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落。巫千緒百無聊賴地趴在一塵不染的光潔桌面上,盯著數隻麻雀在窗邊的樹椏上跳來跳去,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時而偏著頭瞪眼,你看看我時我又看看你,好像在多角度相親。

無聊死了。

連麻雀都有人陪,自己在這偌大的家裡,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真是做人還不如做雀。

???





呸呸呸!什麼鬼?

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巫千緒繼續把臉側壓在桌上,擠得眼睛嘴巴都變形了,卻無動於衷。

凌因又去打工了,不然還能用甜品利誘她出來陪自己走走什麼的。

真是不得不說,太佩服她了。

什麼酒店餐廳銀行雪糕店,踏遍天下各種職場,有錢就有她的蹤影。





也不是沒有想過跟凌因一起去打工,但撫心自問還真是個被驕縱慣的溫室小花,做不了那些工作。

凌因說:最重要臉皮夠厚!

可惜自己皮薄餡靚。

揮之不去的鬱悶感屈在胸口,悶悶的,吞也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難受死了。

突然,巫千緒坐直了身,凌厲地盯著前方。





與其在這裡燜菇,還不如出去走走吧!

…...

好像,還是差不多。

此刻的巫千緒正坐在寬闊軟座的車上。她讓球叔載自己出來兜風。

盯著窗外,只是從不會移動的風景,變成會移動的風景罷了。

手肘枕在窗邊緣,臉頰在手心中隨著車子前進而微微震動,嘴又被拉扯得變形了。

還真是沒什麼區別。

車子停了。





球叔扭過頭來,說道:『小姐,心姐讓我替她買點食材,你在車上等等我,我很快回來!』

球叔搖著略胖的身軀,匆匆下了車,進了一家參茸海味店。

維持著同樣的托頭姿勢,巫千緒轉動著眼睛,掃過旁邊街道上的店鋪。片刻,目光落在了一家看起來頗有年歲的書店,一側的牌匾用書法字體寫了幾個大大的字——『南姨書局』。

這時,巫千緒才稍微動了動。

不知道這裡面會不會有那本漫畫?

思考的時間不算長,前方的車門被打開,一隻黝黑的手伸長著把一袋兩袋的東西擱到駕駛座旁,然後,球叔便擠了進車子裡。他身上本來乾爽的淺藍恤衫,泛上一點點的深藍色。

『球叔,你幫我去前面那家書店,看看有沒有我上次發給你的那本漫畫。』





『哦好!』

才剛坐下的球叔再一次推開了門,正打算邁出一條腿的時候,巫千緒又說:

『還是不要了,你坐吧!我自己去。』

上次被凌因說過後,她是有好好反省過自己的。自從那次之後,她開始留意自己的言行,才發現,自己有時候還挺討人厭的。

在漫畫裡看見這種角色,自己可是會指著破口大罵的。

所以,要改改要改改。

『但是,外面很熱啊小姐,你受不了的!』

廢物小花。





心裏給自己翻了個白眼,巫千緒推開了身側的門,出去的時候又回過了頭。

『球叔,你還是把汗擦擦吧,別感冒了哦!』

瀟灑地離去。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溫柔體貼的好事,滿意得連連點頭。

球叔此時,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愣了許久,才伸手從盒子裡拉出兩張紙巾,在額上印了又印。

氣溫,好像驟然下降了不少......

走出車子的瞬間,就感受到全球暖化是真實而迫切的。濕熱的空氣一下子籠罩全身,還不到一會兒,身體就滲出了汗水。





快步向書局走去,迫不及待想逃離室外的熱空氣。

書局內卻沒有開冷氣。抬頭一看,天花板上兩部頗大的六葉電風扇安靜地旋轉著,帶起一絲絲的風,倒也挺舒服。

一名中年男人在入口處半蹲著,自顧自地收拾著架上的書本,並沒有理會進店的巫千緒。

牆邊都是排得滿滿的書櫃,高度直達天花板。巫千緒東張西望,鼻腔裡充斥著那種陳年紙張的味道。從入口處向內望去,只能見到一條窄小的通道,視線一大片都被一堆又一堆的書給阻擋了。

再向入面走去,書海之中還有幾條小通道。在其中,巫千緒居然看見了數隻顏色花紋各異的貓,或愜意地閉眼休息,或眨巴著眼盯她。

巫千緒由外到內,一條一條的通道慢慢走,有時蹲在地上,有時仰頭瞇著眼睛吃力地讀著最上排的書名。走到倒數第二跳通道時,居然還真被她在一個小角落裏找到了想要的漫畫。

把漫畫揣在懷中,巫千緒一臉心滿意足,傻傻地咧嘴嘻嘻笑,就只差對漫畫親下去了。

她的潔癖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轉身要走的時候,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一把若有若無的聲音。

『拖肥,你太胖了......』

『喵!』

巫千緒停下了腳步。透過書本之間的縫隙看去,看到一個頭頂。

雖然看不見臉,但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情不自禁地噘了一下嘴,她站在那一動不動,偷聽著那個人說話。

『不能再吃了......你要是生病了,南姨會很傷心的。』

巫千緒的表情黯淡了一些。

前兩天,凌因就跟她說,木木生了大病,好像時日無多。阿雪接受不了,才會對她們發脾氣。

這樣的話,巫千緒覺得可以接受。但她還是覺得阿雪好麻煩,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不簡單許多嗎?

『我說,真的,唉......不要再吃了!』

掙扎了好一番,她還是邁出了腳步,轉進最後一條通道裏。第一眼看見那隻淺棕色的貓時,還真是吃了一大驚。

這是個什麼東西?!是顆籃球吧?

那貓似乎是察覺到巫千緒瞪著自己那嫌棄的目光,兇狠地朝她喵了一聲。阿雪這才往後看了過去。

相對無言。兩人都微微張著嘴,好像要說些什麼,但又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拖肥早就受不了阿雪的嘮叨,趁機踮著腳,悄咪咪地逃離了現場。

……

巫千緒還是受不了這種沈默,率先開了口。

『呃......那個,我聽說了木木的事了。』

阿雪低頭,並沒有說話。

巫千緒摸了摸頸項,艱難地開口道:『你難受,可、可以找我們啦,我們可能幫不了什麼,但陪陪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對啊,畢竟她有很多時間。

她撇了一眼保持沈默的阿雪,吐了口氣,皺著眉頭道:『上次是我不好啦,我是不知道你家裡這些事才會......唉,反正,你有什麼,就直接說,我是真沒辦法猜來猜去!』

『世界太複雜,我會頭痛的......』

『你還在生氣麼?』巫千緒弱弱地看阿雪。

『沒有……』

阿雪看著巫千緒,這個人居然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明明是自己說了那種話。

巫千緒卻好像放下了千斤巨石般鬆了一口氣,撥了撥胸前的卷髮。

『太好了!都說出來,舒服多了!』

『別再什麼都藏在心裡面了,就不怕鬱悶死嗎?真是的。無端端說那樣的話,我可難受了!害得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巫千緒嘟著嘴投訴,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外面傳來車子焦急響鞍的聲音。

『哎呀!忘了球叔還在外面等!』

她匆匆地掏出了錢,對茫然張大著眼的阿雪嚷嚷:『我得走了!』

把錢放在中年男人的手上時,她還在大聲唸唸:『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說什麼不是朋友的話。要是再讓我聽到,就對你不客氣!』

急忙地往門口走去,巫千緒又回過頭來,衝阿雪咧嘴一笑。

『學校見咯!』她揮了揮手,這才踏出了書局。

阿雪視線停留在門口,嘴唇微啟,一臉呆愣。

巫千緒說,她難受到睡不著覺......

是因為自己?

『阿雪啊,你朋友腦子不好吧?!』

『你看!』中年男人在阿雪面前攤開了手,一張亮麗的五百元躺在掌中。

『那本漫畫就一百三,她給我五百幹嘛?』

『......』

雖然知道巫千緒家裡很有錢,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阿雪也是無語。

『替我還她!』大叔塞了幾張紙幣到阿雪手中,『你們是朋友吧,替我還她!』

阿雪盯著手裡面的錢,好一會後,才嗯了一聲。

『真是的!錢是這樣用的嗎?這些個孩子!』大叔還在碎碎唸著。

『森叔,那我走了。』

『嗯......』森叔又開始收拾著書本,吹起口哨,不亦樂乎。

阿雪踏出店門的時候,又聽見森叔滿有中氣的聲線從店裡傳來。

『阿雪!盯著點你這朋友,腦子都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