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Genosse【長篇】: 【平行世界編】第二十八章——決戰（1）
現在是男生的入浴時間。但與其說是「男生」，倒不如是自己的入浴時間，畢竟這裏唯一的男性——雷諾．沃克早就已經獨自洗過澡了。最少，自己是這樣聽說的。當哉在大浴池裏慌忙蹲下身，盡量潛進水裏，只露眼睛在水上窺看情況。
為甚麼蕾娜．摩根會只包着浴巾就走進來？雙手更拿着兩杯飲料，而且一走進浴場就不好意思地左顧右盼……先不理會她約了誰在這個時間進來，要是被她察覺到自己在浴場內，以她的性格說不定她會生氣得拿出槍來。但要是待她開始洗澡時自己才站起來卻可能會更糟糕，到時候肯定會看到她的全相，自己絕對會性命不保……那麼只好趁早行動。當哉立即直起身來，在浴池上露出上半身來︰「蕾娜，不好意思！我好像弄錯了入浴時間！妳可不可以先回到外面，待我離開了再進來？我甚麼都沒有看到！」
「不……不要緊！你沒有弄錯時間，只是我想找機會和你單獨談談！」蕾娜立即轉過身來，深呼吸一下，隨即說她聽過日本有混浴文化，又說只要想着入鄉隨俗就不太害羞，真想知道她有沒有照過鏡子！她在說混浴之前已經滿臉通紅得快要暈倒！
「要是有說話想說的話不如先回到外面再說吧！那樣子大家都比較方便……」
「留在這裏就可以了，這樣坦蕩蕩的時候好像比較容易誠實面對自己……聽說艾美以前也是這樣。」蕾娜看着濕滑的地板，小心翼翼地走到浴池邊，蹲下來便把一杯飲料遞給當哉，據說那是她胡亂調出來的雜果賓治，沒有加入酒精，而看她的樣子她也沒有下水的意思。
「居然只是為了聊天就闖進男性的浴場，妳真夠大膽的。」當哉一手掩着下體，接過飲料便在水面展開障壁，當作桌面來擺放杯子，蕾娜隨即拉緊浴巾坐下來，把雙腳放進水裏︰「我進來之前也猶豫了很久，可是我跟雷諾說好了要學會坦率，那晚可能是他第一次認真地聽我的煩惱……我想知道自己想要甚麼。」
「儘管妳急着走進來問我，我也不知道答案吧。」
「這方面我也知道……我只是想迫逼自己一下。雷諾說『不知道的時候就約當哉出來喝東西』，說這樣就會找到答案。」蕾娜凝視着當哉，用飲管啜一小口雜果賓治，不知道的東西始終都是弄不懂。可是明明自己只捆着一條浴巾，開始談話後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害羞，反而有點安心，好像甚麼都能說一樣︰「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對你和艾美都說過些很過份的說話吧。我也不知道當時為甚麼會那樣說話，對不起。」
「那時候是我們排擠了妳，不對的是我們才對。但要是沒有那一天，我們都不知道妳那麼在意。」
「可能吧……現在想起來就連自己都覺得出奇。」蕾娜苦笑一下，低頭踢兩下腳，心裏就彷彿吶喊着「不對」二字，看來自己想跟當哉聊的並非這種事情︰「雷諾是不是不會醒來了？」
「為甚麼這樣問？」
「自然而然。不過我也隱約知道答案，不必答我也行。」蕾娜再踢兩下腳，當哉也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感覺。她這大半年裏一點點地脫離對雷諾的模仿，重新建立了屬於她的「自我」，而現在則處於臨「完成」的最後一步。但就如雷諾所說，蕾娜的問題就只有她才知道答案。如無意外，舞早就察覺到這天的到來，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我們還是走出去再談吧。現在這樣很難活動。」當哉隨便用魔力像毛巾一樣蓋住自己的下體，二話不說就站起身來。蕾娜會嚇得說不出話來是預料之內，但萬想不到自己靠近池邊時她反而立即脫下浴巾，跳進浴池裏！
「我說過是混浴吧。這樣你應該沒有活動不到的理由。」蕾娜一手掩胸，直盯着當哉，看來她想在這裏了結整個心結，可是她似乎不知道她的心結並不在這裏。
「蕾娜，儘管妳把我困在這裏也不會找到答案。」當哉踏出浴池，拿起自己的浴巾，隨即把浴巾圍在腰上，現在究竟是誰不便活動，自然不言而喻︰「舞說妳憧憬着我，所以我的說話很容易成為妳的標準，變成妳的『答案』，雷諾可能也是察覺這一點才建議妳來找我。」
「既然你知道，那麼你直接把答案告訴我不就行了？我可不想繼續這樣忐忑不安！」
「就是因為我的答案不會是妳本身的答案，我才不能直接告訴妳，但我能幫妳找到答案。我想帶妳去見一個人。」當哉回頭瞥一眼蕾娜，用障壁把雜果賓治取過來，啜着飲管便走回更衣室。待更換好衣服，走出走廊，不一會兒蕾娜便穿好衣服跟着走出來，默默跟在當哉身後。
毫無疑問，蕾娜的性格已經完全成形，不會再因別人的三言兩語而改變，在外人看來她已經擁有完整的自我，不再是雷諾的複製人。可是由朋友角度來看，她就有兩個決定性的「不完整」，而兩者都隱藏在她的心裏。
「到了。」當哉打開房門，讓蕾娜踏入房間，房內的燈光早就已經亮着，蕾娜過了數秒才如夢初醒一樣察覺到自己剛才走了甚麼路——這裏不就是當哉和艾美的房間！
「當哉！歡迎回來！」
蕾娜未來得及反應，只是看着當哉，艾美居然空間轉移到當哉面前，直接摟住他，二話不說便是一個親吻，就像以前電視看到的新婚夫婦一樣……艾美姑且是個女皇，這樣真的沒有所謂嗎……
「蕾娜是來作客的嗎？這個房間很大，可以隨便坐。」艾美放開當哉，對蕾娜笑一笑，蕾娜心裏的猜疑便一掃而空。如無意外，艾美剛剛甚麼都沒有想過，只是隨心所欲地撲向當哉而已。
「當哉，為甚麼是艾美？」
「因為艾美就是答案。」當哉對蕾娜笑一笑，開上房門，艾美已經在邀請蕾娜走房內，彷彿她已經明白自己帶蕾娜過來的用意，從一開始就打算全力合作了。
「當哉，你根本沒有答過我，為甚麼答案是艾美？」
「我和艾美在一起時妳一直都在躲避我們吧。為甚麼？」
「不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蕾娜聽艾美說坐到房間旁邊的沙發椅，看一眼並肩坐在雙人床床邊的當哉和艾美，馬上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明明見到他們能坐在一起是很令人高興的事，自己亦祝福着他們的關係，心裏卻像刀割一樣痛。
「當哉，不要欺負蕾娜。」
「的確，我的問題好像太壞心眼了，忘記它吧。」當哉笑一笑，站起身，說是去倒三杯茶過來，艾美的笑容卻像已經看透了一切，當哉只是找個藉口走開一會兒而已。
「我看到當哉和妳一起時，心裏會很不舒服，那是因為我也喜歡他嗎？」蕾娜看看當哉的背影，再看看艾美，艾美便維持着剛才的微笑，說那是本人才知道的事情，「可是如果只靠吃醋的感覺來決定自己是否喜歡某個人，相信會離答案越來越遠。感情並非用去除法來判斷的。」，艾美輕輕握住蕾娜的手，恐怕無論艾美面前出現多少情敵，她也不會有半點動搖。對艾美來說「喜歡」就只是她自己的情感，無論對方選擇了誰都不會影響艾美的感覺，真夠隨性的。
可是自己呢？自己就連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感覺也做不到。連自己都不懂得自己的想法……
「看來我也迫得妳太緊了，我們轉個話題吧。妳喜歡我嗎？」
「我不是同性戀……」蕾娜低聲說一句，艾美今次就搖頭了︰「我說的『喜歡』是更簡單的。例如朋友的『喜歡』，或作為一個人的『喜歡』。」
「那麼……應該是『喜歡』。」
「舞呢？妳喜歡舞嗎？」
「喜歡……」
「雷諾呢？」
「更喜歡……」
「那麼當哉？」艾美握緊一點蕾娜的手，蕾娜就咬緊下唇了，她的答案是很明顯的︰「喜歡……大家我都喜歡，不想見到這一切結束……」
「看來妳已經找到了答案呢。」艾美摸一摸蕾娜的頭，蕾娜的「自我」終於完成了。
曾幾何時，蕾娜就像雷諾「複製人」，她本人就只是一個空殼，再在認識當哉後逐漸演變成她現在的樣子，透過與WAMF隊員相處，慢慢地得到屬於她的情感，以及與雷諾有所不同的願望——想一直與大家在一起，這個就是她這大半年重新建立的「自我」。只是昔日從雷諾身上複製過來的性格與她自己的想法有矛盾，使她無法察覺得到自己真正的想法而已。
當哉聽着二人對話，看準時機用盤子捧着茶回來，看看蕾娜恍然大悟的樣子，果然艾美已經成功開解了她，果然艾美直率的性格就是她「答案」，蕾娜的「不知道」只是一直逃避着心中的答案而已。
「好像終於解開了心中謎團……你們真的要一完結這件事就分開嗎？我不想見到那樣的畫面……我一想到你們會分開就很難受。」
「舞也說過類似的說話。」艾美從當哉手中接過茶，淺嘗一口，這個問題自己已經答過無數次，現在更是建國初期，絕對不可以拋棄國家不理︰「沒想到大家比我更難死心呢。明明我只要有現在這段回憶就行了。」
「我不明白為甚麼妳堅持要這樣說！妳真的不能讓當哉留在這裏嗎？也真的不能過來我們的世界嗎？」蕾娜氣得彈起身，盯着二人看。當哉可能不知道，剛才大家在浴場聊天時支部長可是開玩笑地說過現在的艾美是「無所不能」！支部長可不會胡亂評價別人，即使是她的爺爺，她也未曾說過是「無所不能」！「艾美，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欺欺人的痛苦。只要妳認真想辦法，世上沒有事情能阻礙妳！」
「蕾娜！艾美只是以大局為重……」
「當哉，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管治全世界。要是艾美真的能勝任全世界的皇，她就堪稱活着的神。但依靠一個『神』維持的世界很容易會在神離去後四分五裂，艾美也不可能長期維持那種極限一樣的狀態，她失去支撐的話恐怕不足十年就崩潰，快則五年。這些都是稍為動一下腦筋就會懂的事。」蕾娜不由自主地握起拳頭，當哉卻連一句都無法反駁，說不定對問題視而不見的人是自己才對……
「不要緊的……我自有對策。我的壽命不會有那麼長，完成使命後我很快就會離開，所以不會有那種情況。」艾美的一個苦笑比起叫人難受，更是使人喘不過氣來。那是恐懼？當哉捶打一下自己的胸口，調整一下呼吸，直盯着艾美，實在無法想像艾美接下來會做甚麼，但既然她說她的壽命將會很短，自己就沒有放任她不管的理由！自己可沒有聽過那種事情！「艾美，詳細說一下妳的對策。視乎情況我不會讓妳睡。」
「當哉！你的表情很可怕！」
「聽到女朋友準備胡來的話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明白了！可是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艾美驚慌失措地揮舞着雙手，又像求救一樣對蕾娜打眼色，但似乎今次連她都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總之先把魔力集中起來，望向我旁邊的枕頭，好嗎？」
「枕頭？」當哉踏出一步，與蕾娜一起望向艾美的枕頭，艾美就嘆了一口氣，艾美的散佈在四周魔力竟然從枕頭裏散播出來了！而且源源不絕！「艾美！妳對枕頭做了甚麼？」
「我只是把一小顆『靈魂』放了進枕頭而已。我察覺到自己有解除保安時就想試試這樣做，結果一下子就成功了。」艾美的手指撥一撥，當哉和蕾娜就見到有一點魔力傳進了另一個枕頭，一起放出魔力，就像把靈魂核心分裂出去一樣︰「當哉，記得你的父親說過魔力是由靈魂核心增輻出來的能量，那麼只要枕頭裏藏有小量『核心』，我就能無限地在枕頭裏放出魔力。再基於靈魂核心虛弱時會緩慢地回復，這團『核心』大概會在一個月後變成相當於第二個我的靈魂，而連接着在我體內的本體，會聽我的指示。」
「我明白這是很驚人的發現，可是為甚麼會使妳的壽命減少？」
「那是因為我將會在世界各地『培植』我的魔力。靈感是來自尹海的遺傳因子論。」艾美再喝一口茶便把枕頭裏的魔力收回來，馬上就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們覺得這個世界佐千多少歲？」
「應該是四十左右？她看起來比另一個世界的佐千年長一點。」
「這個世界的佐千比另一個世界的她年輕，她現在不到三十。靈魂變弱時好像新陳代謝也會減慢，所以她老得特別快。」艾美凝直着茶杯上自己的倒影，想了想，還是把事情說清楚比較好︰「我在上岸至今已經把十分之一的『核心』放進了泥土，數個月後我的魔力應該能散佈滿路上的城市，半年至一年之後核心就會在泥土裏分裂和移動到全亞洲，到時候我就能掌握到全亞洲的情況。為了加速魔力的散佈，我也會在世界走一圈，把魔力直接放進泥土裏，那麼我就能把魔力散佈到全世界，不會接觸不到市民……到時候我可能已經不是人類呢。」
艾美解釋到一半，她身上就發放着顯而易見的「黑霧」！當哉瞪大眼睛，蕾娜好像不知道「黑霧」的作用，連忙躲到當哉後方，艾美卻是一臉「沒有問題」的表情，一瞬間就把「黑霧」收了回去。當哉卻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艾美，那『黑霧』是這麼收放自如的東西嗎？」
「現在不太難控制。可是沒想到會突然放了出來……看來我的意志也不夠堅定。」
艾美的計劃聽起來看似只是想法十分驚人，並沒有令人擔憂的因素，只要計劃放慢一點，她就不會因靈魂虛弱而加速老化，可是她一直都對最重要的事情一字不提！既然艾美分裂出來的靈魂也受她本人控制，那些魔力的「感覺」自然就會同樣地傳進艾美的腦袋！她真的打算靠魔力變成能無時無刻看着全世界的「神」！「魔力是靠感情增輻出來的能量，那團『黑霧』的魔力可是非同尋常！要是害怕就不要做這種胡來的計劃！妳沒有必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神』吧！妳的腦袋也負荷不到全世界的訊息量！」
「要是我不做，誰能代替我的位置？」艾美咬一下唇邊，「黑霧」便再次在她身上噴發而出，覆蓋住整個房間，更有部分在門隙走了出去！
「當哉！這是魔力失控嗎？被困在黑霧裏會怎樣？」
「甚麼事都不會發生，只是會使用不到魔力而已。」當哉回應蕾娜一句，連忙走回艾美身前，在黑霧裏把她緊抱在懷裏，好像不知不覺間又讓她背負得太多事情了︰「艾美，害怕就不要執行這個計畫。妳是人類，只要用人類的方法管治國家就行。人類的強項是互相幫助吧。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在這裏留到整頓下來為止的。」
「你回去時會有很長空白期的……不可以這樣做……」
「那麼就由我來決定。無論用甚麼方法都好，妳十年內一定要整頓好國家，然後回來我們的世界，約定了。」當哉立即蹲下來，勾緊艾美的手指尾，儘管艾美多慌張用力都不容許她甩開自己的手指，在艾美答應之前都絕對不會放手！
在艾美的黑霧裏甚麼都見不到，連她的臉都看不清楚，可是耳朵仍然聽得到她的抽泣聲，比起昔日任性的她，現在的她也太照顧別人！要是現在的地位使她無法像以前一樣任性，自己就代替她任性吧！當哉雙手抱住艾美的手，讓她無法再鬆脫，艾美的抽泣聲就變得更響亮了。
「為甚麼……為甚麼要迫我答應這種事情……我不想束縛住你……而且世界上的可能性都會消失……」
「世界上的人甚麼都不會察覺得到，而且只是十年而已。十年一過，我就當妳打破約定，然後與其他人交往。可是只要十年內妳能回來，我們就結婚吧。」當哉雙手稍為用多一點力，等待艾美的回應，她終於停止了掙扎。
現在看不清楚她的臉，可是她的抽泣聲已經止住了，只有眼淚繼續流下來，恐怕她未能反應過來吧，畢竟連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說出那種條件呢！當哉笑一笑，拭去艾美臉上的眼淚，毫不壓抑自己雷聲一樣的心跳，馬上重新說一次艾美可能聽不清楚的那句說話，艾美終於點頭，收起黑霧了。
「既然約定好就要盡力守約了，知道嗎？」
「嗯……我會守約的，我一定會守約的……謝謝……」
「要是在期間裏胡來，弄得無法守約的話我可不會原諒妳的。」當哉放開艾美的手，再把她抱進懷裏，艾美不用看都已經知道當哉現在的表情——肯定是和自己一樣。
「艾美，這樣子的求婚就行了嗎？」蕾娜走近兩步，對二人笑一笑，艾美馬上就露出燦爛的笑容回應，蕾娜也頓時嘆下一口氣，想不到世界女皇一生人一次被求婚時居然一點浪漫都沒有。
「對我和當哉來說，這樣應該就是最好的。」
蕾娜再看着艾美幸福的樣子，想必自己一直以來也想得太複雜了。他們不就是世上最浪漫的情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