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話:《辛篇:I Do Not Deserve That Name》

      有時候,男人使用剃鬚刀的時候,偶爾會不經意的在下巴或臉蛋刮破個小傷口,傷口小得根本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就如當下的Smith一樣。

      在這個時勢,即使是傻子也知道那傷口預言著什麼。

      手指上鮮紅的血滴,引發的是無可限量的驚濤與駭浪。潘多拉的盒子,向著這小子無情的開啓了。

      范國富及Sunny見狀,情緒複雜到了極點,他們當下的決定,關乎生死。





      Smith驚覺的向後退了半步,一聲不吭的斜視著阿Sam。

      阿Sam怔住了,或者說,他裝作怔住了……他根本手足無措。

      「細路,對唔住。」說罷,范國富站起來,步向餐桌。

      單位內的所有傢俱,只是營造偷情的情調罷了,因此根本沒有什麼雜物。桌子上唯一擺放的物事,只有一把石中劍。

      洞悉情勢的Smith連忙退後到走廊旁的牆壁上,不小心碰跌了一個小檯燈:「你地……想點……」





      Sunny這時候也站起來。這個單位的客廳呈小型,僅僅兩個成年男人足以堵塞,若果要突破防線相信要透過暴力。

      儘管Smith身材不薄,赤手空拳的血肉之軀絕對不是石中劍的對手。

      三百萬美元投標搶回來的仿製品,誠然跟原本的皇者之劍根本無甚物理構造上的分別。從那把劍可以輕易插破橡木來看,這利器鋒利無比,甚至連骨也可輕易斬斷。

      「唔好……」靠在牆邊的Smith渾身劇烈顫抖,他瞭解到,根本無法輕易衝出人群,逃出單位。

      「唔攞你命,幾分鐘後你隨時會變痴線,然後殺曬我地。」范國富一臉木然的,堵塞了通往橡木門的通道,並且與Sunny並肩壓迫著Smith。雙方只有大約三米的距離。





      「咩話?攞佢命?」前進著的Sunny一臉愕然,「我以為……我以為……」

      「N記仔,唔通我攞把刀切牛扒比你食啊?用下個腦喇,抵你窮過我。」

      辛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Smith作為他的兄弟,他實在不忍目睹他被活生生虐殺。

      「范……范生,其實我地驅逐佢都得既……」阿Sam焦急如焚,手心滿是冷汗。

      「唔好幫你個friend講野。」范國富依舊聚精會神的死瞪著如芒刺背的Smith,以防他驀然發難,「友情值幾多錢?值唔值三百萬美金?」

      阿Sam一怔,默然以對。

      「連你都答唔出呢,根本你個friend係你心目中,連我把玩具劍既價值也不如,哼哼。」范國富冷笑數聲,「何況,Face the reality……妖我學曬你D英文添……面對現實喇廢青,就算宜家我地唔殺Smith,Smith最後都會發癲,佢意識上都唔會係Smith。」

      「但係……」阿Sam清楚范國富有力的論述,「但係只不過……可能有possibility可以將失常者變翻normal human呢……」





      「係有possibility架,你岩架,」范國富苦笑著,「我兩秒後都有possibility個頭爆開死添。See,兩秒,nothing happen。」

      阿Sam陷入苦況中。誠然,Smith很有機會變成失常的嗜血瘋子,不再認知自己為兄弟而是敵人。

      即使此刻阿Sam發難,瘦小的他也絕對不是兩個成年人的對手。

      「對唔住喇Smith。」當下的范國富沒有半分猶疑,把Smith迫到了最近的房間外。猝然,Smith轉身狂奔,欲把門疾速關上。

      幸運之神庇佑下,Smith果真來得及「呯」一聲,把門關閉了。可是,范國富還是猛地衝向那道木門。

      半秒後,阿Sam不禁驚呼,因為范國富並非打算撞破門,而是立刻一劍插向了木門的正中位置!

      已經來不及了。范國富手上的長劍瞬間插進了木材內,阿Sam及貪心怕死的Sunny此刻盯著緊貼木門的劍柄。門的另一邊傳來了Smith的一聲哀號。





      范國富迅速的把劍拔出,劍面沾滿了鮮紅的痛楚。他破門而入,Smith按著一片血紅的小腹,退後到睡床的位置。

      辛暗叫不妙。

      當下的Smith已經無法清楚說話,他喘著氣,癱倒在床上,驚恐萬狀的注視著緩緩接近的范國富。

      「岩岩個傷口,並唔足以致命。N記仔,你嚟。」

      「吓……」Sunny張口結舌的盯著胖富豪向他遞來的石中劍,「阿范生,呢D野唔好搞我喇……」

      說穿了,當下Sunny並非良知發作,而是害怕受傷、感染失常症,畏首畏尾的緣故。

      「N記仔,你夠膽逆我意?我同你老細好熟,我只需要打一個電話,你以後唔洗翻工喇。」

      Sunny的神情更加難看:「唔好啊范生……」





      「不過呢,如果你宜家同我殺咗Smith,我保證,出到去我請你去我旗下做CEO,月薪過三萬,好過宜家好多喇?」

      辛斜視著驟然開朗的Sunny,頓覺一陣噁心感。

      Sunny毫不猶疑便奪過了范國富的石中劍,湊近了僅剩半條人命的Smith。受創傷的男孩把床單染得一片鮮紅,他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本錢。辛此刻在旁,呆然的目睹著悲劇的發生……

      「月薪三萬……月薪三萬……」

      「唔好啊范生……」辛還是吐出了一句憐憫驅使的話,儘管那對事情毫無用處,「如果唔係Smith,咁我地根本消滅唔到外面D Crazy Guys,我地都唔會苟且生存到宜家……」

      「廢青,有冇聽過鳥盡弓藏?」范國富漠然回眸,「同埋,我宜家都惻隱之心作崇,冇殺Smith喇,但你睇下Sunny幾咁興奮?」

      辛不忍直視,卻隱約目睹了N記仔舞劍般的砍著Smith,Smith連連慘叫。





      「我唔要失業……我唔要失業……我要月薪三萬……」

      四濺的鮮血甚至彈到了阿Sam的臉上……

      不,那是辛的衣服,不是阿Sam的衣服。

      他,不再是阿Sam了,阿Sam已經死了。

      那一天,天很灰,就如香港日常的春天一般。學校外的辛才剛走出校門,當時候他手中提著一本《呂氏春秋》,正準備回家飽覽。

      「書蟲,你想放學啊?」

      「What the!你想點?」

      「冇,滅蟲囉。」

      碰巧中學位處九龍舊區,學校旁邊是一條鋪滿了雜物的小巷,一直是童黨結集的地點。

      這一區的童黨並非為利益為色而聚集,他們的活動宗旨只有兩個:一、從欺凌弱者中得到滿足感,二、從欺凌更多弱者中得到更多滿足感。

      每當放學人潮漸漸減少的時候,例如此刻五時許,像阿Sam這種和善的書呆子,當然成為了逗樂童黨的玩具。

      由於從來沒有被如此多面孔不善的青少年包圍,勢孤力弱的百科全書還是乖乖的被壓在牆上。一個青年手中持著木棍,似乎想執行死刑。

      「傻仔,讀咁多書做咩啊,係香港讀書有用咩,哈哈?呂氏……」木棍少男勉強看到了倒過來的書本的新細明體,「呂氏春秋。哈哈,係香港,文科早就冇用喇,你讀咁多做乜L姐,燒壞咗個腦?」

      「You son of the bitch,」聽見自己心愛的書被侮辱,阿Sam直截了當的咒罵起來,罔顧安危,「It depends on how you define utility,you naïve holly shit。」

      Smith揹著書包經過小巷,掃視到一群童黨正欺凌著一個弱質男生,心想早已司空見慣……

      不,這次不同,Smith聽到了「What the」。

      受害者,正是上課坐自己旁邊的好知己,辛。

      木棍一下一下的擊打著可憐書蟲的背部,手上的《呂氏春秋》被兩個少女強行奪去,一下子撕成了三塊。

      「你地停手!」Smith以一個肥皂劇英雄式的姿態出場。眾童黨回眸,神色充滿輕蔑。童黨首領冷冷一笑:「身痕?」

      「唔係,對唔住大佬,我想玩埋一份姐,」Smith手提著書包,大步大步的走向童黨,「呢條仆街日日報我串,搞到我比阿Sir記缺點,都唔知道會唔會留班,你地比我親自打佢一穫喇。」

      眾人半信半疑的凝視著跨步的Smith,阿Sam則面紅耳赤的嚷叫著:「Son of the bitch,我邊度有報你串──」

      一個拉鏈沒有關上的書包迎面飛過來,書本沉重的教科書四飛,擊中了阿Sam旁的數個童黨。

      Smith趁有一秒的空檔,牽著辛的手,飛奔逃離現場。

      灰濛濛的天空下,一眾惱羞成怒的不良青年追逐著兩個上氣不接下氣、缺乏運動的校服男生。

      「What the!我本呂氏春秋──」

      「妖你喇,宜家仲緊張本乜春。」Smith氣急敗壞的奔馳,「等陣轉右係市政大廈,裏面有一道鐵門,正常係唔會鎖埋,我地搏一搏喇,如果唔係唔夠班人跑。」

      果然,在上天庇佑下,他倆果真打開了鐵門,進入了一個空無一人的雜物房。外面的腳步聲及怒不可遏的叫嚷聲不絕於耳,然而漸漸的,遠離了兩人的聽覺範圍。

      兩人喘著氣,在黑暗中,終於安全了。

      莫名的男人的浪漫油然而生……

      「This is fucking gay。」阿Sam回過神來,Smith隨即以滿口髒話迎接。

      「等陣你唔請翻我食Pizza Nut,真係對唔住我。」Smith的聲音在漆黑中傳來。

      「Why?」

      「我個書包報銷咗啊傻的嗎仔。」

      「Oh sorry……」

      「算,條路自己揀,仆街唔好喊,哈哈。」Smith徐徐的推開了雜物房的門,外面的童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地契兄弟嚟架嘛,雖然我係兄,你係弟。」

      「You son of the bitch。」儘管口硬,阿Sam心底裏還是無盡感激眼前見義勇為的好知己。

      「請Pizza Nut喇咁多爹。」Smith奸笑著,步出了雜物房。

      「No money……」

      「哎呀你,我宜家就打電話比童黨,送翻你翻去比佢地──」

      「What the!No!Stop it!」

      「哈,你個傻的嗎仔,又真係信架wo……」

      「Nonono,我宜家promise你,如果以後你,Smith,陷入困境之時,Like what today happen,我一定幫手,如果唔係我就唔叫Sam!」

      「玩到咁大,咁我即刻搵個屎坑先……」

      「Shut up you idiot,I am fucking serious。」

      「得喇,洗唔洗勾埋手指尾啊小學雞。」

      「Good idea!」

      「你個粉腸又真心膠……」

      下一秒,兩人真的幼稚的勾著手指尾。

      「喂,書蟲,你條hihi想洗走我,勾個手指尾就唔洗請食飯?」

      「Sure。」

      「頂你喇,至少請我食盧太太雞扒喇,嚟!」

      於是,在半推半撞之下,阿Sam就滿口污穢的被癡餐的Smith拉著走。兩人就搭著肩頭,在傾盆的雨中走向登打士街。渾身濕透的他們,卻沒有打算避雨,因為當下感受著的,是青春的汗水,純潔的友誼。

      那個承諾,聽了作罷的Smith或許早已忘掉了,天真的阿Sam卻一直牢記於心,等待報答恩義的一天。

      有一種友誼,是最愚笨的,卻是最純碎的,不用心機計算的。

      那種感情,在青蔥的逝去後,或許無法再尋覓了。

      「月薪三萬……」Smith已經失去了知覺,很可能已經喪生,Sunny卻走火入魔般繼續在他的身上雕刻著。

      Sam跪在地上,抽泣著。他既無力阻止,又無力挽回。

      「停手喇N記仔,死咗喇死咗喇,唔好掂佢啊,可能會感染。」范國富拉扯著Sunny,「你去廚房左邊第二個櫃攞垃圾膠袋,Cover住佢,然後隔離呢間房算喇。」

      「好好,係既老細,月薪三萬,嘻嘻……」Sunny提著整個表面也漂染血紅的長劍,跳舞般步出了單位。

      「奴隸是這樣煉成的。」范國富的神緒如魚得水般。

      阿Sam差點兒想嘔吐,眼眸卻爭先的淌出了淚水……

      「Sorry,Smith ……」Sam此刻彷如回到了數年前的登打士街,兩人肩搭肩漫步著,細談著彼此怎樣認識,途中有什麼無聊的倒霉事,儘管以Sam的居多……

      目睹知己在眼前被虐殺的悲痛,跟無法守護兄弟的內疚,拼湊成一個無底深淵,把Sam推向絕望的死胡同。

      Sorry……Sorry……

      「唔好同任何人講,當然我假設咗外面仲有生還者。」范國富說罷,步出了房間,此際房間只剩下癱倒的Smith及跪倒在地上,涕淚俱下的Sam……

      「Even you can save me, you cannot save me……」

      「Sorry,I do not deserve……」數個黑色血人洶湧而上,已經撲到了辛的身上,觸目驚心的詭異場面,令人反胃非常。

      此際間,Sam已經被烈焰及嗜血者所包圍,奄奄一息的他沒有多久便會直達黃泉的了。

      面對絕望,他卻露出一笑。

      那絕對並非憤世嫉俗的輕蔑,那是放鬆一切,擱下重擔的真摯一笑。

      「Smith,我總算兌現承諾喇……」

      I am not Sam。

      I do not deserve that name。
致各位親愛的讀者:
好感謝大家對《搵唔到Exit既23層大廈》既喜愛,高登已經開到第4個Post啦
若果喜愛呢個故事既話,懇請比個正評在下,比在下動力繼續通宵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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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有賴各位讀者既支持同埋鼓勵,故事已經嚟到最緊湊既關鍵時候

希望到故事最後,大家能夠搵到屬於自己既Exit。
讓我們一同逃出呢棟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