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日,你可以重新再活一次,你會選擇一個怎麼樣的人生?



然後,當一切都順遂無阻,你又真的會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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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們以死的氣慨,為夢想而戰。







元朗




電台搖響了李太白的傳呼機,使正在打呵欠的他不禁眉頭一皺。昨晚他忙著寫詩,原本是臨睡之前稍微發一下牢騷,後來卻寫得興起,一寫,然後一望,原來太陽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電台calling PC689777,附近柒柒金大廈九樓發現一具男性屍體,請馬上跟進。」話筒另一頭傳來語氣毫無起伏的女聲,好像沒精打采的樣子;李太白倒是很理解,因為今天是星期六,大家都不想返工。



「嗚啊⋯⋯收到⋯⋯」他打著呵欠道,然後用手肘碰一碰身旁的蘇子瞻,說:「唔好發夢喇,又要做嘢喇⋯⋯」



「條女很清楚收兵好過嫁人⋯⋯」只見蘇子瞻痴痴呆呆地仰望天空,嘴唇微微抖出不倫不類的歌詞,李太白便熟練地除下其中一邊的耳機,咬耳仔、輕柔地說:「屌你老母。」







蘇子瞻是一個填詞人。



準確一點來說,他是一個網絡二創填詞人。每晚放工返到屋企,脫下制服之後,他就會一直待在電腦前,雙眼死瞪著螢幕,在不同討論區之間流連,聽歌、改歌、唱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李太白問過他,為甚麼要這麼努力?反正都沒錢收。他卻傻呼呼地笑道:「因為我鍾意囉!」







關於這一點,李太白倒是很理解的。



如果可以,李太白也不想當警察。他的理想生活,是每日落星巴克點一杯朱古力咖啡,然後悠哉地寫詩。只可惜若他不打工的話,他就只能買一包星巴克的咖啡香,然後如痴漢一般在人家店外起勁地嗅。



附近死了個人到底關我屁事啊——李太白對天輕謂道。



中環IFC 天台







蔡敬仲記得,十多年前高考放榜的那天,網上流傳IFC 開始多人,幾個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搶著說要去排隊,否則就佔不了好位置早死早著地;那時他拿著4A 的成績單,只是笑而不語。



但想不到十多年後的今天,那些朋友早已事業有成,不是買了太古城就是租出了美孚新村,非富則貴,幸福美滿;反觀自己讀書多年,現在還是個爛鬼博士生。



昨天他的研究又失敗了,一切都要由假定開始重新構想過。



他不是沒想過放棄的。他原想放棄那「量子纏繞現象與賭搏之關係」的研究;可是每次當他想要將辛苦得來的研究數據倒進垃圾筒的時候,他總是會突然手軟,無力地將手放下來。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他迄今為止的生存動力。



因此當蔡敬仲接到停止提供經費的消息後,他就毅然決然叫了一台Uber ,來到了這座高聳入雲的甲級商業大廈。



蔡敬仲踏在天台邊緣的位置,涼風有信,吹來的空氣尤其清新。他伸了伸懶腰,然後俯視這座絢麗繁華的城市,這裡人來人往,看起來甚麼都有,但其實甚麼都沒有。蔡敬仲看了就覺得噁心。



於是他閉了上眼睛,放鬆了雙肩,然後想像自己是一隻自由的小鳥,身體微微前傾,在沁人的涼風中展開雙翼,在摔下的同時甩開所有的煩惱⋯⋯







「你老婆搵你!你阿媽搵你!你阿爸個堂哥個表叔伯搵你!」此時蔡敬仲的電話不識趣地響起了,是一個不知名的電話號碼。



「喂?」平常蔡敬仲一接到這些傳銷電話,就會毫不留情地掛斷線,免得阻礙研究進度;不過反正都到這種時候了,他的心境已是十分平靜——在人生最後的時候,為可憐的暑期工解悶,也不失為一種詩意的浪漫。



「你好,我哋係人生重來公司!請問蔡先生你有冇需要我哋嘅服務?」耳邊傳來的果然是一把年輕的女聲,不過⋯⋯



「人⋯⋯人生重來公司?係咪果啲咩人生教練啲friend 啊?」蔡敬仲笑道,然後他想了想,突然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等陣先⋯⋯你點知我姓蔡?」他眉頭深鎖道。



「咁蔡生我哋一個鐘之後見啦!我哋嘅地址係⋯⋯」少女沒有回應蔡敬仲的疑問,徑自拋下了辦公室的地址,說得好像他一定會來似的。



但她猜中了。



從殘破不堪的外牆可知,這座大廈早已上了年紀,門口的鐵閘銹跡斑駁,殘留在牆上的牆紙像剛醒的人般眷戀著床褥,到處都是亂丟的煙頭,怎麼看都不是帶給失意的人希望和活力的地方。



然後蔡敬仲又用力地按了一次門鈴,但它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打攪哂。」蔡敬仲毫不客氣地拉開了鐵閘,推開了木門,見到了一個面頰凹陷的少女坐在破爛的摺椅上,朝著他詭異地笑著。



後來,即是蔡敬仲收到這通電話的一年後,就有鄰居報案,發現他陳屍在這個單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