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的消失

那位婦人相當奇怪,她是活的,但卻毫無生色,像個死人一樣。在她空洞的眼神,蘊藏著力盡辛酸的往事一樣。

「我都試過咁樣,佢好似消失左咁,冇人記得佢,冇人認識佢,只有我一個記得有一個咁嘅人存在起我嘅生命裡,不過,我卻唔記得佢個名。」她說的,正是我的處境。

我拭走眼淚,問:「咁佢去左邊?你有冇揾到佢?」

婦人嘆息一聲,隱晦地說:「冇,再揾唔到,佢完全消失左。」





「點會呀?一個人喎?點消失法呀?」我問。

她搖搖頭,說:「佢好似......從來冇存在一樣,就好似冇出世一樣。

所有同佢有關係嘅人,甚至佢親生父母,佢所有朋友,都話冇一個咁嘅人存在過

成個世界,好似得我記得有一個咁嘅人。」

我對她的話半信半疑,始終我覺得,人不會無故消失,我相信科學,卻不是這些聽來迷信的事。





她看我猜疑的樣子,再補一句:「可能你未必相信,你可以揾下佢屋企人或者朋友問下,你就會相信我講嘅嘢。」

「哦......」我說。

「有咩問題」

我把身子轉過去,就睡去了。

不知不覺就來第二天的清晨,依舊的失眠。他那張說再見的嘴臉,清醒還是睡夢中,仍是不斷地在腦海中回蘯著。





男友依舊的準時,並且相當的貼心,為我打點一切。我則呆呆地坐在床上,看著那窗外的景色,散發出一陣落寞的氣息。

男朋友見狀,溫柔地問:「點呀你?冇事呀嘛?」

「冇事......」我低頭說著。

男朋友伸手把我抱入懷著,說:「有咩事唔好屈起個心度,同我講,我起度呀知唔知呀?」

他真的很好很好......

「嗯,我會咖啦。」我點頭道,也回抱了他。

臨別之時,我回首一看隔離的婦人,她那張滄桑的臉,勉強擠出了一個公式的友好微笑,點了點頭。像告訴著我:「有事,再找我。」

我也回個禮點頭示好,別過後就離開醫院,歸家去。





「我聽日要返學校搞學生會D嘢,陪唔到你啦,有咩事打比我啦,自己乖啦。」男朋友當我是個小女孩般摸摸頭,就別去了。

關門聲落後,留下了一片靜寂,困在只有我一人的房子𥚃蘯蘯迴響。我伸展一下,骨骼之間發出了咔嘞咔嘞的聲音,始終數天沒動會身子,難不免肌肉有點繃緊,骨頭也硬起來。

我打開電腦,開啟瀏覽器,以「人」、「憑空消失」、「失憶」幾個關鍵字作出搜索,得到的只有一些電影小說的情節,魔術表演的影片和醫學案例。

唉......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所有同佢有關係嘅人,甚至佢親生父母,佢所有朋友,都話冇一個咁嘅人存在過。」我想起了婦人的話,心癢一癢。

算了,還是早點睡,以後的事,以後再算。

我躺了在床上,輾轉反側,思前想後,對他的事依然掛心,該怎麼樣呢?怎樣去除這種動蘯不安的心癢?





還是我應該.......

「叮咚!」轉眼間,我已來到他家的門口。

昨夜的結論,始終也是覺得證實一下婦人的話比較安心。

「叮咚!」我再一次按鈴,屋內依然鴉雀無聲......

「叮咚!」我看著他按下了一門鈴。

「點解要㩒鐘嘅?」我問。

「Check多次有冇人,雖然多數冇,但一有會好麻煩。」他說。

腦海浮現了這麼一簾回憶。





「叮!」電梯門緩緩開啟,接著就聽到高跟鞋的咯咯腳步聲,我伸頭去走廊偷偷張望,是一個身穿西裝的女人。她那張臉很熟悉,我見過她,在學校裡,對了!正是他的親姐姐。

她看見了我,打量了我,頭摵了一下,像是記起了甚麼。

「你......好似係今年Grad嘅師妹?」她記得我。

「......啊!係!Um......」我一時反應不及。

「有事揾我?」她問。

「係呀!我D事想請教下你!不如......我地入去先傾?」我說,顯得十分不自然。

「哦......好......」她顯得十分愕然,但還是抽出了鑰匙,開了門請我進去。





「唔好意思,我屋企都幾亂。」他說。

打開門後,就看見地上一雙一雙擺得亂亂的鞋子,放滿雜物的飯桌。

回憶裡是這樣的,但我眼前的現實完全否定了我回憶裡的認知。

「隨便坐。」她說。

門後的光景和回憶裡完全不一樣。飯桌不只沒有了雜物,還有著花瓶裝飾。地上放得亂亂的鞋子,也沒有了。

我頓了一頓,繼續步進這房子。

「點解咁多你細個嘅相嘅?」我看著貼滿照片的牆壁問他。

「老豆中意影咪多。」他淡然地答。

「你細個好得意喎。」我笑說。

「我都覺。」他一臉自滿地說。

「而家都得意!」說完,我順勢捏了一下他的臉蛋。

「喂呀!」他一聲大叫。

回憶中,他的叫聲仍蘯蘯回響,可是眼前的牆壁,只剩廖廖可數的幾張照片。當中,一張也沒有過他存在的痕跡。

許多事情,就算你有再多的心理準備,也是接受不了。

此刻的我,堅信著他的存在,即使世界的證據告訴著相反的事。

我實在臨近到崩潰,我仍撐下去,盡量忍住淚水,控制住自己抖動著的身子。

「我想借下廁所用用...」我情急之下衝口而出,我並不知道為何我要借廁所,也許那一瞬間,我覺得廁所是我的一個避難所。

「直行轉右...」她疑惑地說。

我順應指示,走過走廊,途經一道門,門上本應有著一個一個的臂章,記錄了他昔日的中學時光,但眼前的門卻是一面潔白。

手不自覺地握上手抦

「唔好呀!」我聽到心裡那個清醒的自己大喊著,其實我也清楚,這道門背後會是再一次令我絕望和崩潰的真相。

「𠲖𠲖......」我扭動手抦,推開門。

裡頭漆黑一片,我熟練地開了燈。

「啪!」

「喂吔!比我訓多陣啦!」懶洋洋的他躺在床上大喊一聲,說完立馬用被子蓋住自己。

「㗅!!!」他鬧脾氣起來。

我伸手進去,想要觸碰他,哄他。我的淚水再也按捺不住,悄悄地流走了出來。我縮回手,低頭拭走臉頰上的淚水,抬頭一看,房間裡頭,只不過是一堆髒兮兮的雜物。

「喂!唔好亂其他門呀!」她看見了我的舉動,馬上關了門。

「...對唔住......嗚......」我硬咽地說。

她見我已哭成淚人,出言關心起來:「做咩呀?發生咩事?」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去確認最後一件事。

「你有冇細佬呀?」

「冇呀......做咩呀?」

我沈默了,靜了下來。

我知道,我已經崩潰了。周遭的聲音越來越小聲,眼前的事物也變得模糊。

我崩潰了,沒有大哭大喊,只是靜靜地任由淚水像泉水,一直流,一直流。世界彷彿變得寧靜,只剩下耳鳴聲嗡嗡作響。世界也變白了吧,眼見的一切,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知覺漸漸失去,世界像變得虛無。

對了,世界化成無吧。

「......!......!」

那是甚麼?

「......你......!」

是誰?

白茫茫之中有著一個灰曚的小小人影出現。

「......你......要......活......下......去!」

「啊!」我驚醒,本身睡昏坐在床邊的男友被我嚇醒,眼見我,像是開心得說不出話。

「你......終於醒拿?我我......叫醫生。」男友說完就走了出去。

「你又返嚟啦。」那道聲線很熟悉,我努力地轉身看過去,是那位婦人。

她打量了我一下,點點頭,道:「你應該驗證過我講嘅嘢。」

我點頭示意。

「咁......你要唔要我帶你去揾佢?」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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