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不是要我輸得心服口服嗎?」尹海雙手交叉擋在身前,放出簡易的障壁便向當哉的魔炮直衝過去,他注進了魔力的手臂一瞬間被燒成骨,面容亦全焦,但在向當哉揮拳的瞬間卻已經全部修復回原本的樣子,零距離地對當哉的腹部射出魔力束,眼見魔力全部被當哉的障壁擋住,馬上又在當哉頭上打開微型黑洞,在當哉未來得及反應時已經在他頭上射出另一發更強力的魔力束,把當哉直接擊落建築的中心了。

「王可不止這個程度!冒牌貨!」尹海俯瞰着當哉墜落的位置,一手舉起,天上數百的魔獸就一同射出魔力束,他的魔力也迅速地集合到掌心裏。換作是王的話,剛才自己攻擊時墜落的就不是這個冒牌貨,而是自己的屍體,甚至他正眼都不必看自己一下。可是再想一想,說不定王真的有與這個小子相似的地方,實在極為可恨。

王的力量是絕對的。除了前日叫作希爾的小子以外,無論是怎樣的對手王都不為所動,所有奪命的攻擊都無法損害他的分毫,全部攻擊都止在他旁邊的障壁上,甚至下一個瞬間施襲者就已經失去首級。王初登基時有一次自己聽說有一個家族不死心地潛入城堡考慮奪位,自己馬上就以保駕之名趕到宮殿門前,正想着有機會看到鷸蚌相爭,裏面卻只有王一人坐在王座,完全不見其他人的縱影,是自己太早來到了嗎?「王,臣據說有一整個家族前來奪位,故急馳而來,敢問有沒有可疑人物經過?」

「可能有。剛才這附近有點吵。」

王的語氣就像胡亂說說般隨便,彷彿只訴說着宮殿的沉悶,卻出奇地完全沒有尋求酒池肉林的意思,只是托着腮子,坐在王座而已。為了確認潛入來的家族是否已經進入宮殿內,自己深呼吸一口氣後又斗膽地踏前了兩步,看看門外見不到的死角,這才發現門口旁邊已經躺了幾條沒有頭顱的屍體,全部屍體的頸部切口都極平滑,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種技巧,這些屍體無疑就是剛剛入侵的家族︰「看來王經已親自收拾他們,剛才何不直說?」





「你走路時也不會在意自己踩到多少塊落葉吧。我剛才在想事情,沒有看到那麼多。你也打掃完就趕緊離開。」王稍為直起了一點身體,幾條屍體就立即被吸到同一位置,疊在一起,彷彿在說「這樣子你就能馬上完成工作」,並一直看着自己辦事。當時自己手腳都顛抖得猶如被監視,感覺自己一個失手就會變成同樣的屍體,更害怕被王察覺到自己前來宮殿的真正用意。事實上,他看到自己第一眼就察覺到了,只是一直在進行試探,直至自己轉身離開時才直白地說出來。

在魔人的社會以至魔人的歷史裏,魔人要殺另一個魔人時根本不需要找一個理由,畢竟大家都是這樣活過來的。當王對自己說「我正在懷疑應否取你性命」時,自己心裏確實覺得害怕又好笑,以王的地位和力量,殺自己肯定就像拍蚊子一樣,但他居然在魔人社會裏尋找殺人的理由!「恕我直言,王想殺我的時候只要認為我礙眼就可以下手了!」

「那樣實在太無聊,我也不暢快。我現在時間多得發愁,想找一兩件事情打發時間也很正常。」

「王只要說一聲,我們怎樣的酒池肉林美女都能給你準備……」

「我對那些俗物沒有興趣。」王歪一歪頭,直盯着自己,又交出一道目題︰「你試試交出一個理由,解釋我為甚麼要取他們的首級。」





「因為……他們打算加害你?」

「聽起來很合理。你可以走了。」王作了一個手勢叫自己離開,自己立即提心吊膽地把屍體拖行出宮殿門外,彷彿一生人都未試過如此為自己的性命擔憂!要是王有何不順意,自己一瞬間就會人頭落地,根本沒有反抗的空間!但更令人難以置信地,自己竟然對他提起興趣,不知死活地回頭看了王一眼。他居然用手輕輕地削下了王座扶手上的一層薄衣,再用魔力改造成紙張!「王!為甚麼你要親手傷害自己的王座!」

「這種椅子本來就只是裝飾,輕易就會被破壞,如此變作張紙更有作為。」王輕咬一下自己的手指,隨手便在上面寫下一句句子。王把同一句字抄寫到自己變出的另一本厚書上,再把把紙張轉向自己,上面的字正正就是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凡有意加害他人者,受害也不得怨人」。

「這究竟是……」

「我日後每寫滿一頁紙,就會把該頁內容對外公開,凡遇觸犯者我都會動手處置,其餘情況則是看我的心情,簡單明瞭吧。」





王看似設定了規則,內容卻寫得相當空泛,更別論內容毫不影響他的做法,終究都只是魔人社會裏向來的「人治」。誰都沒想到,半個月後王公開的第一張紙居然附上了一句重要的句子——「凡依照上述條件引發的貴族爭鬥,皆不屬『得意忘形』」。換句話說,只要製造出合理理由,如舊侵略其他貴族也不會被王清洗門戶!

王只是隨心所欲地發放着他定立的文字,亦不曾說過他只會跟隨內容行事,更別提執法機關,他做的事情仍然只是「人治」,王亦承認紙上的一切都只是之後加添的理由,但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已經開始減少了。人們開始減少犯同樣的錯,王也減少了添加新的理由,大家都清楚地明白自己被殺的原因,那麼只要不做紙上寫的事情,被殺的可能性就已經減少一半。一年後王再作個簡單的統計,事實證明全部都向他的目標前進着。

自己再次問王,究竟他做的這一切有甚麼意義?現在大家都懂得製造理由開戰,王也一如往常地取下了所有拖襲者的首級,甚麼都沒有改變!

然後王就持起威嚴,如此回應了︰「以往直接衝向別人地盤鬧事的猿人開始事前拼命創造理由,被殺的人也隱約知道自己遇襲的原因。我沒有打算改變這個社會弱肉強食的本質,因為那確是世界的真理,只不過要是較弱的階層沒有時間也不懂思考和成長,站在上方的也會停滯不前,那麼前來挑戰我的人不就一直都是同一個水平?」

自從那一天開始,自己就完全打消了奪位的念頭。現時的王是完美無暇的,只有他才有能力在短短一年裏改寫魔人社會的規則,只有他一個人能完全君臨於魔人社會之上,並推動魔人作為生物的發展。如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王應當擁有長生不死!就是因為有王,現在才會有今日的自己!要是王像眼前的冒牌貨一樣只懂得照顧弱者,恐怕人類過了數百年都沒有多大進化!

尹海想着王當日的話,看着下方破爛的建築,裏面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看來舊人類始終都只有這個水平,永遠無法抵達王的高度︰「單憑這樣的實力就別說要拯救世界,你們舊人類的存在只會拉下全世界的平均值而已。」

「在我的世界裏人類的階級諷刺地是用錢來劃分的。我認識的富有大小姐超乎想像地甚麼都做得到,也有人為了金錢甚麼都願意做,他們無疑是生活在上流社會的。但為甚麼我們一般人就必須被他們『吃掉』?」當哉一說畢,尹海身下的建築就被當哉散射出去魔力爆開,一瞬間幾乎整個家都被夷為平地,所有石塊和瓦片都被爆到鄰近的建築,擊毀別人的家園,當哉卻沒有看過一眼外面的情況,只關注被流彈擊中的魔獸是否已經昏迷︰「看來總算昏了三分之一。」

「這樣任由弱者家園被流彈摧毀就是你們說的保護弱者?」





「當然保護了,你不見你家的女僕睡得安然無恙嗎?魔人也沒有死過半數吧。」當哉指指躺在自己旁邊的一列女僕,全都是在魔獸攻擊過來時急忙用障壁保護的。可惜她們只視自己為入侵者,只好把她們全部擊暈一次。雖然的確有不少流彈擊中建築,但那些地方的人早已被疏散了︰「很抱歉地我只是一介高中生,不清楚你說的『平均值』,據我認識的『人的實力』是在群體下才能體現的。只要你看過一次舊人類的護城戰,應該就會明白了吧。」

「那樣的東西終究只是人海戰術,根本就談不上實力!」

「那麼我的這一發魔炮是我的實力嗎?」當哉把魔力集合到拳頭上,飛起來直衝向尹海的同時便把魔炮狠狠射出,尹海也得把所有魔力集合起來才敢直接格檔,今次更是整個身的肌肉和內臟都被燒得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個魔獸器官、心臟、骨骼、頭腦,那些部位顯然用魔力再添了一層保護,卻在半秒後全部長回來,並迎接當哉之後充滿魔力的一拳,再次發出骨折的聲響,下一瞬間已經恢復了︰「你還真的是怪物!」

「你的確厲害,但這樣子可沒有辦法打倒我。」尹海一拳打在當哉堅固的障壁,張開拳頭時掌心又射出一大束魔力束,筆直地把當哉推至數丈遠,卻只能障壁上弄出一個微小的裂縫,當哉仍然是毫髮無損的。

「尹海,你說的『我的實力』,其實也是借別人之手引導出來的,我一個人根本就無法達到這個境地。」

「又是公主嗎?」

「對。但她也說過,她能引導出的就只有那個人本身的潛力,永遠沒有更多,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們舊人類連一隻較優秀的魔獸都無法獨力戰勝,大家都很弱,但正因為弱小,才會一起訂下戰略,合力擊敗強大的敵人,我就是依靠別人才能來到這裏的弱小舊人類。而你們呢?強大的魔人又有能力與別人合作嗎?」





「公主……又是那個公主……」尹海閉上眼睜,深呼吸一口氣,實在無法理由為甚麼彷彿整個世界都圍繞着她運行!王是無敵的,幾乎沒有人能傷害他一根皮毛,卻只鍾情於舊人類的公主,朝思暮想,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傷害她,結果被她設陷阱奪走了靈魂。現在公主再次與王對抗,她本人明明看起來沒有多大實力,卻擁有異於常人的頭腦,所有人在她之下都能發揮遠高於本身的實力,並為她賣命,為甚麼大家都不覺得奇怪?難道她是世界的中心嗎?如此一想,卻又能得出一個結論,可以解釋一切︰「北川當哉,據說公主同時擁有天才頭腦、預知能力,而且完全掌握魔力操作,因此能統率人群,自然地站在萬人之上。那麼公主的確是世上唯一能與王平起平坐的女人,王是武,而公主是文,難怪王要立她為妃。令人不解的反而是你們舊人類,口口聲聲說要以群體的力量作戰,但當你們面前有如此獨一無二的素材,卻一直放置至今?難道不覺得暴殄天物嗎?」

「居然把人說成素材,你究竟想說甚麼!」

「見你們至今都只有一個『公主』,我猜你們都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現在就在這裏跟你說清楚——就是利用公主生育出擁有她優良基因的『領導』,即使你們沒有人造子宮技術,應該都有辦法讓她生出三至四人?好運的話就能成功誕生出兩三個『公主』……」尹海說到一半,眼前又射來了一發巨大的魔炮,質量與剛才的幾發完全無法比擬!今次的是致命的!會連灰都不剩!尹海連忙閃開一段距離,當哉卻已經閃到他的眼前,把魔力集合到一個拳頭上,顯然已經準備在零距離再打一發魔炮!尹海立即一掌打在當哉的手肘,讓他的拳頭打向自己頸邊,錯開魔炮的軌道,使魔炮射向尹海斜後方的一個山峰,並在再交手數拳後互換位置,這才見到被剛才魔炮擊中的山峰上竟然有個半圓形的缺口。他的魔炮實在太危險,必須把他的雙手斬下來!「你們說得自己像和平理智的人,看來終究都只是一頭猛獸。」

「我不是聖人,沒有自制得聽到自己喜歡的女人被人侮辱成生育工具仍然能保持理性!」

「單靠情情愛愛人類是不會進化的。」尹海一聚集起魔力,一拳在當哉的障壁上打出裂痕,再張開手掌後掌心已經聚集好一團漆黑的魔力球,再次擊在裂痕的中心,整個障壁就被震成碎片,尹海卻立即吐出一口鮮血了,彷彿身體裏被挖了一個洞……他用障壁消除了一個魔獸器官!

「我知道你的修復能力是依賴魔獸器官做到的,所以你才特別保護它,只要那東西消失了,你就只是個比較厲害的魔人而已。」當哉聚集起魔力便一拳打在相同位置,貫穿尹海的身體,要是一般的魔人應該這樣就已經是致命傷,動彈不得,可是……為甚麼他的動作沒有半點遲緩!當哉連忙展開微型障壁擋住尹海變成刀刃的手,他的刀刃竟然一下子就斬開了障壁,刀鋒更深入到左手手肘內側的一半!他體內還有其它魔獸器官嗎?連力度都比之前大!當哉連忙拉開一段距離,只有一半肌肉連接住的前臂也懸空擺動,只感覺到痛楚和重量,一點力氣都沒有,那麼它就只是負累!當哉立即用障壁把前臂切除,尹海已經再次追到自己身前,散發着大量魔力的刀鋒更直指自己心臟!既然無法擋住,就唯有切下他的手臂!

「當哉!小心尹海的截肢!」

是艾美的聲音!當哉咬緊牙關,在切除尹海手臂的瞬間立即用障壁撞開自己,尹海掉下手臂的截口居然已經集起了一個魔力球,他早就預料到手臂會被切除!





「那魔力束會貫穿障壁和身體的!快躲開!」艾美話都未完,當哉已經在胸口展開了三層障壁,已經沒有閃躲的時間,身體也未停好,臨急無法轉身!當哉連忙用障壁在胸前撞自己一下,讓身體後傾一點,尹海的魔力束果然貫穿了所有障壁,在自己的左肩射出一個洞!現在左手完全使不上勁了……︰「艾美,看不看得出尹海身上發生了甚麼事,我毀掉他用作修復身體的魔獸器官後他的動作就突然凌厲了很多,而且好像一直都感覺不到痛楚!」

「他不是感覺不到痛楚,應該是沒有受到那麼重傷才對。他手臂的截口上沒有流血不止的跡象,動作亦依然有力,如果他只是感覺不到痛楚的話不會使得上力氣,他之前有沒有用注射過藥物?」

「他一開始的時候注射了。那是興奮劑嗎?」

「類似的東西。朱蝶剛才都有用過,好像會使魔獸器官像雅靜的魔獸一樣進化,但對靈魂的負擔也很大。可能多得你消滅了他其中一個魔獸器官,他的靈魂變得輕鬆,藥劑的力量就傳到了他本人身上。」

「居然有這樣的機關……要是他能停下動作半秒,我應該就能用障壁拿下他的首級,魔炮也行,但現在身體不太平衡,魔炮很難命中他。」當哉稍為加快飛行速度,盡量與尹海保持距離,但在攻擊難以命中他的情況下就只能靠障壁阻撓他,沒有一個能割在他身上,不是被他躲過就是擊碎……明明大家都已經負傷,尹海竟然越戰越勇!他能看透自己所有動作!

「小鬼終究就是小鬼,只懂得誇誇其談。就是多得你們,人類才會原地踏步,才會沒有人跟得上王的步伐!」尹海使上魔力,一拳打在當哉的右臂的小型障壁上,當哉就隨着障壁碎裂的聲音急墜到地面,現在尹家的地面早已變成廢墟,這樣失重掉下去很可能會被尖物刺到,卻完全沒有餘力在空中停下來!當哉立即咬緊牙關,在背上展開大片障壁保護,但快要到達地面時卻被「墊子」接住了。能放出這種魔力的人就只有一個——艾美︰「妳來到這麼前線會很危險的!趕緊回到地下室!」

「當哉,這場不只是你的戰鬥,不要一個人扛起全部責任。你有我跟着的。」艾美背靠在一塊大瓦礫站着,讓爵男站在自己的旁邊,稍為移動一下魔力便把當哉送到跟前,毫不理會當哉和爵男的反應就吻在當哉的嘴唇上了。





「等等,這種形勢下妳都在想甚麼?」

「這樣子我們就能反擊了。當哉,你現在應該依然感覺得到『我』吧。」艾美小聲地說,好像有點累地一手扶着瓦礫站,當哉終於明白了艾美的意思,她剛才做的事情與以往是有點差異的。現在不止艾美的聲音,彷彿整個人都被艾美包住了,更驚人的是左手的截口竟然自動放出魔力,展開障壁,漸漸變成手臂的形狀,連肩上的洞都被障壁填補了!「艾美,這是妳做的嗎?」

「我也是第一次嘗試的,作為應急措施應該很足夠。記住,我們不必獨自戰鬥,協力才是我們的強項。……當哉,現在你應該也能感覺得到吧。尹海找到我們了。」

的確……回過神來整個尹家的人和魔獸都在掌握之中,能知道每隻魔獸正在做甚麼,更知道尹海的每一個小動作,就像被風吹到時會知道風向一樣,與自己之前單純變得敏感的全然不同……

「那是我一直感覺到的東西,好像只要收細一點魔力的散佈範圍就能讓你也感覺得到。」艾美在當哉背後笑一笑,當哉彷彿見到了她的笑容,尹海卻已經來到二人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