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先生,我們先回到正題。如果你有一直收集情報的話,你應該知道六年前中國支部更換了支部長,事情不是應該在那時候就結束了嗎?」

「我知道,可是那些飾物……現在你們好像稱它們為靈魂飾物,至今都未停止過出口,製造工場應該仍然是中國支部的。」

「可是現任支部長是……」舞說到一半,矛盾的原因就出現在腦海之中。根據信一所說,這個矛盾已經不是新鮮的事情,問題早於十多年前就出現過了……︰「裏面……被替換了……」

「恐怕就是這樣。他們全部都長着人類的樣子,要是被他們欺騙,暗中偷襲的話,即使多厲害也好……」信一說到一半,舞的嘴巴就動了幾下,並低下頭來,好像說了甚麼似的,而且臉色也十分難看……︰「風見小姐,妳剛才說……」

「現任支部長是我的父親!」





艾美和未央看着舞,雖然早已聽她說過,但到現在她再大喊一次,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中國支部長的裏面被替換了,而且按照以前的經驗,一個身體容不下兩個靈魂核心,失去主導權的靈魂會被漸漸磨滅,即是舞的父親已經……

「有可能只是部下和前支部長在外面繼續着靈魂飾物的生產嗎?實在無法相信父親會……」

「這方面我相信妳會比我更清楚。」

「即是……」舞看着信一,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按照魔人的習性,他們實在不像會偷偷摸摸數年……但可能性也不是全無。中國支部這麼大,隊員人數這麼多,管理不到也不足為奇!

「我不知道妳想着甚麼,但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的確……說到可能性,連有沒有百分之二十都不知道……

「老實說,可有點對不起妳,我們打算在這個黃金週裏作個了結。」信一調整一下坐姿,盤起雙腳,十指緊扣,表情就比剛才更嚴肅了︰「如果現支部長的靈魂是那個魔人,恐怕一擊就會被控制,我們並沒有空閒驗證他是否妳的父親,我不想再犧牲任何一個人。希望妳能諒解。」

「信一先生你的意思是毫不驗證就直接斬殺?」

「沒錯。」

「這樣不就會濫殺無辜?」





「妳剛才也看到中國支部的隊員吧。WAMF中國支部已經沒有同伴了。」

「怎能夠這樣……」舞倒抽一口涼氣,看着信一,他的眼神顯然已經放棄中國支部,不再存有半點希望,這就目擊十多年前的災難後達到的答案嗎?

一定要放棄父親嗎?他已經被奪去身體,消失了嗎?那麼昨天與自己聊天的又是……

「信一先生,我應該較難放棄的一類人,我沒有辦法相信父親已經消失。」

「由剛才開始我就已經在說,妳父親依然在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更何況已經六年……」

「但不是零。」

「風見小姐!妳知不知妳這樣會牽連到多少人!到時候可沒有空閒待驗證完才行動!假如體內是那個魔人,那點時間就足夠我們全滅了!」

「只要不牽連到大家就可以了吧。」





她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而且她的眼神……彷彿無論發生甚麼事情,她都要達到目的,明明只是個小孩,眼神卻比大人銳利!信一看看站在一旁的奈良老師,奈良老師也立即搖頭了︰「她一旦下了決定,意志可是強得驚人的。」

信一再望向舞,見她仍然是個小孩,差一點就忘記了她當初的自我介紹!她年紀輕輕也是WAMF的支部長之一!早些時候佐千和班尼的重傷都是她幹的!「我明白了,妳想怎樣驗證?問他一些只有妳和妳父親知道的事情?」

「那樣也可以,但我實在不想試探父親,而且這個方法一定會被察覺。我只會用眼睛看而已。」

「看?」

「只要運用魔力,就能看到靈魂,一眼就能看出是魔人還是父親了。」

「原來有這個方法……我向來都只是注入一點魔力,看看有沒有反應而已。」

「信一先生明明懂得更複雜的移動靈魂,卻不懂得一般的運用嗎?」





「我們長時間集中研究才會懂得而已,其他就真的只懂得基礎那一點點。」

「說回調查父親,黃金週只剩下兩日,可以給明天一天的時間我,讓我回去中國支部一次嗎?得到結果之後,後日就正式執行作戰,我們也會幫忙的。」

信一看看奈良老師和佐千,見到點頭,自己也沒有理由反對,而且由她親自去,說不定比其他任何人都大機會逃出來……

「舞,今次我也一起去。」

當哉也一起?信一看着當哉從貸櫃後走回來,馬上倒抽了一口涼氣,舞身手了得,不容易被幹掉,但當哉該不是吧!「當哉你不會變成她的絆腳石嗎?」

「放心吧。當哉應該是最適合的人選才對。」舞給當哉打個眼色,當哉點點頭便展開了一個障壁,把自己和舞都包在障壁之內,不必再花費唇舌,信一也明白舞的意思了。只要有當哉的障壁,那個魔人就無法奪走舞的身體。

「信一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當哉現在可是曉都第二強。你不在曉都的期間,你的兒子早已獨當一面了。」

真不想知道呢……原本一心希望當哉能平平穩穩地生活,好好地讀書,可能做點文職的工作,現在卻變成了打架厲害,好當不當,當了WAMF的戰鬥員……信一看着當哉收回障壁,實在笑不出來。「既然未央也來到這裏,即是……」





「我不是戰鬥員,只是幫忙治療而已。」

「她可是我的學生,一定程度的傷口都能完全治癒的。」

「當然不及奈良老師就對了。」未央看着奈良老師,隨即笑了一笑,信一看看她們,看看舞,再看看當哉,這些小孩真的很可靠,但也太可靠了!看他們的樣子,進出戰場就如家常便飯!「明明你們孩子應該留在安全的地方,由我們大人來處理這些事情的……」

「爸,想保護人的心是不分年歲的。」

「爸?」

當哉的話一出,全部人的視線就集合過來了。原因不是其他,就是一個「爸」。剛才他還說着「沒有這種父親」,彷彿要脫離父子關係……

「『如果家人有麻煩,就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這是春佳告訴我的。只要了結這件事,你就能回家了吧。春佳一直都等着你回來。」





家人……今次當哉清楚地說了「家人」……信一兩眼直直地看着當哉,嘴裏便是酸溜溜的,不自覺便咬住了下唇,胸口彷彿有東西要爆發出來,而且痛得要命……「我可是丟下了你一人……」

「已經過去了。」

「你最難過的時候我都不能在你身邊……」

「但已經跨過了。」

「我可是害死了你的母親……」

「但媽媽也沒有怨恨你。」

「儘管我最後甚麼都沒有做到,還牽連了你進來,你都願意叫我這個混蛋作『爸』嗎?」

混蛋……的確,他還真的是一個混蛋,作為父親的罪狀簡直多得數不清。至今為止都不知下定過多少次決心,見到他時一定要與他斷絕父子關係,「自己可沒有這種父親」,根本不想見到他的臉,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可是,舞卻強迫自己留下來了。聽着他的故事,知道他與中國支部的因緣,知道母親的想法,儘管這個父親在自己眼裏多麼像一個混蛋,媽媽到最後都依然支持着他,對春佳而言依然是唯一的養父。

之前見到李樂怡的父親時,實在無法理解李樂怡為何能忍受得住她的父親,每次回想起來都會想打他一頓。閉上眼睛,回想一下當時,卻全都是李樂怡阻止自己時的畫面。到了現在,終於明白李樂怡的感受了︰「儘管你是如此一個混蛋,都依然是我爸。更何況這應該也是媽媽的遺願。」

再看看他的樣子,這不是激動得快哭出來嗎?這段短時間裏都多少次了,被自己叫作家人有這麼高興嗎?好一個大人還哭哭啼啼的,真丟臉。

「還是叫回『混蛋』就可以了?」

「可以的話拜託叫回『爸』……」

「你真的半點尊嚴也沒有呢……」當哉嘆一口氣,看他也有反省、自責,這件事還是罷了。

「話說沒有見到春佳,她在酒店裏等嗎?」

「她應該在孤兒院,正在與朋友們聚舊……」當哉說到一半,信一的樣子就忽然嚴肅起來,立即站起身,就像剛才他解釋往事的時候一樣……

「那可不是一般的孤兒院!趕快去接她!」

他會如此緊張,即是……當哉瞪大眼睛,可以想像到的就只有一個原因而已!

「我去去就回!」當哉站起身,一手劃出通往術室外的門,眨眼間就消失在術室之中。

父親剛才說了「那不是一般的孤兒院」,而且神情那麼緊張,不用他多說都知道是與中國支部有關!當哉在腳上再拖一點魔力,馬上就沿着馬路衝出去,路上的貨車就如停頓一樣緩慢,當哉再加快一點腳步,繞過貨車,一瞬間就把它們遠遠拋離,在貨車司機眼中就只有一個影子閃過而已。


※※※※


「伯父,讓當哉一個人去沒有問題嗎?」

「孤兒院的人偽裝得很好,我也能平安進出,當哉一個人去應該沒有危險的。」信一回應過未央,再看看眼前的三個女孩,她們由當哉出發至今都沒有移動過一步,臉上更毫無擔憂的神色。未央剛才發問時的表情也不見得多擔心他,反而像擔心自己一樣……︰「大家都如此鎮定,不怕當哉遇襲嗎?」

「其實我已經追上去了。要是有意外,我也會出手幫忙的。」舞舉手到肩膀旁邊,信一馬上就呆住了。她說她已經追上,那麼自己眼前的是甚麼?剛才又不見她有所動靜……

「這裏的我只是分身而已。真身在當哉『開門』的時候便就已經緊隨在後,當哉倒是好像沒有察覺。」

分……分身?信一看着舞,又一次驚呆了。分身的意思,即是她增輻出的靈魂足以形成一個個體的形狀,甚至連意識都能分成兩個?她小小年紀,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分身的感覺是怎樣的?就像有兩個自己,能彼此傾訴嗎?」

「我也想知道!」

舞看看信一和未央,再看看四周,就連佐千和奈良老師的眼睛都閃閃發亮的,大家對分身也太感興趣了吧……︰「若要說的話,其實分身也沒有大家想像般有趣,實際感覺比起分身,更像操作人偶。分身看到的、聽到的,全都會即時傳送到本體,然後由本體發出指令控制分身的動作,所以分身的反應會有零點零零零零零一秒左右的延遲,如果分身數量多就可能會再多一點。」

「那樣視野不會分裂嗎?」

「感覺就像同時看着數個電腦屏幕吧。非必要時也可以中斷分身聽到的聲音。」

「那麼分身成十個的時候不就……」未央稍為想像一下,馬上就掩着嘴巴,作出了嘔吐的模樣,與自己最初嘗試分身成四個以上的樣子一模一樣,不過習慣後感覺就沒有多少特別。大家的臉色都好像變得相當難看,也許要轉個話題了︰「伯父,你說孤兒院危險,具體是怎樣的情況?」

「不好意思,我忘記了說。那個孤兒院是『容器育成所』,不時就會有中國支部的人過去視察,為孩子作身體檢查、拍照,當孩子長到一定歲數,院長就會在他們生日時送靈魂飾物給他們,而翌日得到靈魂飾物的孩子性格必然有變。」

「可是魔人奪走身體時他們的身體會發黑,這樣不會被其他孩子見到嗎?」舞一手托在下巴,作個思考的模樣,那確實是令人疑惑的地方,自己見到院長送禮的時候也猜疑過,所以偷偷在孤兒院各處設置了針孔攝錄機……

由於知道當日有名女孩子十歲生日,自己便躲在酒店裏,一直用攝錄機進行觀察,院長便在生日派對送了靈魂飾物給她,是一條設計簡單的頸鍊,靈魂由頸部走上腦袋相信花不到多少時間。

生日派對一直舉行至晚上,讓壽星當了一整天主角,難怪這所孤兒院的孩子都特別期待生日。直到孩子們筋疲力盡,回去房間睡覺,生日派對才圓滿結束。

筋疲力盡?信一看着攝錄機的畫面,果然不出所料,社工是故意讓他們筋疲力盡的!待孩子們熟睡,兩名社工就走進房間,放出不明的氣體,迅速地把壽星帶走,沿着走廊,一直走到醫療室,放到睡上。他們互相點了點頭,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隨即取出一支針筒,注射到壽星上,儘管壽星因痛楚而驚醒,也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毫無疑問,社工注射的就是麻醉藥。

接下來要做的就有一件事——為頸鍊沾上鮮血。社工立即用針筒抽取一筒壽星的鮮血,滴在頸鍊上,不一會兒壽星便頸部發黑,魔人細胞一直爬上壽星腦袋,魔人的靈魂冷血地奪走壽星的身體。待兩小時後麻醉的藥力過去,魔人便以壽星的身體醒來,像測試容器一樣放出黑色的魔力。

孤兒院作為容器育成所的運作大致就是這樣了。

「在睡覺的時候下手……對有戒心的人而言也許很容易識穿,但對那些孩子而言應該毫無反抗之力吧……」

「春佳也是該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更不可能會猜疑,我怕孤兒院會趁她回去的這段時間……」

「那麼就如原定計劃一樣,迎接春佳後立即檢查她身上有沒有飾物吧。萬一春佳已經遇害,魔人也應該未有足夠時間取得我們的情報,儘管社工告訴了她當哉是哥哥,她也不會認出我。」舞的分身低頭再想一想,雖然想盡快把孤兒院解體,但總不能在春佳面前出手,而且這樣急促地解體一個「公眾機構」也會引起問題……牽連在內的商戶和機構太多了,一切都得由奪回中國支部開始,再請總部進行內部肅清︰「我的正體和當哉差不多到達孤兒院,我先集中精神到那邊,分身的反應可能會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