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貓: 八、引爆
【八、引爆】
結成和少女赤裸裸的躺在床上，二人緩緩的被陽光喚醒。他們醒了之後，都沒有說話。他們想要的，就不過是這份暫借的體溫。在不想失去對方的同時，二人都知道這種關係不能持續到永遠。
「我帶妳出外走走，好不好？」
結成想到，如果這段時光有限期，與其在家裏消磨，那倒不如多點製造共同的回憶。
「去哪裡呢？」
「不知道……商場好嗎？我們可以去看一齣電影。」
結成轉頭過去，見少女臉有難色，但還是點點頭，起床梳洗。
少女穿著理華的便服，短褲子的長度稍微有點不合身，讓她走起路來甚是尷尬，不斷用手把褲子往下拉扯。
「我帶妳去買裙子，好嗎？」
結成拉著她的手，走到了商場的時裝店。這是結成頭一回在街上牽著她的手走。
「先生，跟女朋友逛街嗎？這是我們最新推出的系列，隨便試試。」
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二人頓時感到難受。這種休閒共處的日常，是結成難以在理華身上找到的。其實結成想要的，就不過是一個讓他安心的女朋友。他只是想找一個人，每天讓他擁著進睡，閒時牽手上街。
「怎麼樣？好看嗎？」
少女從試身室走了出來，粉紫色的長裙差不多長及腳跟。結成的視線從她腳跟往上身打量，才發現原來穿著衣服的她更是陌生，也跟他腦海中的氣質印象大相逕庭。這一刻，他難以聯想到那個經常赤裸的她。到底真實的她是怎樣的人？到底是穿著長裙子的她，還是躺在床上的她呢？在未有結成的日子裏，她經歷了甚麼？
「很好看啊，小姐妳長這麼高，很合妳身！」售貨員小姐走過去不禁讚歎，打斷了結成的沉思。「要是我有妳三份二的身高，也滿足了！我身材矮小，穿不了這種長裙子，妳真令人羨慕啊……」
「哈哈，你誇獎了。」少女看著結成微笑，想從他口中得到讚美。
「妳看起來也很年輕，妳多大了？」售貨小姐把理華的短褲打包起來。
「我十七歲。」少女沒多想，很自然的回答了。
「十七……歲？」售貨小姐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她抬起頭來，瞄了少女身旁站著的結成一眼，神情也漸漸變得不友善。
結成生怕她看穿了這不尋常的關係，馬上拿出了錢包，想快點離開這家店。
「慢著！你……」售貨小姐盯著結成，忽然睜大了雙眼，「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面呢？」
聽到這句，結成才敢正眼看一下售貨小姐的臉。
「那我先回家了。」
這句話，忽然浮現在結成的腦海之中。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精緻小巧的五官，還有矮小的身材……對，眼前這個人就是理華朋友的妻子。
「沒有，妳認錯人了。」結成的手有點抖震，他裝作沒事一樣，拿走了打包好的短褲。
「真的嗎？可能是我認錯人吧，不好意思。」
嘉欣一臉疑惑的看著結成的臉，努力的回想著在哪裏見過他。結成馬上低下頭來，拉著少女的手離開。二人走在路上，結成默不作聲，少女哼著歌，沒察覺到剛才那詭異的氣氛。
「我們回家吧。」結成突然說到，然後用力的拉著她走。
「不是要去看電影嗎？而且這商場還有另一端未走完……」
「看甚麼看？」結成有點生氣的喊道，把少女嚇住了。
結成的手心再次出了汗，少女漸漸的鬆開了手。他才明白，自己最在意的，是怕失去理華。縱然眼前的少女有多青春無敵，他還是很害怕失去本來擁有的一切。
「我們回家再看電影吧，好嗎？」他再次對少女感到愧疚，改用了柔和的聲線跟她說話。
「你問過我想要甚麼。現在，我想到了。這一天，我可以當你的女朋友嗎？」
少女眼泛淚光，但還是強顏歡笑的看著結成說出了這個要求。
結成低下頭，愧疚的感覺猛然湧至全身，就連每一根指頭都感到那陣酸痛。如果沒有遇上理華，如果沒有這段相差十多年的距離，說不定她能成為他的女朋友。
「我們回家吧。」
結成說畢，就向少女點頭默許。少女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奔上前，用力的擁抱結成。
回到家後，他們倚偎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閃動的電視畫面，看了一齣接一齣的電影。少女總是天真爛漫的看的開懷大笑，時而用力的拍打結成的肩，時而撲在他身上。每一齣超級英雄片和喜劇，其實結成看了幾十次，但沒有一次是和現在可比的。眼前這個人，不會讓他感到自己挑電影沒眼光、沒品味，能讓他渡過快活的時光。
「一半人都死了？」
超級英雄片的結尾，竟然突變成悲傷的節奏，少女震驚的瞪大了雙眼。
「真的都死了嗎？」
「好像是的……」
「不是吧？真的嗎？」
她仍然是難以置信的看著電視機。結成看見她驚訝的模樣，頓時覺得她很可愛，禁不住笑了，又摸了摸她的頭。
「妳餓了嗎？」結成笑著問道，「我煮飯妳吃，妳繼續看吧。」
結成走進廚房內，熟練的拿出了幾顆蒜頭，用刀背大力的壓下去，剝了蒜皮，又切起洋蔥來。
忽然間，少女從後的擁住結成的背，雙手纏在他的腰間。
「謝謝你啊，男朋友。」少女的頭輕輕的倚靠在結成的背上。
結成先是甜笑了一下，眼淚卻緩緩的流到臉頰上。他已經不知道是洋蔥的原故，還是這份卑微的幸福讓他感到難過。少女伏著他的背，感到他抽鼻子的震動。她笑了，眼神卻不帶光彩。
無論結成煮的是甚麼，佳肴還是偶有的失手之作，少女也是喜孜孜的吃下去，從不抱怨，滿足得像隻小貓一樣。這天也不例外。吃過飯後，結成便去了洗澡，少女留在廚房替他洗碗。就像是真實的同居情侶一樣。
徐秀華拿著那疊原稿紙回到家中，看著空盪盪的家，頓然也生了想養一隻貓的念頭。
「晨曦照醒了大地，我懶洋洋的伸展雙手，才看到那雙毛茸茸的手臂。我竟然真的成為了一頭貓。」
秀華坐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中，納悶的讀著《貓之夢》。
忽然，門外傳來鎖匙開鎖的聲音。
「你終於回來了？」
「嗯。」嘉欣有點尷尬的走進屋內。
「可不可以，下次不回家的時候，告訴我去了哪裡？」徐秀華強忍著怒火說道。
「我去了朋友的家啊。」嘉欣若無其事的說道。
「哪個朋友？」
「就朋友啊……」
「是誰啊？男還是女啊？」
「你不信我啊？」嘉欣突然扯高了嗓子，「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我可是妳的老公！為甚麼妳就不能理一下我的感受？」徐秀華用力的把原稿子扔在沙發上。
「那你有理過我感受嗎？這算我留在這裏，我們有話可說嗎？」
「那妳想我跟妳談甚麼？談妳哪個好朋友去了歐遊？還是哪個老公送她們名牌手袋了？」
「我就是這麼多要求的，你不高興就離婚啊！」
二人頓時靜了下來，嘉欣才發現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我就是沒學識，我不懂跟你說歷史，也不懂跟你論政。我不像你那個中學同學一樣，那麼精明能幹，投資銀行的優秀員工，處事那麼世故。我就只愛看劇，閒時研究化妝品。所以呢？所以我錯了？」
「你在說誰？」徐秀華有點驚訝嘉欣為甚麼會知道理華的事，因為他甚少在嘉欣面前提起她。
「沒甚麼。」嘉欣低下頭來，想要裝著沒事一樣，放下手袋，
「我不跟你吵，我去洗澡。」
「妳偷看過我的東西？」徐秀華有點激動的問道。
「是又如何？你天天保留著她中學時寫的文章在書櫃頂，你猜我不知道嗎？她叫曾理華！」
「妳怎可以翻我的東西……妳怎會知道她在哪裡打工？妳快點跟我從實招來！」
「是啊，我是看過你手機啊，又如何？是啊，我是去男人的家裏過夜，又如何？我是你的老婆！你有理過我的感受嗎？我只是想跟你去旅行，所以我很膚淺了？她那麼優秀，你不去追她？怎麼不離婚啊？」
「離婚前、離婚後的……好，那就如妳所說，離婚吧！」
嘉欣很驚訝徐秀華竟然沒安慰她，她看到沙發上的原稿紙，似乎是誤會了些甚麼，激動的衝上去把幾頁撕爛了。
「妳少發瘋！」徐秀華用力的把她拉走，嘉欣一下子失重心跌在地上。
「你打我？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我？」
「我哪有打妳？而且這些不是理華寫的！」
「去死吧，徐秀華！」嘉欣怒吼道。
不一會兒，鄰居聽到吵鬧聲，便走了過來拍門。二人才冷靜下來，坐在沙發上，整夜不發一言。
暴風雨過後，一切回復了平靜。這次是徐秀華和嘉欣第一次坦誠的坐在一起說心事。
「喝嗎？」
深夜，徐秀華從雪櫃裏拿出了啤酒給發呆的嘉欣。
嘉欣接過了酒，目光呆滯的看著電視。
「我從來沒有想過追曾理華，我也只有一個老婆，就是妳。但妳說的對，這十幾年來，我心裏一直只有她。但是我從來沒有對不起妳。」
「她很難追吧？我也知道你追不了。」嘉欣淡然的回答道。
「我騙你的。我沒去男生的家裏過夜。」嘉欣說了這話，二人都不禁竊笑。
「一直以來，對不起讓妳難受了。我也很努力想讓妳開心，想和妳共處，但原來我根本不了解妳。」
「我也是。其實我們還是不適合大家吧？我寧願天天逃出去，騷擾了我所有的好姐妹，也不想回來面對這個沉重的氣氛。我真的不喜歡中國文學啊，你知道嗎？」
「我也不愛去旅行，也不喜歡韓劇。」
他們好久都沒有這樣舒暢的談話了。靜默片刻，他們才真切的體會到只有一條路能讓大家都好過，不至於反目成仇。
「謝謝你當過我的老公。」
嘉欣說完，又嚥下了啤酒，然後眼淚像是失控的不斷湧出來。徐秀華擁著她，輕撫著她的背。
「我也很感激妳當過我的老婆。妳以後也要幸福啊，知道嗎？不要再找像我這種悶蛋了，找個會珍惜妳的男人。」
「那你之後還會追曾理華嗎？」嘉欣一邊抽泣，一邊問道。
「不可能了。她有未婚夫了，而且最近我讀了這個故事後，才明白到我留戀的只是一段過去。現在的曾理華，已經不是當初的曾理華；我也不再是當日那個徐秀華了。」
秀華拾起散落一地的原稿紙說道，
「我最近都在驚歎，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如此像我、如此理解我的感受。素未謀面的人，竟然可以這麼親近。經歷了這些年後，其實……感情的事，果然是不能強求的吧？現在，我最想做的事，可能只是見見這個作者，僅此而已。」
嘉欣看著秀華，說不出話來。要不是造物弄人，青春時代的曾理華和徐秀華或許可以走到一起；要不是造物弄人，她和徐秀華或許能性格合拍一點。眼前的秀華，就只剩下他手中緊捏著的原稿紙了。
「說起曾理華……啊，今早那個男人不就是？！」
嘉欣想著想著，突然從沉思中醒過來，記起了些甚麼，變得一臉惶恐的看著徐秀華。
「是理華嗎？」
洗過澡的結成走進睡房，看到了理華穿著上班服的背影，他有點驚訝理華為何會在這裏。穿著黑色蕾絲的長腿、西裝裙和裇衫緊身得突顯出玲瓏浮凸的身材。原來是少女穿了理華的上班服。就像《畢業生》的海報，少女躺在床上，在結成眼前抬高了腿。結成放下了毛巾，衝到床上，又是一陣翻雲覆雨。
「那個男人是曾理華的未婚夫！」
嘉欣很驚訝的抓住徐秀華的手臂，把今早的事向他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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