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話(下):《存在了數秒的世界》

 
      Mktor冷笑:「夢境一定係幻覺,幻覺唔一定係夢境。」

      「所以我後來完全感染失常症既時候──」我本來想徑自說下去,卻被Mktor的話刺激到思考的味蕾,猝然愣住。

      對,怎麼我有如斯嚴重的思想漏洞呢?

      「你意思係……我宜家幻想緊?我係幻想世界?」





      「係你自己講。」Mktor揚起嘴角,左手的無名指重複屈曲著。

      我皺起眉頭,低頭苦思:「我內心最恐懼被背叛……頭先受重傷既我應該已經全面失常,周邊環境就變得好似……好似之前既失常夢境咁令人毛骨悚然……成個香港變咗地獄一樣既廢墟,而我既同伴都以背叛我既姿態出現……之後我感到無比既憤世嫉俗……係!就係咁!我失咗常,所以先有頭先既恐怖超現實遭遇!」

      Mktor……果然是思路清晰的鬼才!

      我猝然憶起有一次在清醒的時候目睹了夢瑤的血臉……那是在後樓梯又22樓前往17樓的時候……當時候我正注視著蒼白的後樓梯牆壁發呆,一邊想著夢瑤若非妖怪也是頗為不錯的女孩……當時候的意識彷彿靈魂出竅,茫然到了極點。現在,我卻肯定Ashley並非什麼妖怪。

      因為精神鬆弛到了極致,理性思考停頓,失常症剛好於那個時候發作,我便出現了「夢瑤是背叛我的同伴」的幻覺,並且以極度真實的畫面展現。原來,我一早出現的失常幻覺……當時我還處處猜忌夢瑤……





      對,剛才於天台目睹的詭異畫面能夠以失常症發作解釋。如果拼湊凌哥對失常症狀的描述以及同伴失常的表現,失常者似乎的確會幻想目睹自己恐懼的事情……然後喪失理性,成為殺戮的怪物……

      「符合理性既軌道。」

      剛才所目睹的地獄畫面,真實得完全沒有幻覺的味道……這種失常病毒真的可怖到了極點,全然瞞騙了大腦及五官……

      那麼,此刻的我在遊戲世界怎樣了?在發瘋的胡言亂語?抑或已經死掉──

      驀然,一股冷流竄進體內……剛才……剛才我傷害了夢瑤。





      難道我把夢瑤重創了……此刻她到底怎樣了……愧疚如夢魘瞬間滲入軀體每一處……我咬牙切齒起來……剛才只是感到無比的憤恨,絲毫沒有讓理性喘息的空間……

      糟了……剛才我耗盡全力把她仍到機器旁,那一下的猛烈碰撞或許足以致命……即使不致命也足以重創女孩……

      我劇烈喘息著,通紅的雙眸滲透了憂傷,內疚塞滿心扉……

      我不可能再令她受傷了……已經夠了……

      不……此刻繼續自責下去也無補於事……當下燃眉之急是找辦法離開當下虛幻的記憶空間,並且回到即將崩壞的遊戲世界守護女孩……我竭力鎮靜下來,半分鐘後理性才重新佔據思緒。

      我先要弄清楚,自己身處哪裏。

      「點解果個地獄既失常幻覺會突然消失?而我頭先仲見到自己失去咗既回憶片段……情況仲非常真實──」





      真實。

      失常症,就是讓人出現幻覺,幻覺中最恐懼的事情會以最真實姿態呈現。此刻我身處的環境極度真實……那麼,我是否還身處幻覺之中?

      「我係咪仲幻想緊?但點解宜家完全冇被背叛既憤恨?」

      「你咁問我,你以為我係上帝?」

      我低下頭苦思不已……剛才我目睹夢瑤抱著大腿的慘狀,然後才來到了這個回憶空間的……嗯?

      怎麼Ashley大腿會受傷……

      因為我失常後幻想到夢瑤背叛我,憤恨之下暴力弄傷她的大腿。而她抱著大腿的姿勢,大腿上的傷痕──

      讓我想起了那段失落的記憶……與夢瑤的經歷。





      我嘗試扣連著數不清的疑點……

      難道……某些突如其來的外圍刺激會激發腦部對失常症的抗藥性?

      不,這並非天荒夜談,有一個切實的例子可以輔助論證。

      「當時候……斷手指既你本來失常,但係因為我講咗一句野,你隨即跳窗?」

      Mktor隨即淡然回答:「你記憶中係咪咁?」

      不用猶疑,正確無誤。

      當時候我詢問Mktor是否把我當作朋友,他便崩潰著跳窗了。失常症發作的人,根據觀察必然竭力殺戮,怎麼會選擇自盡?那或許是因為失常中的Mktor腦部受到我的話猛烈刺激,抗衡了失常的幻想,跳窗……是為防再傷害同伴!





      「係!所以失常感染者受到刺激,幻想恐怖事情既症狀係可以抗衡,至少係某程度上!剛才我受到夢瑤抱住大腿既姿勢刺激,腦部突然記起同佢相處既記憶,離開咗失常既詭異幻想,但係……但係可能幻想會持續……而因為腦部受到回憶湧現既刺激,所以我頭先以好真實既形式『觀看』自己既回憶片段,其實係失常症既幻覺症狀依舊,不過幻想內容由『被背叛』變成咗『回憶』!」

      「好似係?」Mktor掃著小貓毛茸茸的背。

      「不過,」我隨即疑惑起來,「點解回憶幻覺結束後我冇回到正常狀態,繼續幻想並且遇到你?」

      「失常幻想好似係遇見到自己最恐懼既事情?咁宜家既幻想呢?」Mktor一臉鎮定。

      「宜家既幻想……」我一愣,霎時理解了Mktor的話,「冇錯!」

      現在,我想必幻想到自己最希望遇到的事情。

      失常症,預設了一個人受到感染後會幻想最恐懼的事情以真實姿態展現,然而失常症若果得到抗衡,而幻覺持續下,幻覺內容或許是希望目睹的事情。

      怎麼我會遇到Mktor,而非其他人……或許是因為我潛意識清楚此刻最需要推理造詣最高的同伴救助,協助我離開遊戲拯救女孩……於我而言,Mktor一直是隊伍裏最聰慧的一人……





      或許是這樣。

      接下來是數秒的沉默。

      「原來你不過係我幻想。」我終究無奈苦笑,難怪我一直感到可以預測眼前這個人準備說的話,真正的Mktor或許已經於火海喪生,眼前的冷面男孩只是源於我失常症底下的幻覺。

      惋惜,此刻卻並非惋惜之時。

      他沒有回答,默默撫摸著朗朗。

      驀然,環繞我倆的白霧漸趨昏暗,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我感覺到周邊的幻覺世界開始崩塌……

      不,與其說「崩塌」,不如說是「融化」。我開始看不清楚周邊的一切,白霧漸漸剩下一片白茫茫。

      我很快便洞悉了,這個只是我於失常症狀影響下建構的幻想世界,如果我想逃離這個幻想空間,空間自然會迅速崩潰……

      「時間過咗幾耐……」我一愣,驀然想起在遊戲中本來只是剩下數分鐘,我從失常後到現在,在幻想世界中逗留了良久……看來不下半個小時。

      糟了……由進入失常幻覺到現在已經經歷半個小時,遊戲世界裏的末日計時炸彈一早爆炸,大廈會崩塌並且墮入火海,而夢瑤也……

      「有科研顯示,夢境入面既你彷彿經歷咗好長時間,例如係幾日,係現實個夢境長度卻不過係幾秒。當然,部分夢境都可以持續數小時,我只係提出個Possibility。」Mktor屈曲著無名指。

      我靈機一觸,Mktor的話不無道理。從目睹遺失了的經歷到此刻,整個或許只是一個醒覺的過程,由失常幻覺中重拾理性的過程。經歷過程時,置身幻想世界裏的我以為過了很久,在遊戲世界中或許只使用了數秒。

      直覺告訴我,醒覺的我準備要回到殺戮遊戲的世界,而遊戲世界已經進行死亡倒數了。

      時間極度有限,快要耗盡……

      「Not Sure,Believe Probability。」我呢喃著。

      「呢句邊個講?」

      「Toby。」

      離開這個空間的直覺越趨強烈……

      「邊個係Toby?講起,你頭先不斷提起既夢瑤,係邊個?」我幻想出來的Mktor,果真似模似樣。

      我先是靜默數秒,然後露出真摯的微笑:「佢係一個我生命入面好重要既人。」

      Mktor一聲不吭,而這實屬意料之內,因為他的談吐也不過由我的幻想意識建構。

      我驀然確定,遊戲尚未結束,一切一切的幻想不過耗用了數秒的時間……看來遊戲世界的真實思考漸漸恢復了……

      「其實,逃出咗呢棟大廈,出面未又係一棟要逃出既大廈。」

      「嗯?」我預設到了他的話,卻感到一頭霧水,他卻沒有加以詳述。

      我環視周邊模糊發黑的一切,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我想問多你一個問題……」我環視著周邊昏暗的黑霧,強烈的直覺宣示著我即將回到遊戲的事實。

      Mktor凝望著我,周邊的霧暗淡無光,我的視線朦朧了,很快幻想便要完結。

      「有個炸彈安置係大廈中央既樓層……相信足以炸毀遊戲空間,而我阻止唔到佢爆炸……可以點逃離?」

      「如果情況唔係發生係現實世界,理性軌道全然失效,我根本唔會答到你。」

      那麼即是絕望了嗎──

      霎時的震撼,把無數個看似不相連的疑點扣連在一起,我立時確定了一件事情。

      雙手禁不住的顫動,因為我實在無法承受當下的震撼。

      那或許不可能……事實卻從來出人意表。

      或許,真的是這樣。

      下一秒,一切被虛無的黑暗濃罩,剛才的幻想世界,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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