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為甚麼我們會在房間裏?我們不是一起在外廊賞月嗎?還有嘴唇上的感覺……」

「你不必深究那麼多事情,我們甚麼都沒有做過。不過你還是先讓未央幫你看看傷勢比較好,詳細的事情就去到未央的房間再說……我不急着要你的答覆。」舞輕輕抱住當哉一下,不讓當哉追問下去,馬上就站起身來,現在仍然未到休息的時間。

在剛才與「當哉」的問答裏,幕後黑手的主人已經出現在「過去」的畫面。那個女貴族一直都在宮殿裏,當初她把機械寄生蟲放進當哉體內是為了監視艾美,並打算必要時借當哉的「人質」身份控制她,更考慮使當哉自殺,比較叫人放心的是她似乎沒有把機械寄生蟲放進艾美體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另一方面,女貴族現時應該是王的貼身隨從,她本身沒有多大影響力,但只要她站在王的身邊,她就會有動員全世界的能力。舞再看下一個畫面,果然前夜祭的計劃是她想出來的,如無意外她喜歡毫不沾污自己雙手地殺人多於親自出手,甚至前夜祭也是她為了一口氣殺光想奪王位的人而設,再順道幫王達成目的,當她得悉艾德死去時更因王失去一個依靠而高興,她對王的獨佔慾簡直超乎常人!無論是對王來說,或是對艾美來說,她肯定都是最危險的人。她為了獨佔王說不定會想辦法不沾污雙手地殺死艾美!

在未央正在診治當哉的時候,舞也坐在旁邊的地板,繼續整理剛才見到的畫面和一直以來關於「人質」的情報,想想女貴族的目的,她下一步會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當哉,我剛剛消滅完你的寄生蟲才察覺到一個問題。『人質』之所以是人質,除了他有影響力還必須有辦法撕票,但我們卻把這個平衡打破了,就像警察成功找到匿藏人質的地方。那麼如果你是綁匪,你會怎樣做?」

「焦急的話可能會馬上逃跑,否則會優先撕票……」





「這裏的『人質』可是數之不盡啊!」未央瞪大眼睛望向舞,差一點就停止了對當哉的治療,舞也握緊了雙手,拼命地推斷着女貴族的下一個動作,如無意外她不會立即撕票,因為「人質」只要未被救出就仍然有利用價值,甚至無謂地撕票對她也沒有好處,反觀只要在「入質」被救出之前發揮他們的效用,她自然就會獲益……「暴動」舞一吐出這兩個字,神凪就匆忙地打開了未央的房門,再大喊艾美過來,看來艾美已經見到舞推測到的結果。

「當……當哉……又有很多百姓會死去!」

「艾美先冷靜一點,要是妳這樣說就會好像真的會死很多人。」舞輕拍兩下當哉旁邊,讓出一點位置,向艾美示意先坐下來再說,神凪也點頭贊成。

無論如何,最重要的仍然是艾美的「預知」。舞在艾美面前示範一次用魔力投映畫面的方法,艾美也跟着把她見到的畫面投影出來。畫面就如舞想像的一樣,畫面裏清楚見到一群看似沒有統率的人民在即位遊行時衝出來襲擊艾美,再趁亂引起暴動。據艾美說那些暴動人士應該是反對她成為君主的人,舞也相信當中有一些並非「人質」,只是被煽動或本來就對艾美存有不滿的人,終究沒有一個君主能夠得到全人民的愛戴,像艾美般高民望的人已經是世上罕有。至於被暴動牽連的民眾不少都受到重傷,有一部分人更是受到致命傷,要是沒有受過訓練,那個程度的傷勢絕對是致死的。到這一刻為止,一切就如艾美說的一樣——「很多百姓會死去」,可是艾美的預知仍然缺少了關鍵的一幕。

「為甚麼……為甚麼我最近的預知總是見到大家的死相?我可不想要這樣的預知……死相一旦出現,他的死亡就無法逆轉了……」





「艾美,這個畫面裏沒有出現屍體,所以結果仍然是未定的。就像早上妳見到的畫面一樣,我仍然活着。」

「可是雷諾和佐千都停止了心跳……」艾美低下頭,看看當哉,再看看未央,在坐似乎只有舞不知道真相。艾美待當哉一個點頭,確認過蕾娜已經在較遠的房間熟睡,艾美才把真相說出來︰「佐千之前能恢復過來的最大原因是她的身體沒有死去,只是因靈魂太薄弱而失去意識,變成了植物人。但今次他們沒有心跳,也不懂得呼吸,他們已經是空殼了。妳能活下來才是奇蹟……」

「我明白妳的意思,但這個世界才沒有奇蹟。」舞深呼吸一口氣,再看看艾美和當哉,哪怕他們現在的關係看似是數百億分之一的組合,在因果關係上卻是一個必然,甚至自己和艾美的預知也不是真的看到了未來︰「艾美,妳要信任多一點妳的能力,我們一定能阻止傷亡的。現在先冷靜下來,一起想對策吧。在拯救世界之前,妳必須先拯救妳的百姓。」

按照神凪說明,第一天的儀式會在宮殿裏舉行,其後艾美會有一場面對百姓的演說,內容主要是為長期沒有即位,導致一國無首而道歉,再誓言會履行責任,承諾永遠把國民放在第一位,並公開現時國家的處境,誠實呼籲國民合力終結這場跨越百年的戰爭。預計女貴族就是利用演說內容裏「引起戰爭」的部分發動暴動,而暴動的日子則是第二天——艾美即位遊行的時候。迷信一點來說,她就是要使艾美無法得到祝福。但既然已經知道女貴族的行動,當日的佈陣就變得簡單。

時、地、人都已經弄得清楚,但整件事情卻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合理位置——女貴族總不會以為憑小小暴動就能動搖艾美的民望,她更不可能相信憑這些小聰明就能殺死艾美,她必然會有另一個行動,聲東擊西。舞把剩下來的疑點收在心裏,優先與艾美、神凪一起分配不同人當日的岡位,馬上就找到最容易行動的配置,最後只要艾美臨場應變,她一定就能完美處理好整個場面。舞再仔細看一次佈陣的結果,女貴族的目的就顯而易見。





即位遊行當日,艾美一覺醒來,雙眼仍然是朦朦朧朧的,但牽着的手卻十分溫暖而親切,儘管未看得清楚,只要握住他的手就知道主人是誰︰「當哉,早安。」

「早安,女皇陛下。還是應該說女帝?」

「兩個人的時候說艾美就可以。」艾美用魔力簡單地梳理一下頭髮,坐起身來,笑一笑,當哉已經在自己床邊開始「護衛」了,這就是住進皇居後第一件「不習慣」的事情。如果當哉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自己和當哉就可以順利成章地結婚,站在同一個位置,但如今卻有着階級之分,必須避免一切親熱行為,現在當哉能當貼身侍衛也是自己任性的結果而已︰「我們一離開寢室就又要保持距離呢……」

「神凪說沒有特別原因就不要接吻。」當哉看着艾美微微靠前,隨即一手放在她的嘴唇上,剛剛開始交往時的習慣如今卻相當叫人心癢,更何況她裸睡的習慣完全沒有改過來,如今她也是一絲不掛的……︰「我先到外面等待,妳穿好衣服,梳洗好就來吧。」

當哉走出房間,關上房門,看看四周,自己始終與皇居這種莊重的地方格格不入。只要隨便想想,無論是艾美的女性天皇身份,或天皇居然擁有姓氏,而且首都的位置與自己世界相距甚遠,全部都不會發生在自己的世界。由艾美的祖先來到日本開始,這個世界的日本就與自己居住的日本相距甚遠,這一切都時刻提醒自己「自己和艾美是兩個世界的人」。

「當哉,我準備好了。一起到飯廳用膳吧。」艾美看看當哉的臉,若有所思,二話不說就走在當哉前幾步的位置,先一步到達飯廳,她的第一句話就連未追到飯廳的當哉都聽得很清楚——「飯桌寬闊得很,大家不必太拘謹,我們可以在同枱吃飯的。」

「可是……這樣不就尊卑不分……」

「沒有所謂,我比較喜歡熱鬧的飯桌。」艾美回頭給當哉打個眼色,只要用點微不足道小聰明,能黏在一起的時間就會增加了。就如昨晚聽當哉和舞說的一樣,這個世界的規則與他們的世界大大不同,那是因為自己的祖先沒有按照日本的規則來行動,把當中一半被他們視為意義不大和迷信的東西逐步去除了。既然如此,自己不也是有權把當中不重要的部份去除?尤其是用作保護天皇地位的東西,那些東西在自己面前都是沒有意義的,甚至自己根本就不是日本傳統上的「天皇」,更不喜歡無謂地高高在上。





「這樣好嗎?」

「當然。遊行上我剛剛還想到了多一項有趣的改動。」艾美笑一笑,讓當哉坐到自己旁邊,當哉也沒有她的辦法。趁着時間尚早,飯後又帶着當哉在皇居裏到處走走,找尋小時候自己在皇居居住的足跡。她每一個小小的「撒嬌」,看起來就像努力地強調她始終是「艾美」,永遠不會因地位而改變。而最後一個讓當哉參觀的場所,卻是寢室旁邊的一間休憩用房間,艾美說她回來皇居至今也是第一次踏進來,並說在執行身為女皇的第一件職務前有必要先到這裏走一趟,若說這個房間有何特別之處,就是只有這個房間佈滿了灰塵。

「這個房間是故意沒有打掃的嗎?」

「對。是我六年前這樣吩咐的,而且當時禁止了所有人踏進來,被清洗過的就只有血跡而已……」艾美摸一摸牆壁上的灰塵,走進一點房間,當哉便隱約知道了這個房間的秘密。艾美再看看這裏的傢俱,矮桌和坐墊在當年清洗過之後都已經放回原來的位置,其他茶具、壁櫥、壁龕上的墨畫和花瓶都沒有破損,這裏彷彿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佈置亦與自己小時候的印象一模一樣︰「當年我父母被殺的是深夜時分,我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間熟睡,睡醒之後諾維雅也不讓我來這個房間,待調查完結我才得知父母的死訊,大家都怕我的魔力失控,不敢讓我見到父母的屍體,而負責擋住我的就是諾維雅。所以我就對諾維雅下了一個命令,說只允許清洗表面上的血跡和為葬禮處理遺體,禁止移動其他的一切東西,因為血液上有些東西是很難完全清洗的,這樣我就有辦法『看』到當時大概的畫面。」

「可是不是已經知道是另一個我把妳父母殺死了嗎?還是妳也和春佳一樣……」

「我沒有懷疑,下手的人就是王,畢竟他翌日下午就來告訴我,但他沒有告訴我詳細的情況,我只是想知道父母的最後而已,說不定我能收到他們的遺志。」艾美全身放出魔力,滲透進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順道打掃這裏的灰塵,再看看血濺的方向,艾美馬上就知道了父母被殺的方式——父母並排坐在一起,王再用障壁把他們的首級同時切下來,當中父母沒有任何掙扎,也沒有任何痛苦,更整個房間都沒有戰鬥痕跡︰「很奇怪……王不是會偷襲的人,父母當時應該正在和王對話,然後沒有喊過半句求助,一瞬間就死去……」

「即是他們可能是對話裏得不出答案,然後王就把妳父母殺了?」





「既然王想娶我為妻,他沒有理由殺害我父母,他應該會嘗試說服我的父母……是我父母交出了堅定的答案,才使王迫不得已地下手。」艾美深呼吸一口氣,回過神來當哉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父母的遺志也十分明確——「無論發生任何時,皇都不能背棄自己的國民。」

「當哉,我帶你來是有另一個原因的——我想讓父母見見你,說不定他們仍然有小許他們的魔力依附在房間裏。原本我想帶你去皇陵走一趟的,不過那裏又實在不方便外人內進,一定會被神凪罵的。」艾美對當哉苦笑一下,再看看兩個坐墊,馬上就用魔力把父母投影出來︰「戀人結婚前不是要見見家長嗎?雖然我們無法結婚,父母又不在,但我還是想這樣弄一次。我會不會太任性?」

「不會……我也是完全一樣的感覺……」當哉的手稍微握緊一點,凝視着艾美,明明心裏激動得想把她摟進懷裏,讓艾美放聲痛哭,現在卻要避免相擁……︰「我們都要堅強一點才行……」

「我差不多到準備的時間了,你可以到門口等我一會兒嗎?」

「當然。我順道去帶諾維雅過來吧。」


※※※※


同一時間,在西岸負責巡邏的護衛隊隊員並沒有減少,甚至收到加強巡邏的消息,沒有半個人被派往遊行的秩序管理,說是要避免敵人趁機突襲,真懷疑是「另一個陛下」的多慮。這裏已經好幾天沒有敵人出現了,怎麼可能會如此準確地出現在遊行當日……





「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影?」一名巡邏隊員指着海平線,同行的數人也跟着望過去,的確有一個人正在過來,而且他的衣着很可能是貴族!巡邏部隊在貴族面前連牽制都做不到!「立即去聯絡齊藤隊長!」

昨天所有護衛隊隊員都已經接受過檢查,全部「人質」的機械寄生蟲都被即時拆除,不用擔心傳令人沒有好好工作,只要守住五分鐘齊藤隊長就會趕到!

「等等,那個人是不是正在舉手投降?而且渾身是血……」

「還拿着一個大袋子……無論如何都要等隊長到達才能作決定,大家維持警戒!」巡邏隊員拿出武器,繼續盯着遠處的貴族,對方似乎也停止了前進,彷彿等待着回應,直至齊藤到達,他才在遠處把大袋打開,展示裏面的內容——大量的頭顱。

「大家收起武器,他是陛下的客人——雷諾.沃克。」齊藤一個下令,所有護衛隊的隊員都帶着一點猶豫收起武器,對遠處的沃克表示沒有敵意,沃克才繼續前進。

「我其實早於前日晚上就到達這附近海域,可是不知道公主是否已經順利回國,所以在收到風聲之前一直都在外面守着。我手上這些都是想拿懸賞首級的人,就當作是我的見面禮。」

「公主在回來當日就宣佈了繼位,由昨天她起已經是陛下了。」齊藤接過袋子,看清楚裏面的頭顱,裏面竟然載着好幾個眼熟的貴族,但沃克身上就只有幾個擦傷的傷痕,他身上的血幾乎都是被濺上去的……︰「真高興見到你成為我們的同伴。」





「得救的是我才對。無論如何,在我被察覺暗中幫助你們公主時我就成為了眾矢之的。可以的話我想去見見她和另一個風見舞,我想跟她們道謝。」

「她們分別是即位遊行主角和護衛,估計要黃昏之後才有空。不如你先到遊行路線走走,順道觀賞一下儀式?」

「就承你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