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貓: 五、電影
【五、電影】
「結成，這邊！」在戲院門外的人群中，有個女人在向遠處揮手。
「對不起，理華，來了很久嗎？」結成有點氣喘的跑過來。
「沒有，才來了一會兒。」理華拿出戲票，和結成並肩並的踏上扶手電梯，
「最近工作很忙嗎？好像每次找你的時候，都有事要忙。」
很可怕。身旁站著的這個女人很可怕。結成聽見她的問題，背脊便冒起冷汗來。
「啊……最近是有點忙。」
結成害怕得用力的把扶手捏著。理華看著不敢正視的結成，又看了看他的手。
「原來是這樣。」
理華很清楚知道自己有甚麼問題應該問，也知道有甚麼問題是不可以問。她沒說下去，只是微微的一笑，二人便踏進放映廳內。
雖然今天看的是結成最愛的超級英雄片，他卻無法完全投入電影之中。他很害怕，身旁的這個女人，有哪一刻會看穿他的心事來。
他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哪個常常召妓的男同事說過的話：「聰明的男人會深愛聰明的女人，愚笨的男人則會畏懼她們。要是不甘去找笨女人，但又害怕聰明的女人，就去當隻無腳的小鳥。」
步出戲院外，已是深夜時份。
「好久都沒像今天這樣跟你dating了。」
理華笑瞇瞇的說著，在戲院門外看著一幅幅掛著的經典電影海報。瑪麗蓮夢露、伊莉沙白泰萊、柯德莉夏萍、成龍和周潤發等等的巨星出現眼前。
「是呢，難得這天妳有空。」
結成每次接話，都感到無比巨大的壓力，他生怕自己會咀快，露出了甚麼破綻來。
走著走著，理華突然站在一齣電影的海報前停下。結成也跟著停步，在她身後觀看這個陌生的海報。海報上，有一條穿著黑色絲襪的美腿，還有一個插著褲袋的男人，正在不遠處色迷迷的看著。
「是《畢業生》呢。」理華看著海報喃喃自語道，「沒想到還有人知道這部電影。」
結成沒說甚麼，因為他就只懂得爆谷電影。他最討厭就是理華這一點，就連看電影的口味，都彷彿高他一等一樣。他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很討厭站在理華身旁的自己。
回想起來，自己是甚麼時候和理華走在一起的呢？又是甚麼時候喜歡上理華的呢？他看著海報，沉沉的發呆。
那一日，理華還有一群從別的公司來的員工到了他的公司參加會議。結成那個時候就像現在一樣，替上司做著無謂的工作，站在打印機前複印文件。無聊之際，他從會議室的窗外看了進去，目睹了那個正在眉飛色舞地演講的女生。
「如果我是她就好了。」
那時候，結成產生了這個想法，對房間內站著的女生感到憧憬。他無精打彩的整理打印好的文件，一直待到房間內的會議都完結了，還站在打印機前。
「王結成！你都印了大半天還未印好嗎？這些文件我趕著在下午的會議用！你能不能敏捷一點？」
正當會議室的人散去時，結成的上司走了過來指罵。
「對不起，馬上就好……」
「等下捧茶水過去二號會議室，準備好下午要用的東西，那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不可以失禮的！」
「是的……」
結成拿著文件轉過身來，看見人群堆中的她向自己微笑了。
「很辛苦吧？」斟茶的時候，那個女生再次走到自己身旁。
「啊，妳好……」
結成嚇得有點驚慌失措，因為那時候的他沒談過戀愛，就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
「哈哈，你好。我是Jennifer。」看見驚恐的結成，那個女生還是從容的笑了。
「我是阿成，沒有英文名字的。妳剛才演講得很不錯啊……」
「嗯？你……怎知道？」理華瞪大了雙眼問道
結成才發現把自己偷瞄她的事說漏了咀。但是她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而是更加燦爛的笑了。對於一個沒有戀愛經驗的男人來說，女生的一個笑容，足以讓他墮入愛河了。
可是，人又怎能用一個笑容來維繫一輩子的關係。
「阿花？」突然間，沉思的二人被附近的一把男聲驚醒。
結成轉看過去，是一個年紀跟自己相約、留著鬍子的男人，還有一個長得挺標致、身型矮小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雖然他們挽著手，卻總覺得有點貌合神離，就像結成和理華一樣。
「徐秀華？你們剛剛也看完那齣電影嗎？入場的時候沒見著你們……」
因為之前大吵一場，秀華特意帶了嘉欣去看電影，想要修補一下關係。
「是啊，我和嘉欣剛才也看了。」嘉欣似乎還為著旅行的事有點不悅，強顏歡笑了一下。
「這麼巧，要一起吃宵夜嗎？」
「你是說附近的那家糖水吧！自從中學之後，好多年都沒去過了……」
徐秀華看見理華，就不知覺的興奮起來。嘉欣察覺到徐秀華對眼前的人的態度，跟對自己的極為不同，便更為不悅的瞪了理華一眼。
秀華轉過頭來，看見嘉欣瞪著理華的眼神，她彷彿早就知道些甚麼一樣。但是他細心想了一下，嘉欣應該無法知道他和理華的事，便沒多作反應。
「那我先回家了。」嘉欣淡淡的拋下了這句話，就甩開徐秀華的手，獨個兒走向了地鐵站。
徐秀華愣住了，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有點生氣。為甚麼這傢伙就如此的不識大體？害他在理華面前如此尷尬失禮？
「那是你太太吧？」理華精靈的笑著問道。
「是的……她就是這樣，有點孩子氣，真是不好意思。」秀華勉強的笑著，很尷尬的跟結成和理華解釋。
「她長得挺可愛的喔。」理華由衷的替秀華感到高興，不帶一絲虛偽。
「哈哈……謝謝。這位是妳男朋友嗎？」徐秀華看到旁邊站著的結成眼神有點閃縮的瞄了自己一眼。
「是，他是我的未婚夫，王結成。這位是我的中學同學，徐秀華。不如我們先一起去糖水鋪吧，坐下來再慢慢談。」
「好的。」
正準備出發的時候，徐秀華留意到眼前的海報，
「啊，是《畢業生》呢。居然還有人知道這齣戲。」
「你也看過嗎？」理華的雙眼像是發了亮一樣。
「當然！最後那一幕這樣經典，我怎會不知道呢！」
結成跟著他們二人後面走，感覺自己被孤立了一樣。他想到剛才急步離開的女人，會不會跟自己一樣，都是被丈夫孤立的呢？
「真的，阿花從中學開始就已經很優秀了！」三人坐在糖水店的角落，聊起了中學的趣事來。
「你誇張了！對了，聽說後來阿麗嫁了給個大醫生，現在都已經有了兩個小孩子……」
結成對於他們的話題，一句也聽不懂，沒趣的自己吃著糖水。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嫁入豪門的人會是阿花妳呢！對了，結成你是做哪一行的？」
結成聽到這個問題，手心再次冒了冷汗。眼前的男人是在嘲諷自己嗎？對方難不成也是專業人士嗎？他緊閉著咀，不想回答。
「讓我猜一猜，難道是出版社的？」
這個莫名奇妙的猜想讓結成忽然有點愣住了。出版社？這是甚麼一回事？
「哎呀，你別亂猜好嗎……」理華笑著說道。
「猜錯了嗎？因為中學的時候，阿花妳想要成為作家的啊。我還以為你會找一個從事出版有關的男人……」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結成是普通文員，不用亂猜了。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間。」
作家？出版？為甚麼自己就從來沒聽過理華提起過呢？結成繼續一臉茫然的看著徐秀華。
「阿花真的是個很優秀的女人呢。」
徐秀華低著頭，凝視著豆腐花苦笑，
「你真幸福。」
幸福？我幸福嗎？結成心中疑問。
「你呢？你是幹哪一行的？」
「我曾經也想當作家，不過當不成，就做了中文老師。」
「哦，這樣……我就沒聽過理華說她志願是當作家呢，謝謝你說了這麼有趣的事給我聽。」
結成知道眼前的人只是個老師，而不是專業人士，鬆了一口氣。
「剛才……你叫她甚麼？」
徐秀華繼續凝視著眼前的豆腐花，臉色卻變得有點不好了。
「嗯？」
結成再一次迷茫中，
「你說理華？」
徐秀華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似乎是有點生氣了。二人沉默起來，陷入了尷尬的氣氛，與鄰座吵鬧的一群大學生形成強烈對比。
「對了，為甚麼理華的化名是阿花呢？我今天一直聽你叫她作阿花，難道是有甚麼有趣的往事嗎？」
「為甚麼偏偏選擇了你這種人。」
徐秀華低下頭，聲音有點低沉的說道。
這個時候，理華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時候不早了，我明天一大清早便要回公司工作，結帳吧。」
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理華坐下來，打開了自己的手袋找銀包。
「你們剛才在談甚麼呢？」
「沒甚麼……我就只是好奇，為甚麼妳的化名是阿花而已。那，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談吧。」
結成嘗試挽救這個尷尬的氣氛。
理華聽見這番話後，臉色也跟著變得不好了。她凝視著徐秀華的臉。結成開始想到，難道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妳沒告訴他嗎？」
「嘛……也不重要吧，畢竟這個名字就是很容易讓人誤會。我上大學之後都沒怎麼糾正過別人。」
「糾正？」結成更是一頭霧水的問道。
「沒甚麼！也沒不是大不了的問題啦……」理華苦笑著打圓場。
「她的名字是唸作『曾理花』，不是『曾理驊』。」徐秀華冷冰冰的說道。
結成瞪大了眼睛，愣住了。這些年來，理華一次都沒跟自己提過這件事。
三人尷尬的道別後，結成牽著陌生的手，走進地鐵站內。作家也好，名字也好，沒有一件事是自己知道的。
在理華眼中，自己算是甚麼呢？他看著車廂玻璃上理華的倒影，正在閃縮的看著地上。自己的存在意義，彷彿是為了襯托她一樣。
他實在想不出來，到底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心情去迎接這一段婚姻。
另一邊廂的徐秀華，正在憤怒的走在路上。他沒有生氣理華沒選擇自己，因為他自覺配不上她。要是她選擇了一個醫生、律師當未婚夫，或者一個志同道合的人，譬如是當作家、編劇、校對的人，他會由衷的祝福他們。為甚麼偏偏是這種混帳？他有甚麼好？憑甚麼得到了理華？那個人，就連理華的名字怎麼唸也不知道。
回到家中，推開大門，空蕩蕩的房子只傳來鎖匙搖擺碰撞的回音。嘉欣再次沒有回家。他打開手機，看見嘉欣傳來訊息，說是去了朋友家住一夜。
徐秀華從櫃裏拿出了有點塵封的舊DVD，打開了電視。那夜，他重看了一遍《畢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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