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甚麼我要在最後一天才搞砸一切……要是成功渡過今天,明天不就能皆大歡喜地完結一切了……」艾美抱着膝蓋,隱藏着身軀、聲音和一切氣息,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天上飄浮。如今把精神集中在無意識地散佈在日本各處的「靈魂核心」就像逃避現實,每次移動日本各地的魔力,對自己身體的感覺就會進一步分薄,有時候甚至想不透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是神社裏的墨硯嗎?是自己寫過的紙張嗎?是自己走過的泥土嗎?艾美試着把土地裏的魔力分裂、移動,再走到自己昔日接觸得較少的地方,虛弱的靈魂核心就會開始自我修復。

按照推測,靈魂核心修復到某個地步之後就會擁有全新的自我,這一點是要極力避免的。要是土地裏有太多的自己,「自己」的意志就可能會變得不統一,「她們」吵架起來說不定會山崩地裂,必須在新的自我出現之前把所有靈魂合併起來。

果然這不是「人」應該做的事情呢……只是把靈魂散佈在半個日本和好幾個中國城市就幾乎迷失自我,常常分身也能保持清醒的舞真厲害。

今天貴族們出擊的時間大概是……深夜時分,與昨天相約。得趕緊叫神凪安排護衛隊防守才行。只要把市民集中在小數避難所,護衛隊就比較容易團結應戰。只要對手不是實力高強的貴族,首都犧牲四至五人應該就能守過今晚。根據魔人們的反應,日本南部今晚也會受敵,可是對方也不太厲害,如果只分配一個小隊過去,很可能受一點傷就足以應戰。

按着現在的情況,希望三個星期起一般百姓也開始醒覺,學習使用魔力,保護自己,否則不足數個月護衛隊就支撐不住……





今晚也必須狠心一點,幫忙在戰場束縛住十多個貴族的手腳才行。只要戰爭早期貴族死得多一點,之後他們的狩獵行動就會收斂一點,神凪和其他護衛隊隊長也會有足夠時間恢復過來……自己本來就是舊人類的公主,現在亦仍然稱得上人類,暫時對舊人類偏心一點應該也會被原諒的……

「艾美!我知道妳在這附近!」

「當哉?」艾美看看自己的下方,當哉就站在沃克家的屋頂大喊,雅靜的梟也飛在天上,牠似乎正在借幻覺隱藏當哉的樣貌和聲音,只有梟捕捉不到的自己才不受影響,當哉果然比他想像中更受人愛戴呢。只要他想行動,大家就願意出手相助。說不定,就是他只懂得為他人而生氣和行動的性格刺激了大家的心。

「對不起,要是再和你見面,我的決心就會動搖。」

「好!找到準確位置!」舞大喊一聲,刀背向下,立即手起刀落,天上隨即冒出了一團黑色的魔力,也傳出了艾美的叫聲。待天上的黑色魔力散開,艾美就調整好姿勢了。果然不出所料,當艾美見到當哉,艾美就會空間轉移,使魔力擴散,露出一瞬間的破綻!「艾美!妳應該知道逃跑是解決不到問題的!」





「不能這樣的……」艾美搖一搖頭,沒有找到舞的蹤影,馬上又放出魔力包住自己,舞隨即用刀背再劈一刀在艾美的肩膀,艾美的魔力又散開了。王果然猜得沒有錯,艾美空間轉移時放出的魔力只有「搬運」的作用,而且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維持,只要在她放出魔力的瞬間打斷她,她就無法再空間轉移!

「我必須幫舊人類戰勝這場仗……大家仍然未變強得足以對付貴族……」艾美一手按着腦袋,把魔力散佈到四周,隨即抓住飛在天上的梟,強行終止牠製造的幻覺,屋頂上的大家便全部現形,原來他們除了利用梟的幻覺,還有用麗莎的機械人製造第二層假象和隔音呢……艾美低頭一看,除了當哉和舞站在屋頂的兩個角落,王和蕾娜都聚集在屋頂,全部都是最精銳的戰鬥員,大家都沒有半點鬆懈,感覺就像昨天對付王時自己用的計策。換句話說,如今自己也變成大家最大的「敵人」了︰「現在世上只有我能不被察覺地幫助舊人類,讓他們渡過最初的難關,請大家不要阻止我。」

「一般來說我會想叫妳不要太自負,但理性思考後也不得不承認只有妳做得到,真叫人氣憤!這個『神』真的不是浪得虛名!」舞握緊「無二」的刀柄,打一個響指便把屋頂的所有人帶進「術室」,只把被艾美捉緊的梟放出「術室」之外。儘管能夠理解艾美的想法,也明白有人能取代她,卻無法無視自己的感覺。看來人類終究都是自私的︰「艾美,可是要是妳這樣死去,我們會傷心。」

「果然舞很聰明呢,甚麼都瞞不過妳。」

「但最了解妳的人始終是當哉,他只靠感覺就知道妳的打算,所以妳昨晚才會急着消除我們的記憶。不如妳先回來屋子裏,我們再從長計議?妳也想和當哉一起吧。」





「我不會回來的。王必須把國民放在最優先位置,不能太任性,不能把一直以來的努力和犧牲付諸東流……」艾美說到一半,臉頰旁邊的魔力就接住了數發子彈,子彈沒有太大威力,如無意外就是麻醉彈,真有蕾娜的風格。艾美用魔力輕鬆把麻醉彈銷毀,馬上又接住了幾發,完全沒有子彈能擦到艾美的皮毛。艾美再對蕾娜笑一笑,那笑容就像諷刺一樣。

「那麼妳打算今晚又消除一次我們的記憶嗎?使我們不知道妳將會『自殺』!」

「當然會,我可不想大家回去時有不高興的回憶呢。尤其是當哉,我希望和你一起的回憶永遠是美好的。必要時對大家粗暴一點也沒有辦法,現在我可能連王都能勝得過……」艾美話都未完,低頭一看,舞已經把「無二」收了起來,由屋頂的角落慢步走向當哉,臉上看似火冒三丈,當哉卻只抬頭看着自己,更認真地大喊着「妳再不下來,我會生氣。事情不可以這樣完結。」之類與昨晚幾乎一樣的說話……

「你們回去宴會吧。難得雅靜和沃克為大家準備了一整天,大家得好好慶功才行,還有王和麗莎的結婚慶祝……」

糟糕……一長時間集中精神思考,身體的感覺又混亂了……既像在海底遇溺,又像被人踩在身上,所在的位置也混亂起來……

「艾美,那麼我可以想成妳不要當哉了嗎?」舞輕輕跳過屋頂的高低差,走到當哉旁邊,眼見艾美只是呆了一呆而沒有其他反應,舞不再多問便雙手摟住當哉的後頸了︰「當哉,你討厭願意當別人第三者的女生嗎?」

「為甚麼忽然問這種問題……現在要先想辦法叫艾美回來吧……」當哉話都未完,舞便輕吻了當哉的嘴唇一下,蕾娜和艾美看着舞更頓時目瞪口呆了。

「妳忽然做甚麼?」當哉雙手抓住舞的肩膀,舞卻露出笑容,挑釁似地瞥一眼艾美,見到艾美愕然的樣子,馬上又凝視着當哉的雙眼,歪一歪頭,舞的笑容就頓時變得更甜美︰「原本對艾美的固執有點生氣,可是一想起麗莎和王,心裏就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我無法取代艾美的位置嗎?」





「都說了現在不是談這種事的時候……」

真是的,說幾句就手忙腳亂。「不如試試我是否不行?」舞笑一笑,再瞥一眼艾美,不等當哉回應便再次摟緊他,深深地吻下去。舞不多不少都感覺到當哉的掙扎,他更有想逃跑一樣的反應,但那應該也是礙於艾美和蕾娜的視線吧。要是當哉拼命反抗,自己一瞬間就會被他擺脫。

「暫時忘記一下艾美,試着只看着我。」舞鬆開當哉數秒,隨即又吻了上去,引導當哉也抱緊自己。待當哉減少反抗,雙腳就像引誘一樣後退,又把當哉拉過來。如今再用魔力的眼睛看看艾美的反應,她的眼角果然就泛起了淚光。

「當哉,再配合我一會兒。」舞用魔力直接對當哉的腦袋說,雙手放鬆一下當哉,故意多喘幾口氣,瞥一眼艾美的表情,艾美已經開始欲言又止了。舞的手沿着當哉的頸子走,溫柔地包住當哉的臉,眼見當哉不再逃避自己的視線,舞便稍為提升一點聲量,好讓艾美聽到她的說話,這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當哉,雖然之前被你拒絕了,但我的感情一點都沒有變過。我有資格當你的未婚妻嗎?」

「舞……」當哉看着舞的眼睛,儘管她剛才在自己腦海說的話像她只是演戲,如今卻看不到她的眼神裏有半點謊言……

「不要……」

「艾美?」當哉抬頭看一眼,舞馬上就把當哉的頭轉回來,只哀求似地問了一句「現在只看着我一個,好嗎?」,天上艾美的聲音就變得更響亮了。





「不要……不可以答應……」

「當哉,如果我也可以的話,可以再吻一次嗎?」舞笑一笑,放開當哉,讓當哉自己作決定,二人頭上卻感覺到一團龐大的魔力!「當哉!小心!」舞大喊一聲,抱緊當哉便直衝好一段距離,停在屋頂旁的空中,剛才自己和當哉站的位置已經被魔力一擊劈開了。真是毫不留情……舞未來得及回望一眼艾美,腦海裏已經又閃過了一連串的亂射攻擊,而且是來自艾美的!「抓緊我!」舞咬緊牙關,轉過身來,一瞬間就在空中閃躲了幾十次,要不是有預知根本來不及反應!艾美的魔力非同尋常地快!舞看看王和蕾娜,現在艾美似乎是無差別攻擊,幸好有王的障壁保障,蕾娜現在才平安無事!

「舞,這是妳預計中的結果嗎?」

「大致一樣,可是比我想像中誇張得多!」舞一手摟住當哉,盡力閃躲着艾美的魔力,危急時便用魔力包裹住「無二」,把魔人一一斬斷。至於為甚麼艾美會這樣失控,其實只要聽聽她的說話就十分清楚。

「不要……當哉……不要答應舞……」

舞再斬幾刀艾美的魔力,嘗試接近她一點,隨即叫當哉聽聽艾美的聲音。艾美壓抑自己的方法和自己小時候幾乎一樣,能力卻遠遠不同於自己小時候,那麼失控時會特別誇張也理所當然!「當哉,我知道艾美常常說你交往的對像應該是我,也叫你回到原本的世界後好好思考和我一起的未來。但一看到麗莎就知道,『我』怎麼可能是會把愛人拱手相讓的聖人君子!你知道她每次說這個話題都心如刀割,甚至昨天見到我傳魔力給你時都要用笑容掩飾不安嗎?儘管艾美比我大方,她終究都有獨佔欲的!」

「那麼妳剛才的目的是……」

「當然是因為見到『機會』,但也想讓艾美正視她的願望。艾美絕對不會願意交出未婚妻的位置,大喊『當哉的未婚妻是我』才剛剛好!」舞加快動作,摟住當哉再斬幾輪射過來的魔力,直衝到魔力的盡頭,居然忘記了艾美的防守也是毫無破綻!她今次用魔力包起來的範圍更有一個房間般大,黑色魔力之間沒有半點隙縫,自己那隔空斬一樣的招式可無法斬這麼空泛的範圍!「當哉,雖然有點對不起艾美,我馬上就再吻你一次,透過魔力把必要情報交給你,然後你想辦法在她的魔力上打出一個洞,飛進去握緊她的手!這個就是最快使她平復的方法!」





「情報是指哪些?」

「艾美的死因。」

「那麼就沒有接吻的必要了,我不想再使艾美傷心。」當哉鬆開舞的懷抱,展開障壁,看看艾美胡亂攻擊、鞭打的情況,她現在恐怕甚麼都沒有看到,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打穿「術室」的牆壁。當哉再把魔力集中到眼睛,艾美的魔力倒是散佈滿整個「術室」,如今她應該有掌握到整個術室的情況,要是她有殺意,再帶着現在的威力,「術室」內絕對不會有半個生還︰「現在她胡亂放出的魔力不是攻擊,是『眼淚』才對。所以她的魔力才會失控至此。」

「真是有趣的形容……你知道艾美的『死因』?不然可說不出這樣的形容詞!」

「只是感覺而已,我不像妳一樣聰明。」當哉對舞笑一笑,繞到舞的旁邊前進,艾美的魔力一下子就集中到自己身上,瞬間把障壁撕開,刺斷自己的手腳。要不是出發前吃了兩顆未央的治療藥,如今自己肯定已經被艾美殺死了吧……當哉咬緊牙關,重新展開障壁,好不容易地接近了幾米,下一瞬間艾美的魔力又打在自己腹中,把自己直推出去,回過神來舞已經為了接住被擊飛的自己而追了上來,大家一起回到術室的邊緣位置。

「如果把中間用魔力圍成的空間比喻為艾美的『心臟』,彷彿就是把一切接近她內心的東西趕出去。」

「艾美正在痛苦着……從昨天下午開始,她的雙手就已經顫抖不停,只是靠聊天分散注意力已經是極限了。」當哉深呼吸一口氣,回想着昨天被艾美消除記憶前見到的東西,實在不難猜到自己被消除記憶時發生的事情,甚至當時察覺到的東西。





艾美正在為世界而「自殺」,那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她打算違背前晚的諾言。至於為甚麼她無法守約,原因估計在於她看着的畫面。

自從由城堡回來,艾美間中就會精神彷彿,看似難以思考。最初以為只是艾美也感到疲累,抑或舊人類方面戰況惡劣,所以她才會不時顫抖,但那樣的戰況已經持續了數年,大家聽她的描述時也隱約知道戰況有多惡劣,用不着現在才害怕,亦不用堅決阻止自己看到她眼中的畫面,更何況她沒有消除最後一次與自己接吻前的說話。

「要是被你看到那些畫面,我可能會無法原諒自己。」

說不定一旦自己看到那些畫面,自己就會體會到她現在的痛苦……這樣說有點不對呢。恐怕最壞的結果是自己也會「死去」吧。普通人的腦袋怎麼可能承受得到艾美的痛苦。

這樣一想,艾美不敢讓別人分擔痛苦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艾美,妳也用不着獨自死去吧。」當哉看看身邊的舞,再看看在屋頂一直防守的王和蕾娜,他們似乎都知道各自的角色了︰「王,能委屈你當一次助手嗎?」

「沒有所謂,她需要的是你。」王對當哉和舞作個手勢,蕾娜也隨即點頭,取出她的機關炮台,待王、當哉和舞衝出去,蕾娜的掩護射擊也立即開始。

面對艾美不斷加速的彈幕式攻擊,蕾娜借機關炮台射出的魔力炮也只能一對一互相抵消,連射速度上更擋不住其中的一半;當哉和王不斷重新展開障壁,穿梭彈幕攻擊之間;舞每見到當哉來不及閃躲,二話不說就把艾美的魔力斬下來。好不容易才到達「心臟」面前,回過神來舞卻已經被「心臟」附近的密集攻擊擊落,蕾娜的魔力炮也無法到達「心臟」附近,能緊貼「心臟」的人就只有當哉和王而已。

「六年前根本想像不到這個畫面,『舞』在這個狀態時有弱點嗎?」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這層魔力比我們的障壁還要硬,除了直接攻擊裏面以外可能真的沒有弱點。」當哉在拳頭上略施一點魔力,一拳魔炮打在「心臟」的外殼上,艾美的魔力連一點破口都沒有,說不定裏面還包住了好幾層!當哉放出多一點魔力,再零距離打出一發魔炮,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個小凹陷,那個位置卻不足一秒就恢復原狀了。

「你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可擋不到多久!貴族裏我也沒有見過這麼密集又有威力的攻擊!」王背靠着當哉維持障壁,把所有外面打過來的魔力擋下來,一個不小心就又被刺穿了幾次身體。如今才知道即使有未央的治療藥,傷口的痛楚卻完全不會消失,這樣反覆受傷十多次後就連腦袋都奇怪起來!「真虧你昨天能這樣和我戰鬥數小時,你的腦袋居然沒有壞掉!」

「為了讓艾美的努力能得到回報,多辛苦都值得。你也是這樣渡過六年的吧。」當哉再放出多一點魔力,一拳把魔炮打在「心臟」的外殼,儘管凹口有所增大,卻完全沒有能把它打穿的感覺,反而回過神來自己的胸膛就又被刺穿了幾個洞,肋骨也被打斷了幾條……可惡!當哉沒有放出魔力,一拳打在艾美的魔力上,她「哭」真有夠淒厲的!

對了……艾美只是在哭泣而已……為甚麼現在艾美連哭泣都不被允許?因為她要變成「神」嗎?所以她必須殺死作為「人」的自己?事情有夠奇怪的!

「艾美!妳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我想和妳好好地談一次!」當哉收起魔力,伏在「心臟」的外殼,胸口剛剛痊癒的傷口便又被貫穿了。可惡……痛得要命……要是沒有吃未央的藥就已經被殺死好幾十次!當哉取出一小盒未央的治療藥,看看剩餘的份量,腹中就又被狠狠地打了一擊,整個藥盒都從手上滑落了,真是最糟糕的情況!

「你不要緊?剛才你好像弄掉了一些東西……」

「只是弄掉了藥盒而已,仍然活着。」當哉回頭苦笑一下,王隨即嘆了一口氣。

「拿我的藥來吃吧,我沒有那麼容易被幹掉。」王一取出自己的藥盒,艾美的魔力竟然立即繞過當哉的腋下,一瞬間就刺穿了王的所有口袋,幸好王急忙用障壁把藥盒包住,藥盒才沒有掉落地面。然而當王想伸手接回藥盒,艾美卻用數條魔力精準地把整個藥盒銷毀了。

「這樣可糟糕了……」王握一握拳頭,看看障壁的外面,艾美的攻擊同時也變得更凌厲,說不定連一分鐘都擋不住……︰「你還有其他策略嗎?」

「來到這裏就不存在策略與否,只能拼命了吧。」當哉深呼吸一口氣,馬上又拍打「心臟」外殼幾下,大喊艾美的名字。終於,艾美也作出第一次回應了︰「當哉……你們離開吧。只要你們離開『術室』,我就不會再攻擊。我不想傷害你們……不要迫我殺死大家……」

「我不會離開的。在再和妳好好聊一次之前,我絕對不會離開。」

「不要那麼任性!我們不可以再見面的!當哉乖乖地回去吧。只要一到天亮,這些不高興的記憶就會消失,大家都不會困擾!」

「我不想要那種虛偽的美好!儘管以我的能力甚麼都無法改變,儘管妳的消失已經是無法逆轉,我都不想整件事有始沒終!」

「可不能『消失』吧!」王話都未完,當哉頭也不回就狠狠地打在他的腹中,王未來得及反應就已經墜落地上,只有當哉留在「心臟」的旁邊。雖然有點對不起王,但他也已經遍體鱗傷,亦沒有剩餘的治療藥,可不能讓他繼續冒險,麗莎仍然在術室外等着他的︰「艾美,妳放我進去吧。我只是想好好地談一次而已。」

「要是我們見面,我會殺死大家的。」

「到時候我再阻止妳。」

「當哉真是任性又自私呢。」

「可不想被出爾反爾還『哭』成這樣子的人說教。」

「說得也對。果然我才是『大魔王』呢。」艾美的說話連同笑聲一起傳出來,她的無差別攻擊終於遲緩了一點,當哉的手腳卻開始被吸進「心臟」了。當哉趁未完全被吸進去時回頭看一眼,舞和王原來都在想辦法追上來,可是馬上就又被艾美打了回去,弄失治療藥的王甚至傷得比舞還要嚴重。

「大家先回去『術室』外面吧,艾美說她待一會兒後可能會『哭』得更厲害。」當哉一說畢,他的全身就被艾美完全吞了進去,整個環境都漆黑一片,只有隱約地聽到艾美的呼吸聲。「這裏真的是那『心臟』裏面嗎?比想像中寬敞得多。」

「我才沒有說過是會哭得殺死大家……我哪有那麼愛哭!」

「可是剛才妳的確只是在大哭吧。明明是妳常常想撮合舞和我的。」

「那是因為迫不得已……誰知道舞會故意在我面前……」

「我們也在舞面前炫耀了不少次,相信她也是忍耐了很久吧。」

「當哉你一定很高興吧!左擁右抱!你究竟是喜歡誰的?」

「當然是妳吧。剛才只是舞叫我配合一下,讓妳知道自己的心意而已。」當哉隨意地在漆黑之中走幾步,看看哪個方向裏艾美的聲音較響亮,聲音卻彷彿是直接出現在腦袋的,腳下的感覺也毫不實在,既像踏在地面,又像飛在空中,甚至有時候像半身浸在水裏,眼前卻總是漆黑一片的︰「艾美,可以露一露臉嗎?我想見見妳。」

「我一直都在你面前。」

艾美的聲音一出現在當哉腦海,艾美果然就抱膝坐在當哉面前,一動也沒有動過。為甚麼剛才會看不見她?

「這裏是外面見到的球體裏面嗎?」當哉走近兩步,並肩坐在艾美旁邊,她就搖頭了。

「這裏是另一個空間,有點像『術室』又不是『術室』。硬要說的話,這裏應該是『神』的體內。」艾美轉過頭來,對當哉笑一笑,她這一瞬間的笑容是這幾天以來最甜美的。然而同一時間,這個空間就「地震」了。

「發生了甚麼事?」

「因為我看到當哉太幸福,笑了笑,外面的『我』就動了一下。要是我不小心控制好魔力會很糟糕的。」艾美深呼吸一下,在面前弄出一個大屏幕,屏幕隨即顯示出「術室」裏的狀況,艾美的『心臟』雖然沒有再胡亂攻擊,今次卻把所有東西吸了起來,差一點就天地異變!幸好舞急忙打開通往外面的門,大家才來得及避出去!

「這樣你明白了吧。我會把大家殺死的。」

「這樣不是魔力失控嗎?明明早上妳還沒有大礙的,是不是舞的行動太過激才變成這樣?」

「魔力失控與舞無關的,從我決定要變成神開始就是這樣了。」艾美苦笑一下,這個漆黑的空間便出現了數以百計的屏幕,全都映着不同地方,有的是中國邊境,有的是中國都市,有的是日本各地,畫面細至房間,大至城鎮,艾美卻說這裏的畫面只是滄海一粟而已︰「當哉只是用一對眼睛看着這些畫面已經眼花繚亂了吧。我的畫面是全部同時走進腦袋,更有未放出來的聲音和氣味,還有「身體」的感覺,當哉的腦袋一瞬間就會壞掉。」

「我還真夠不自量力……」當哉看着四周的畫面,想想之前艾美對自己說的「無法原諒自己」,她的這個原因聽起來又沒有那麼誇張,倒不如說現在自己不就看着她見到的其中一部份畫面?「可是總覺得妳不會因此就死去,就像人類身體會保護自己,沒有人能閉氣至因缺氧而死。」

「當哉,你還記得為甚麼一個身體不能藏有兩個靈魂嗎?」

「因為兩個靈魂會爭奪身體的使用權,然後爭敗的一方會因控制不到身體而變得虛弱和消失?」

「對,所以當我們借魔力給你時只要我們成為弱小的一方就不會有危險。一般來說,大家也不會失去身體的控制權。但我現在的『身體』可是比日本全土還要大,儘管我能佔有整個人類的身體,結果也只相當於佔有不足一根手指頭的大小,所以『我』其實是很虛弱的,只是現在幸運地能維持着『首腦』身份而已。再過不久,我的『首腦』就會轉移到日本、海底或中國的泥土,到時候身為人類的『艾美』就會完全消失,沒有形態的『艾美神』將會誕生。身為人類的我是沒救了。」

「無法把人類和『神』的部份拆開嗎?像互不相干的樣子。」

「要是做得到我就不用煩惱。」艾美抱緊兩膝,捲縮起來,她的眼角馬上又泛起淚光。當哉再與艾美對上眼睛,互望數秒,今次她就像頭痛一樣單手抓緊腦袋了︰「對不起……當哉,這裏可能又會晃動一下……」

艾美話都未完,果然整個空間又晃動起來,感覺就像身體被空氣吹飛,頭頂又被大批人跑過,比乘車時的暈眩難受得多!當哉不由自主地牽起艾美的手,自己意識就像分裂到世界各地一樣!如果艾美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她如今仍然有力氣才顯得奇怪……

由剛才牽起艾美的手開始,時間已經過了多久?當哉眨眨眼睛,雙手沒有牽着任何東西,四周的屏幕亦已經收了起來,眼前只有黑色一片。

「當哉,醒來了?」

「好像醒來了。」當哉看看自己旁邊,艾美就端坐在不遠處,和自己保持着數步距離,彷彿不敢再次接近……︰「妳一直保護着我嗎?」

「否則當哉進來幾秒就死了。」

「果然是這樣。現在是甚麼時間?」當哉坐起身來,看看艾美,她今次居然算起手指來了……

「應該是深夜三時左右?」艾美舉起手指,展示她計算出來的結果,但更出奇的是當哉未曾見過艾美計數要多過兩秒,而且那是計算績分時的速度!她的腦袋現在幾乎無法計算事情!

「時間有甚麼問題嗎?如果是怕大家擔心,我已經用魔力通知過大家,說你要遲一點才能回去。」

「妳還有甚麼是瞞着我的?」當哉坐起身來,直盯着艾美,這個空間自從自己睡醒就一直「地震」,艾美的雙眼哭得有點紅腫,耳朵更隱約聽到舞和王的聲音,只是不太聽得清楚他們的說話。單憑感覺,他們的聲音也並非歡樂的,最少不是宴會的氣氛︰「可以給我看看外面嗎?」

「現在不行……我有點醜陋。」

「不要緊。我就是想了解妳多一點才進來的。」當哉雙手按着地面,滑前一點,艾美就一言不發地後退,確保現在的距離不再被縮短。艾美正在顫抖着……因為自己剛才一牽起她的手就昏迷,所以她才不敢再讓自己接近吧︰「妳又在外面亂鬧了嗎?」

當哉直盯着艾美的眼睛,她又慌忙別開線,她也太不擅長說謊了吧︰「要是甚麼都不說,我會生氣的。」

「都怪當哉突然昏迷……我一個不小心就把『術室』打穿了。」

「居然……」當哉嘆一口氣,按照剛才的樣子,她要是再大哭的話真的會做到呢……她竟然能一點惡意都沒有地到處破壞,她究竟是哪裏的大魔王?「外面的大家沒有大礙?」

「剛剛王和舞重新把我關進了『術室』,現在他們輪流看守着。果然抱着人的感情成為『神』是不可能的……我必須把現在人類的我殺死才行……」艾美說到一半,馬上又雙手抱緊腦袋,無疑又像剛才一樣的情況!這個空間「地震」得更厲害了!這樣她說不定連今晚都無法渡過!

「艾美,有沒有我能幫忙的事?」

「當哉留在這裏……外面很危險的……」艾美說到一半,把「術室」裏的畫面分成不同角度投影出來,舞、王、蕾娜都在拼命地截斷艾美胡亂攻擊的魔力,今次就連沃克和尹家的小孩都前來幫忙,他們的動作更不像第一次合作!

「艾美,今次究竟是第幾次?妳整晚都維持在這個狀態嗎?」

「暫時不要跟我搭話……我正在想辦法抑制那團魔力……貴族們也開始進攻日本,現在非常繁忙……」

「要是妳不想說,我就走出去問。出口在哪裏?」當哉站起來,看看四周,耳邊馬上就聽到艾美的一聲「不行」,那亦是當哉預料得到的。但既然艾美不願意回答問題,繼續留在這裏也不會找到答案。至於為甚麼艾美之前會不敢讓自己看到她眼中的畫面,當哉亦已經隱約知道了原因,只是冒險前需要想辦法再確認一次答案而已。

當哉在手上放出一點魔力,嘗試用在「術室」裏開門的方法打開缺口,但面前卻甚麼都沒有出現。那麼應該打破這裏的牆壁嗎?當哉再打出一發魔炮,魔炮彷彿永遠都不會到達空間的盡頭,不久就在空氣中散去。

「當哉……沒有用的……只有我才能打開門口……」

「那麼我唯有走近妳了。」

「為甚麼會這樣?乖乖地坐下來好嗎?」

「可是甚麼都無法解決吧。」當哉轉過身,走到艾美旁邊,一言不發地蹲下來,她似乎已經沒有餘力逃跑,只是不情願地搖頭。要是自己現在抱緊她,自己又會變成怎樣?「艾美,如果我現在抱緊妳,妳會怎樣?」

「不要這樣……你會受不住的……今次可能不止昏迷數小時……」

「即是這個就是解決辦法了吧。」當哉看看外面狀況,儘管有未央幫忙消除身體疲勞,長期作戰時精神也會受不住。既然自己可能幫得到艾美,就沒有不嘗試的道理︰「要是我昏迷得太久,就叫大家先回去原來的世界吧。無謂一直困在一間屋裏。」

當哉話都未完,艾美已經連忙用魔力狠狠地打向當哉的腹中,當哉卻早已準確無誤地在艾美瞄準的位置展開了較柔軟的障壁,如今艾美軟弱無力的魔力亦毫不可怕,無法傷害到障壁分毫。當艾美回過神來,她已經被當哉緊緊地抱在懷裏。

一切,就像預知的畫面一樣。

從自己的魔力失控開始,腦海就出現了這個被當哉擁抱的畫面,但這個畫面是不可以發生的,否則當哉一個不小心就會死掉。可是在這個畫面之前,當哉恐怕已經看過一次自己見到的畫面。儘管舞說過自己是無所不能,在當哉面前自己似乎還是會露出弱點,更會心軟。倒不如說,自己可能很渴望再被當哉擁抱一次。只要當哉牽住自己的手,自己的精神就能穩定下來,確切地知道自己的本體在哪裏,亦能維持人類的模樣。自己真是個自私的「神」。

眼見外面的魔力穩定了一點,精神也不再分裂在世界各地,艾美趁機便環抱了一下一動也不動的當哉,只有這樣子是最叫人安心的,實在難以原諒這麼自私的自己。要是當哉知道他是維繫自己性命的最後繩索,他一定會堅持留在這個漆黑的空間吧。

艾美把外面的「心臟」鎮定下來,停止所有攻擊,大家都隨即鬆了一口氣。最後只要交還當哉,消除大家今晚不高興的記憶,整件事就會完結。然後如無意外,明天作為人類的自己就會消失。

「艾美……不要衝動……」

「當哉?你仍然醒着嗎?」

「第一次看的時候是很難受……第二次有心理準備後就不至於馬上昏迷……但答應我,千萬不要消除記憶……一定要等我醒來……」當哉再抱緊一點艾美,深呼吸一口氣,隱約感覺到艾美點頭便再次倒了下去,連雙手都使不上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