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了,他卻完全沒有感到孤獨。一切如常,他與前女友甚至繼續對話。
 
他仍然喜歡她,想成為他的聆聽者,好讓她的不快心情得以緩和。他知道她向來不輕易談自己的事,如果因為分手令她失去傾吐心事的對象,很可能將種種事憋在心中,獨自承擔一切。要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想永遠一起,又豈能輕易將她放低呢?
 
有什麼分別呢?他想。有沒有在一起,她對自己說話的態度都差不多。有沒有在一起,見她的日子只不過是每月少了一兩次;只是,原本每月就只見一兩次。
 
過去的兩年半,他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愛情」漸漸化為「感情」。「愛情」是什麼?有很多的理論,甚至有人認為是只有人類才會患的精神病。他覺得,愛情應該是有激情有浪漫有甜蜜的,但這些在近來的大半年都幾乎不復存在。他的確想為她分憂,想一起承擔未來。但面對不善表達「愛」、不願改變生活狀況的她,他不知道還有什麼以後可以談。分手,大概是必然的。
 
但感情有異於愛情。他們之間存在過的,不會消失。所以,即使他想繼續尋找愛情,也不會因而放低與她之間的感情。
 


他阿Q地覺得,和她仍能成為知己,自己又能回復自由身,說不定不盡然是壞事。
 
她仍然是他心中最喜歡的人。但他選擇不固執。
 
「今晚我們會去打羽毛球啊,你來嗎?」Telegram的80後群組傳來邀請,他稍作考慮後,便表示參與活動。
 
跟這個群組的人見過數次,要說交到好朋友也算不上,交談也總是生活閒聊,但對能見的對象愈來愈少的他來說,想要洗脫分手的傷悲,也只能給自己多加點社交活動。
 
在那之後,他踴躍地加入了不少群組。反正在tg加群組既不用顯示電話號碼,又不用透過朋友介紹,一次能認識大量新朋友,隨時有人能回覆自己,這不就是自己需要的嗎?說不定很快就能交個更能發展下去的女友呢?
 


然而,打球也好,board game也好,行山也好,唱K也好,電玩約戰也好……幾個月以來他不停的參與不同群組的不同活動,認識多少有共同話題的人也好,他都沒能填補心中的空洞。
 
不是其他人的問題。是他本身不願意──卻懵然不知。
 
他早已為自己下了緊箍咒,「不可能輕易找到下一個」、「沒有人會對自己有興趣」、「大家都不願談心事」……但沒有意識到,其實是自己不想離開悲傷的深潭,以自憐傷害自己,又以此為樂。
 
他突然想起那個人。數個月前突然來襲的某個心聲。
 
那時候真的很不方便、很尷尬。他本是個很怕傷害他人,也很怕被傷害的人,所以向來說話都很婉轉,不敢直接表示。因為直接的表達,就會被直接的拒絕。什麼「心聲的直接交流」,根本是嚴重的侵犯人權,只會造成人和人之間的巨大衝突。
 


可是在這一刻,不,這一段日子裡,他是多麼的想有人能聽到自己的心聲。那些自己不敢說的話、不願打的訊息。如果她還在,她肯定會不停的吐糟,對不成材的自己罵個不停。
 
「我果然是個M啊……」竟然在渴求責罵,他嚴重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可救藥。
 
社交滿足不了他,甚至讓他感到疲憊,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內向的人。這也許讓很多人不同意吧,因為在面對他人時,他是那麼的主動,那麼活躍地參與不同的活動。但那只是他的逃避方式──的確,他能扮演好一個「善於社交」的角色;然而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演技」。滿足了一時的表演慾,得到了暫時的存在感,心中的空虛卻無限膨脹。
 
放棄了那一套,換別的一套。
 
「去讀書吧!」曾經是愛書之人的他將以往買了卻還沒讀完的書全都讀完了。
 
漢字的故事、壞人到底在想什麼、圍城、圖說中國通史、外交案例、地圖的歷史、多邊文化研究、香港廢墟導賞、香港指南、正義:一場思辨之旅……意外地,並沒有那麼多。不知何故,他過去總是把書讀到只剩最後一兩章左右沒讀完,現在他手頭上「竟然」沒有未讀完的書。
 
他甚至開始讀字典。
 
「不好!」在讀了數十頁陸谷孫的英漢大字典(那可是一部近戰冷兵器)後,他覺得自己有病,就停止了。取而代之,他重燃了購書慾。


 
陀螺儀、葡萄酒密碼、在西拉雅呼喊全世界、真實的幻獸、這就是生物學、全思考:吧台旁說人生、解碼臺灣史1550-1720、歡迎來到實力至上主義的教室、向日葵的季節、天地明環、原來理科人這樣想、解憂雜貨店……他甚至讀了許多過往不會讀的類型,就只求填滿自己的心思和時間。
 
就算沒遇上合眼緣的書,只是到不同的書店,在書架中瀏覽數十、數百個不同的書名就已經是一種無上的娛樂,能為愛書之人帶來滿溢的快感,彷彿世界和自己都變得更廣闊。他就是這樣的人。
 
今天又到書店,看書?讀書?買書?都沒所謂──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遇見了這樣的書目。
 
《誰的心聲前來探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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