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三三不盡……
 
四、五、六……六六無窮……
 
我已數不清那兒有多少個「我」。
 
我站在海邊,面對著清而深的大海,只懂嘶叫。
 
「不!」聲音尖而刺耳,劃破長空,引來雨針。
 




雨針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透明脆弱,但又如鐵絲,刺得我的肌膚赤痛。身痛不如心痛,我聽到心在嘶叫聲中被強行撕裂,徬徨無助,只懂哭、哭、哭。哭叫,是我唯一的反應。我的身體根本不聽喚,雙腳被釘死在岸邊水泥地。強行掙扎,不停淌血。但我寧可血盡而死,也不願呆立在這兒,眼巴巴地看著「我」們死去。
 
看!又一個「我」。
 
「不!」我又在歇斯底里地大叫:「不!」
 
「我」沒答話,只報以微笑,安祥的,温柔的,是死人的微笑。「我」全身赤裸,滿佈傷痕,新的、舊的、乾焦的、血淋淋的。在雨針下,它們都有生命似的,蠢蠢欲動,貪婪地蠶食著「我」的身軀。「我」沒說啥,面帶微笑往前衝,懶理路上那尖銳如刀的亂石路面,跑跑跑,跳。眼望遠方,像在望著心中的樂土。快到了。雙手在空中亂撲,像初次翱翔的雛鳥,歇力地拍翼,向夢想高飛。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泛起圈圈漣漪,把死亡氣息無限擴散。
 




「哈——哈——哈——」「我」機械式地笑著,任由自己往下沉,堆疊在一個又一個「我」之上。淨白軀體上的傷痕,在碰水的一刹間,消失無蹤。沉,降,「我」們堆積如山,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自我陶醉在死亡的歡愉中。
 
陽光穿過水面,直達沙白的海床,景觀奇偉。那是一個被淹沒的古墳,魚兒在屍體間閒游著,好不快活。每個「我」無不發出陰冷笑聲,襯托著海水的湛藍,譏諷著陽光虛偽的温暖。陽光猛烈,卻教我心寒。它毫不關注「我」對死亡的渴求及迷戀,只懂冷眼旁觀。我身後的人像面對平常事般處之泰然,慣性地拿出手提電話拍攝,彷彿在說:「Nothing Special。」
 
「不!」我仍在嘶叫,懶理嘴角滲血。我恨身後的人漠不關心,更恨自己的有心無力。我竭力掙脫腳上的釘,可恨掙扎只會令釘子越陷越深,痛得撕心裂肺。雙腳漸遠,我整個人跌坐地上,淚眼望著由腳上傷口滲出的血水沿著岸邊流入大海……
 
夢魘夜復夜襲來,持續多年。
 
有人告訴我,做夢是為了抒發壓抑在內心的情緒;有人告訴我,這是我自招的,因為我思想悲觀,不值得可憐;有人告訴我,第三世界每天有數以萬計飢民餓死,所以我應該對自身擁有的一切感到滿足和快樂;有人告訴我……有很多人告訴我很多事,但從沒有人認真聽我在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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