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話:《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上》

     
      第四天,04:26。

      渾渾噩噩,我們尋找Exit的前路竟然來到了第四天。

      一方面,驚愕自己遇到了各種來自潘多拉盒子的災厄,卻依舊保住了卑微的生命,仍然在艱險的旅途裏掙扎求存。

      另一方面,卻越來越感受到何謂窮途末路。四個Possible Exit,地面大堂門口、天台、窗口、虛線,剩下天台一個尚未嘗試,然而根據Toby的分析,也知道從天台逃出的機會極度渺茫。





      除了找不到Exit,身邊的人也一個一個離我們而去。最初,Jerry的失蹤已經讓我們哀愁不已。接下來,Kenneth感染失常症並且離我們而去,九死一生;Mktor也跟著跳窗,凶多吉少;阿Sam也接著葬身垃圾槽裏……

      甚至,連她也走了。

      作為一個只跟她相處了不足一天的人,我實在不配有什麼特別深刻的情感,跟她更加談不上共患難的知己。

      只不過,她和藹的磁場,實在讓我無從招架。

      她那忍著淚的笑,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涼,卻美極了。





      「騰,記住珍惜生存既一分一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坐在窗口旁的角落,欣賞著玻璃的碎裂。

      那觸目驚心的一幕,依舊在腦海中迴盪著。

      窗口破了一個大洞,那是天使與魔鬼同歸於盡下製造的一個遺憾。玻璃碎散滿一地,地上滿是鮮紅的血液。

      明明已經事發了超過七個小時,那愧疚的苦楚卻沒有褪去。Ashley挨在沙發旁的牆邊睡著了,阿毛則到了其中一間睡房。剛才Toby及凌哥破窗墮樓、朗朗一躍而下以後,咱們三人只管一直抽泣著,卻沒有對話。





      或許,是因為大家也疲倦了,無話可說了,便各自默然找了個地方,尋求一點兒喘息的空間。

      我卻一直沒有睡,只管凝視著碎裂的玻璃,天真的祈求著女孩會驀然出現,然後跟我說這只是一場鬧劇,大家也可以牽手回家睡覺了。

      寂靜的客廳,反襯著窗外的噴氣聲。誠然,在絕對寧靜的時候,方會發現窗外的噴氣聲其實頗為響亮。那感覺就像是身處冷氣噴氣槽口聽到的聲音一樣。

      到底,我們是怎樣被拖進這一場殺戮遊戲的……

      說白一點,我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歷盡滄桑,受盡屈辱……無辜的我們渾然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大罪,要經歷這些無法承受的痛。

      我們厭恨這個可怖的血腥世界。這裏沒有愛,只有殺與被殺兩個選擇。





      終於,卑微的我們決心要冒險一次,務求在邪惡的空間裏找到救贖的出口。然而,赤裸的殘忍卻不斷的告訴著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出口……

      我們想改變,然而一切的血與汗從來也是徒然。

      你與我,終究只是渴求自由的扯線木偶。

      或者,人總是不忍對自己坦白的。

      上述的,就是我們的人生。

      這一個凌晨,不知道第幾次哭了……我厭倦了一切,卻無法避開──

      我止住了抽泣,喘息著。

      我的旁邊傳來了急促的喘氣聲,柔弱如奄奄一息的小貓。





      依賴著昏暗的光線,我目睹一個纖瘦的身影,緊閉雙目,暗自哭著。

      而且哭得很厲害。

      對於Ashley這個女孩,我是近乎一無所知的。我僅僅從第一次目睹她穿著校服,知道她是一個中學生。她住在Jerry家旁邊的單位,家中住著父親。

      我對於Ashley的觀感極度複雜。一方面,我好幾次被她詭異的化身嚇到了,首先是窗外的人頭,接著是後樓梯那哀怨的回眸,還有14樓的幻覺……

      我無法相信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一切一切,也警告著我她潛藏危險的殺機。

      不過,另一方面,她也看似是一個可憐的柔弱女生。很多時候,她也會沉默著,那天使的臉孔好像滲透著無限的哀愁。而且,好幾次她莫名的哭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最深刻的一次,是跟Ashley在她家的廚房準備早餐時,她驀然的流下悲哀的清淚。

      到底,Ashley是一個怎樣的女孩?





      我對她既存有戒心,另一方面卻對她生起一絲憐憫。

      此刻涕淚俱下的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個歷盡痛苦的小女生而已……

      我想起了Toby那忍哭的小身影,一陣惻隱如海嘯襲來……

      「你……冇事啊嘛──」

      Ashley驟然張開雙眸,凝視著我,接著慌張的向後退,喘息得很厲害。

      怎麼了……

      「我係阿騰啊,你做咩……」

      Ashley若有戒備的注視著我,臉上是兩行淚痕以及夾雜著恐懼與哀傷的臉孔。





      天使的臉孔。

      她沒有開口,我倆對望了數秒,她才低下頭來,繼續嚎哭著。

      此時我方瞭解到,她發噩夢了。

      漆黑的單位內,充斥著漆黑的憂鬱與失落。

      儘管自覺是一個毒男,我也很清楚,當下的Ashley極度需要慰藉。

      坦白說,我也不禁會害怕身旁的她是一只危險的妖怪,驀然向我襲來,取我的命。

      然而,我卻豁出去了。或許因為對女生的憐憫,或許因為事情已經來到了絕望的地步。

      「你……你冇野啊嘛?」

      她沒有回答,只管抽泣著。我倆在沙發旁的角落坐下了,Ashley一聲不吭,注視著滿地的狼藉。

      氣氛尷尬極了,或許因為Ashley一直被我指控為妖怪、鬼,以致她對我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愕然極了。

      這也是正常不過的……

      兩人沉默了許久,她坐在我的旁邊,繼續痛哭著。

      「嗯……」不善安慰女孩的我,也詞窮了。

      所謂必要的沉默,或許就是這樣吧。兩人不懂得如何再交流下去了,唯有借助寂靜,保持著一個曖昧卻舒服的距離。

      玻璃窗的碎裂處,吹來一陣微風,很溫柔。

      溫柔得我想哭。

      「嗯……其實我……都有發噩夢。」

      Ashley默然的徐徐轉頭注視著我,我還生怕她的臉會否不滿鮮血,抑或張大了鯊魚般的口。不過,一切也沒有發生。

      「而且三次添……三次都係恐怖既夢,都係比同伴拋棄……我真係好驚。」明明想安慰眼前的少女,卻轉轉變成了訴苦,果然是毒男。

      女孩停止了抽泣,低下頭,繼續凝望著眼前的玻璃碎。

      良久,她終於開口,聲音顫抖極了:「點解……你唔訓既……」

      「因為我驚再發噩夢。」我坦然相告。從第一晚開始,每當我睡覺,也會夢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或許因為經歷太多了。這促使著我完全不敢睡著……

      兩人又靜默了須臾,Ashley拭抹著雙眸,咬著下唇,注視著我的LIKE鞋子:「你右腳其實係咪腫咗?」

      我一愣。對,我知道自己右腳一直傳來劇烈的腫痛感覺,不過卻完全無暇思考到底腫痛的程度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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