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貓: 十四、對談
【十四、對談】
這是一個希奇的畫面。第三者坐在沙發上嚎哭，男女朋友倒是默不出聲的坐在一旁。
假如對方是個妖豔女郎，理華或許還有生氣的可能。如今坐在她眼前的，卻竟然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平常在結成眼中，她是如此青春動人，現在看見她泣不成聲的樣子，穿著卡通裇衫和碎花短褲，結成才真正的感受到其實她就只是個高中生、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十七歲少女。
「你對她做甚麼了？為什麼我一進來就看到她在哭？」理華心平氣和的問道。
「沒有，我甚麼都沒做。」
結成說到這裏，又頓覺慚愧。的確，少女哭泣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但是也並非「甚麼都沒做」。
「她只有十七歲？」
理華沒說自己為何會知道這個重要情報，她盡力地抑制自己的憤怒和傷心，試圖以一個大人的身份去處理眼前的事。
「也許是吧……她是個高中生。」結成好像毫不在意這個女生的一切。
「名字呢？她住哪裡？在哪裡讀書？輟學了嗎？怎樣聯絡她的家人？」
理智的理華問了一連串現實的問題，結成卻一句也答不出來。
他們朝夕相對了整個暑假，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結成低下頭，不發一言。
「你知道這可能是犯法的嗎？萬一她的父母報警找她，那你怎麼辦？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甚麼也說不出口。
「要是你被警察抓了，那我怎麼辦？」
理華的聲線變調，結成抬起頭，才發現理華的眼睛通紅，似乎是來之前哭過。
「小妹妹，妳也不要再跟著他了。」
理華無視了身邊的結成，主動走過去跟少女說話，
「這個人，不會選擇我，但是也不會選擇妳。這不該是妳十七歲時談的戀愛……不，這根本算不上是戀愛。其實說到底，他只是想逃避和我結婚的現實，才找妳來麻木自己而已。」
理華的語氣平淡，並無半點責怪少女的意思。看到如此冷靜的理華，結成覺得很難受。一方面是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另一方面的是，他無法理解理華為何不大動干戈。要是她在客廳裏大吵大鬧的話，他倒是懂得招架，現在他卻只能站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底自己想怎樣呢？想得到甚麼呢？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有一個男生很喜歡我，我卻因膽怯逃避了他的感情。那時候我還未搞懂自己有沒有喜歡過他，就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長大後，我遇見另一個男人，他是我的夢想，當一個簡單的人，有著平凡的技能，不用面對太多責任，也不用作出違心的選擇。我的願望就是一輩子的守護他，像支避雷針一樣，守在他身旁，讓他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活出自己。」
理華說著說著，壓抑在心中的情緒終於也快要忍不住，
「可是……可是……」理華哽咽，說不下去。
這個時候少女的情緒已經平伏了一點，她看著理華，似乎也感到了理華的痛，便上前輕輕的擁著她。
「可是……我和對方所想的，到頭來還是不一樣吧？只是我單方面的自以為是……原來他根本不想被我守護。」
「沒事的，我會離開。」少女撫著理華的背，結成看著相擁的二人，難受得不知所措。
「對不起……讓妳當了成年人消遣的玩具……」
「沒事，我說真的，我沒事。我來這裏，其實也不過是我想逃避某些事而已。這一切就像一個夢一樣。但是現在，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
情緒安穩了後，少女的身上漸漸散發出成熟的一面。
結成看著少女，這個女生在遇上他以前甚麼都沒經歷過，為甚麼卻一點也不像一個少女呢？他在她身上，總看不見希望。
或許這個女生並不是真的成熟，只是她從來都沒對自己抱過希望，才讓她毫無奢求，僅此而已。或許她本來就對整個世界都沒有希望。
但是，現在徐秀華卻闖到她的世界裏，擦亮了第一枝火柴。
「妳認識徐秀華嗎？」結成才想起了這個重要的問題。
「他是我學校的老師。」
「那，柳如生呢？」
理華鬆開手後，一頭霧水的看著二人。結成便拿出了手機，在互聯網找到了剛才的電視片段。
「秀華？為甚麼他會……」看到在鏡頭前大吵大鬧的秀華，理華嚇得捂住了咀。
「我也不知道。」結成這刻只知道自己很討厭徐秀華。討厭他的博學多才，更討厭他有著自己沒有的勇氣和正直。
「謝謝你們，還有就是……很對不起，我搞砸了你們的生活。現在，我要回去面對這一切了。我真的很抱歉。」
少女向他們鞠躬道歉。她知道，她無論做甚麼都無法彌補這對戀人，而唯一她能作的最好決定，就只有離開。她甚麼都沒有拿走，兩手空空的，就步出了這個家門。就像她當日不帶一物的走進來一樣。
留下理華和結成坐在客廳裏，尷尬得不發一言。
良久，理華主動打破了靜止的空氣。
「我們還是分開吧。」理華深呼吸了一下，接著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
「從前我因為膽怯，拒絕了一個人。現在我不想再因為膽怯，而勉強留著一個人。」
結成沒有面目挽留她。
「你沒有很喜歡我，也沒有很喜歡她。你最喜歡的，只是你自己而已。不管如何，我真希望，有朝一日你會學懂怎樣去愛別人。再見了。」
理華從手袋裏拿出了訂婚時戴過的戒指，放在桌子上，轉身離去。
「像我這樣的人，能找的男人一定還多著的。」
理華強顏歡笑的回過頭來。強忍著的淚水在門關上的剎那一湧而下。
理華就像個迷路的小孩一樣，在商場裏一直不作聲的流著淚，漫無方向的一直走、一直走，途人都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她。
別人都是因為失去了倚靠而哭，而理華卻是很少有地因為成不了別人的倚靠而哭。
原來只是單單的想要保護一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
理華走到了地鐵車廂內，找了個位置，沒有留意列車的去向，也沒有聽到車長的廣播，心如死灰的倚著玻璃，眼神空洞地凝視著地下，而淚水繼續不停的留下來。如今的理華，還擁有甚麼呢？就只有那份旁人羨慕的高薪厚職而已。
「妳沒事吧？」一個女生遞過了一張紙巾給理華。理華抬起頭，大概是一個女大學生。
理華接過紙巾，手一直禁不住的抖震。
「謝……」她才開口想要道謝，而女大學生這時候卻急著下車了。
原來每一段幸福都像眼前這張紙巾一樣，只能暫借回來的，最終都連恩情都沒來得及還上的時候，就匆匆離去。
理華離開了後，結成的家裏就只餘下自己一個。沒有了貓，也沒有了女朋友。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也消失得太突然，結成心裏毫無實感，腦袋空盪盪的不懂反應。他遙望著窗外的夕陽，忽然想起了少女平常最喜歡坐在這裏看日落。
原來，少女即使置身於他家中，心裏仍然憧憬著一個結局。
結成想起了關於貪心的小狗的故事。咬著骨頭的小狗，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想要搶去倒影裏的骨頭，最後連自己擁有的都掉進水中。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自己選擇了貓，是自己施捨恩惠拾了一頭貓回家。最後那頭貓灑脫的離開了，去找尋她真正的歸屬。他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貓選擇了自己，而不是自己選擇了貓。
他回想起和貓同住的第一晚，貓說過自己在第一眼遇見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會來找自己。所以，貓才會在雨中跑到後巷裏等他出現。
到底誰才是誰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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