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貓: 七、守護

【七、守護】

「徐秀華，你看，這是我剛剛寫好的小說。」

理華從課室內蹦蹦跳跳的走出來，向徐秀華遞上了一疊原稿紙。

「知道了，妳別那麼興奮啦，別人都看著。這份是我寫好的。」

理華最快樂的事時和徐秀華交換小說來看。只有在寫作的瞬間，她感到自己活著，而徐秀華讀她作品的時候，讓她感到不再寂寞。因為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一個人願意認識真實的她。



「小說家？別妄想了！」

升學的時候，父母因為理華的志願而大吵了一場。

「媽媽，您也是中文老師啊，為甚麼要瞧不起作家……」

「不是我瞧不起！」

理華的母親用力的拍桌子，



「是因為我見得太多了！正因為我是老師，我才更加知道妳選擇這條路的下場會是怎樣！」

「理華，別跟媽媽鬥咀了。細心一想，妳其他科目的成績都如此優秀，定然有更多更好的選擇，為甚麼要選擇一條難走的路呢？待妳長大之後，事業有成，可以再當個業餘作家。這種事不需衝動。」

理華的父親是理科班的老師，思想也自然比較理性。

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理性上，理華都沒有反駁的理由。

「爸爸，您說的對。」



理華雖然心裏甚是不甘，仍然反駁不了父親的勸告。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理華漸漸對世界失去感悟。日復一日的做著自己不愛的事，讀著沒興趣的科，她開始想不通自己到底是為了甚麼而努力。她開始覺得失去了自己。曾理華是誰？還有誰在意她的名字怎樣唸？沒有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和想法，拿起筆來，她才發現已經失去了寫作的能力。

每個人都羨慕她優秀的成績，比自己年少的學弟學妹和新入職的同事，都莫明其妙的崇拜自己。到底他們喜歡的，是表面上的她，還是真實的她？她沒有退路，她只可以選擇作最好的決定，而不是最喜歡的決定。

曾理華最恨的，是自己擁有太多選擇。如果自己沒有那麼優秀，如果自己不被期望的話，說不定能夠更加隨心所欲。她懦弱，沒有那份勇氣去冒險。每次見到徐秀華的時候，她就覺得特別的愧疚。因為，她無法回應徐秀華的期待。


直到有一天，她在合作伙伴的公司裏碰到王結成。曾理華看著站在打印機前的王結成，產生了羨慕的想法。如果她是結成的話，說不定可以輕鬆一點。不被期待，不會被迫選擇不愛的事，可以任性的做回自己。在那一剎那，曾理華就產生了守護王結成的想法。她想日夜守護眼前這個軟弱的人，好讓他能自由自在的做回自己。

「妳怎麼選擇了那種男人……」

有一天結成來她家吃過飯後，母親私下對她抱怨。



「結成不是挺好的嗎？」

「一個連書都沒多讀的人，會是好人嗎？」

「結成是大學生哦，他是讀工商管理的……」

「妳明知道我指的不是學歷，而是文化修養！」

母親每次遇到理華作出不合她意的事，就會擺出這種態度，

「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毫無修養，腹無半點墨水，只是個凡夫俗子。我們中國人，最注重的是文化！我看他連甚麼是《史記》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看娛樂八卦……」

「妳真覺得會讀中文的就是好男人嗎？」



理華有點怒了。她瞪大雙眼看著母親，母親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理華仍在生氣，當年她在電話中訓話了徐秀華。如果不是那通電話，說不定現在很多事都不同了。

王結成是曾理華最後一樣想要守護的事物，也是她最後的底線。可惜的是，王結成並不知道這一切。他看到的，只有自己和理華的階級距離。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盧梭說這話的前文後理，我並不懂。但這卻和我的人生不謀而合，像是預言書一樣，總結了我悲哀的人生。只要你擁有利刀，你便被強行賦予了切割的責任。你根本無處可逃，沒有選擇的權利。沒有利刀的人羨慕擁有利刀的人，有利刀的人卻在羨慕沒有利刀的人。人類就是如此的矛盾。假如能再生的話，我想要成為一隻無知的羊，或是被憐愛的家貓。」

徐秀華在教員室裏翻閱著來歷不明的原稿紙。這真的是出自學生的筆下嗎？還是某個老師遺留的作品呢？徐秀華不禁重思這問題。從作者的字裡行間，徐秀華感到了這份無形的壓迫感。

「想要成為一頭貓嗎……」徐秀華看著窗外，陷入沉思之中。


作者Instagram：siujeg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