面便是家,回家後又是與數字的血拼……

微風吹佛著,吹佛著,卻沒有打算停下來,把小男孩挽留聊數句的打算。

男孩再次嘆息。





「汪汪……」

什麼?

小男孩轉過身來,盯著那團雜草。雜亂的綠草下是一塊形狀不規則的岩石,彷如一個迷你山洞一般。儘管餘暉並未帶走渾身的哀傷,小男孩還是對山洞產生了滿溢好奇。

好奇,本來就是小孩應有的情懷。

「汪汪……」

山洞不會開口說話。男孩蹲下來,探手從洞裏抱起了小狗。

「點解你會係度既?」

小狗發出悲鳴的聲音,但是依舊乖乖的坐在海濱的長木凳上,與男孩共賞僅餘的日輝。血紅的一抹胭脂照射著人和狗,漂亮卻只是曇花一現。





或許,生命也僅僅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吧?不論淒厲,不論美豔,最終不過一閃即逝,下一秒沒有人肯定你的存在,你也不知道世界會成為怎麼樣的國度。

夕陽呼喚著男孩凝視旁邊的小狗。

那是一隻哈士奇幼狗,身材輕盈得一個小女孩也能輕易抱起。雪白的肚子,烏黑的小背……哈士奇種來說,他的毛都算是特別濃黑的,與白色的毛形成強烈對比。

男孩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已經忖測到事情的來龍與去脈。上個月與父母在海濱散步時有一個男人帶同一隻滿腹便便的哈士奇母狗疾速經過,當時男孩已經在注意了。

明顯地,狗的主人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必須作出一些捨棄。或許艱難,或許若無其事。

男孩手握半份奶酪,嘴角揚起誇張的笑容,然而那笑是帶著真誠的,從來也應該是這樣:「估唔到你同我一樣鍾意芝士wo。」

哈士奇「汪汪」的叫著,尾巴猛搖,擺出一副滿足的樣子。男孩抹去小狗嘴角的奶酪碎,小狗亦順攤的呆坐著,或許是太疲累,抑或已經認定了自己的朋友。





「你其他兄弟姊妹呢?」男孩實為自言自語,察看著小狗的後腿……牠的後腿遠比男孩想像中的幼短,甚至比前腿要小,男孩這才想起剛才一直沒有看過哈士奇走路。

這樣的小狗,根本連日常活動也艱難重重,不用說覓食了。若非男孩剛好徐徐經過草叢,若非小狗只是不久前被拋棄,牠或許已經奄奄一息。

難怪主人會拋棄如此一隻純良的可愛小狗。誕生於世上,從未體會過什麼是愛,感受更多的或許是在街頭飽受嚴寒的煎熬。

殘廢的小狗伸長舌頭,靠在男孩的懷裏,樣子甚是幸福滿足。男孩感嘆,小狗可愛,家境自問中產以上,自己居住的私人屋苑卻不容許飼養寵物……

突然燃起的念頭,迅速的被無情徹底撲滅。

看來男孩幫不了這隻可憐的小傢伙。他頂多可以定期來這裏餵飼麵包奶酪,然而幼狗在野外生存亦非簡單的挑戰。

男孩端詳著虛弱的小狗,在黑與白之中找尋牠的情緒。他呆住了,小狗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擔憂或哀怨。

並非說男孩愛想入非非,日常的他只需要透過一定時間的觀察便瞭解每一隻貓狗的情緒脾氣,儘管他從來沒有養寵物的經驗。





只因他是鬼才。

儘管只是僅僅相處了一個小時,男孩卻感覺好像跟一位標緻的小女生在海邊,感受著紅日的溫度良久。橘紅的夕陽那麼溫柔,那麼讓男孩想起Dan Hill的一首歌。

說起來,男孩是一個歌迷。

小男孩一手摟著小狗,一手拿出Nokia手機,播放著經典的旋律,在夕陽下,更添爛漫的感覺。

And sometimes when we touch
The honesty's too much
And I have to close my eyes
And hide

那首歌詞本來訴說的是複雜的戀情,此刻卻令這位小學男生頓生感嘆。





那只狗是多麼的脆弱,卻又是那樣的觸動人心啊。

人生,或者要找尋的,是愛吧。僅此而已。

或者,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投放愛的渠道。這或者才是人樂於繼續走下去的理由。
什麼是愛?無法言喻。

或許,愛已經超越了語言所能涵蓋的範圍,是一個更高次元境界的物質。

然而,有些事情,不需要經過語言的傳達,只需要體會。

「我係Torbo啊,見你黑白色咁個款,一於就叫你曲奇雪糕啦。」

「汪汪。」

那是多麼幼稚滑稽的綽號,同時卻又總好像帶著濃濃的愛。

小男孩視角朦朧起來。人類耗盡心血鑽研複雜的學理,事實上他們需要的,只是那麼簡單的一點點。男孩憶起琴晚才讀畢的《小王子》的幾句。

人在同一個花園中種植著五千多玫瑰,可是他們卻不能從中找到自己所要尋找的東西。然而,他們所尋找的東西卻是可以從一朵玫瑰花或一點兒誰中找到的。眼睛是什麼也看不看的。應該用心去尋找。

到了此刻,男孩總算有深切的體會。

「我地做個朋友,好冇?」

小狗輕輕的咬了男孩的左手無名指一口。

男孩會意而輕笑。

「我地係朋友嚟架,講咗就算。」

I want to hold you till I die
Till we both break down and cry
I want to hold you till the fear in me subsides

男孩就這樣跟小狗抱著一起睡了,擁抱著自己所愛,直到早上被媽媽發現。

      往後的日子裏,男孩成績繼續超群絕倫,往後亦有好幾次遇到曲奇雪糕,總會跟他悠然的午睡一番。男孩完全有資本決定悠然與否,反正完成功課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徐徐的,男孩卻沒有再遇見過曲奇雪糕了。相遇總是緣,再遇總是份。每次經過海濱,男孩都總會掃視一翻,每次都寄望會否有一天看到小狗從樹叢跑出來,傻乎乎的撲進他的懷裏。

      傻乎乎,卻是那麼的真摯可愛。

      再一次見到哈士奇狗的時候,牠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冰冷的海水在旁嘗試怒沖上岸,數人圍著小男孩,父親牢牢抓緊著他的幼手,手臂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只因男孩不聽話的猛然掙扎。

      男孩崩潰的喊叫著,俯視著眼前的慘況。血水流遍一地,野狼狗依然繼續襲擊失去意識的曲奇雪糕。

      男孩肯定那是曲奇雪糕,只需察看短得可憐得雙腿便能確認。

      不知哪裏來的野狗,身高保守估計有一米,具有超強危險性,這是爸爸抓住男孩在一旁的原因。

      睇淚俱流的男孩如深處熱鍋中,氣急敗壞的哀求著:「求下你地……幫下隻狗……唔好比佢死……」

      「Torbo,隻狗可能有瘋狗症,咁強壯兇猛既狗,如果咬到人會好危險,我地都係等漁農處人員嚟先啦。」

      男孩張口結舌,仰頭凝視著父親,揚起嘴角:「你地大人出手相救,付出既最多係雙手要修養一個禮拜;我睇到既係,一班男人係度觀賞一隻可憐蟲流失緊僅有既生命精華。」

      小孩的童言無忌當然對理智的成人們無效。

      廢青。不成熟。因小失大。

      漁農處人員趕到時,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曲奇雪糕捲成一個球,再沒有打算睡醒,終究向這個美好的世界告別了。

      「Torbo,唔緊要啦,後日爸爸請假,帶你去動物園睇動物好冇?」

      下賤的導火線,引發起驚濤駭浪。

「佢唔只係一隻動物,距係一個賦予咗我生存意義既知己……」男孩痛哭流睇,火冒三丈的使勁撇開父親的粗手,失控的往海濱另一處狂奔。

剛才粗暴的動作,使男孩手上增添數條血痕,可那對比心扉的痛楚,實在不值一提。

「Torbo!唔好走啊!」

同樣的夕陽,同樣的哀傷。

站在海傍的男孩心力絞碎,躺在地上。跑了十分鐘,來到了海濱的盡頭。

      從來沒有見證過死亡的男孩,受到了遠遠不能承受的衝擊。

      或者更大的痛楚,源自於眾人的自我。

      那是狗,然而那就不是生命嗎?

      生命的價值可以那樣廉價,使得別人寧願隔岸觀火也不願付出毫釐出手相救?

      誰有資格衡量生命的價值?因為損害到了一點點的自我,便準備摒棄一切本來相信的價值?

      或許,只有自己的生命是值得珍惜。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個體,只是天真爛漫的小孩從來沒有領略到這一點。

      天資聰敏的男孩,卻曾經相信世界的美好。愛,曾經在三次元的國度存在過。

      男孩察看著自己骯髒的左手,那被咬過的左手無名指,早已沒有牙齒的痕跡。

      就像所謂的愛,曇花一現,一閃即逝。

      社會,從來只是這樣。之前聽過一句話:對別人好的人,是最愚笨的。

      到底,什麼是愛呢……男孩的思緒開始墮入了無盡的深淵,無法自拔。

      以前的自己實在是太傻了,男孩待人太善,結果便是太易受傷。原來,弱肉強食,自我中心,才是這個世界的法則。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築起牢固的高牆,別人休想進入他們的心扉,取走任何的利益。

      尤其是在一星期後的考試成績一落千丈後,男孩更確信這一點。

      投放感情於自己以外的人和事,破壞了理性的軌道,最後只會落得偏體鱗傷的悲涼。

      「我不願再受傷了。」

      自此以後男孩再沒有流淌過半滴淚珠。

      上帝把Mktor從回憶空間扯回現實的殘酷,身體劇烈晃動的他揉著眼睛,然後發現Ashley已經靠在一旁睡著了。

      既觸動又詭異不安的半個小時。Mktor最討厭別人接觸自己的深處那根刺,那曾經是朵綻放的玫瑰。

      希望幻滅的感覺,就如沙漠的雨把最後一滴也甘心下完,那太艱難,太殘忍,同時卻是迫於無奈的。

      「失常,只係你唔習慣背後隱藏既事實。」

      Mktor口裏唸著這翻說話,那是Ashley的口頭禪。

      他很清楚Ashley指的是什麼。

      這女孩的推理能力極高,卻極其危險。若果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其他同伴必定岌岌可危。

      還是趁現在告訴他們比較好。

      他實在放不下心。

      「阿騰。」

      Mktor那缺乏感情的聲音把阿騰從噩夢中的手拉回那真實的夢魘之中。

      阿騰張開眼睛,Mktor坐在他的身旁,直盯著他。他起來的第一個反應是看看手錶: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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