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的貓》: 《七》。中上『像雪一樣』

『凌因這不是美女，身邊的女生卻一個比一個好看！』

申子林白皙的上身靠在池邊，『她那個叫千緒的大學朋友一看就是個富家女，用的都是名牌。眼睫毛又黑又長，加上那頭蜜糖色的長曲髮，超級像洋娃娃！』

申子林說得興起，一旁揉著眼角的楚思源卻目無表情。

『還有還有，一個打跆拳道的女生，長得不染凡塵，皮膚超級、超級白！像什麼呢......對、對，像雪一樣。』

楚思源聽到『雪』這個字，心裡的那片湖水不禁泛起漣漪，片刻又回復平靜。





『那個臭丫頭凌因，連話都不讓我跟她倆多說，還說什麼勉強沒有幸福，真是可惡！』

申子林不忿地在水中揮了一拳。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他打了楚思源一下。

『......有。』

『那我說了什麼？』





『很漂亮、很白，』楚思源停下來想了想，『勉強沒有幸福。』

申子林嘖了一聲，瞪著楚思源道：『幹嘛要說最後那句！』

他上身往前一趴，雙腳往後浮起朝池壁一蹬，手腳以優美的姿勢流暢地擺動著向對面游去。

水珠從楚思源的髮絲滴落池裡，與池水回歸一體。

他浸在水裡，清涼的感覺滲透身體每個毛孔，像是在淨化他在世上沾染的塵埃。他伸手按了按有些酸軟的左肩，看了一眼，墮進久遠的回憶裡。





『我不跟你玩，你好奇怪！』

『對、對！那是什麼？好醜喔！』

楚思源很想哭，眼圈都紅了。但他上小學了，是個大人了，可不能哭出來。

他咬咬嘴唇，脫下拖鞋，走到池邊。其他小朋友也聚集在池邊等教練來。

教練進來了，身邊帶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女孩。

女孩好像被一層朦朧的白光包圍著一般。楚思源覺得，天使大概就長這個樣子。

『各位小朋友，這是新同學小雪，大家要和她好好相處喔！』

教練說完，一堆小朋友立即圍向小雪，七嘴八舌地跟她說話，似乎都很喜歡她。





『你好白喔，好像白雪公主！』

『你好漂亮，我要跟你做朋友！』

楚思源看著像雪般潔白的小雪，下意識抓抓自己左肩上那片紫紅色的胎記。

原來即使是那麼小的孩童，也已經對美醜有所定義了。

白是美，胎記是醜。

楚思源自己也一樣。

雖然媽媽經常對自己說很喜歡這個胎記，但他很討厭、很討厭它。





上游泳班前的每一天晚上，楚思源都會向上天祈禱，希望胎記會消失。但是第二天起床時再看，它依然倔強長在自己身上。

他有時還會用手指去刮它，有次刮得都流血了，怕被媽媽知道，慌張地用紙巾擦拭，第二天泡在池水裡時，痛得偷偷流眼淚。

但他很喜歡游泳，沒有想過要退出。

小雪開朗地對大家笑著說：『好啊！我們都是朋友！』

她的視線落到孤單站在一角的楚思源身上，對他笑了笑，小手還在空氣中輕輕地揮了揮。

那是第一次，有游泳班的小朋友對自己示好。

『你剛才在發什麼愣啊？』

結束訓練後，楚思源和申子林在更衣室裡用毛巾擦拭著剛沖洗完、還滴著水珠的身體。





『......沒有。』

『不是沒有，是你不想說。』

申子林瞟了楚思源一眼。他知道，如果楚思源不想說，他是無論如何也套不出話來的。

『好啦，被罰了十圈就不行了嗎？提起精神啦，去吃飯！』

『不行，姐今天會煮飯，我要回家吃。』

『唉，真羨慕你，』申子林將手穿過上衣，『如果我媽有你姐一半就好了。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老媽啊？』

楚思源沒有說話，默默地將頭套進衣服裡。





申子林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麼。他急忙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對不起，我......』

楚思源垂眸，讓人讀不出他眼裡的情緒，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用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