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0 水上司  7月2日
       本來今天大學有課,但我沒有去的打算。
       所以,又是閒逸的一天。
       正好我心血來潮想要回一回我的母校看,所以便與正在那裏讀高中的守相約好在校園天台上等,我們約定的是午飯時間,在那之前我打算自己一個逛逛這校園,回味一番。

       為了騙過學校懶懶散散的保安,我穿上以前的校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中學生,成功混進校園。
       現在,冒充成中學生的我悠閒地在走廊上走,昔日的一幅幅畫面漸漸湧上心頭。
       旁邊課室內的莘莘學子正在默書,他們的表情都是苦惱和猙獰的。
       我有點感嘆,他們日以繼夜背誦古人一時興起的埋怨,豈不是浪費光陰嗎?
       想著想著,中學時期的我也常常像守一樣逃課,那時候我十分抗拒上課,十分抗拒學習那些為契合中學程度而大幅修剪的課程,所以我都會跑到天台上看自己的書。尚記得,沒有上一整年課的我在考試前總是臨急抱佛腳,在考前一小時內,翻閱課本背誦考核內容。至於數學英文這些不用背誦的科目,則完全裸考。即使是這般囂張,我總是可以在考試上得到理想的成績,成功進大學。     




       很快我便到達走廊的盡頭,來到樓梯口。
       一如既往,往下的樓梯堆滿了雜物,於是我便往上走,比預定時間更早地來到天台。
       校園的天台被設定成和走廊兩處樓梯連接,雖然學校禁止任何學生上天台,但只有其中一扇門會被鎖住,這樣的景況持續了很久,學校似乎也沒有要修復它的打算。
       不管怎麼說,這裡是個絕佳的逃課地點,我背靠牆壁,躺在陰影之下。
       涼風颯颯,令暇意肆無忌憚地飄蕩。
       在這種悠閒中,我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經常想起第一次遇見守的時候,那時候他父母剛過世,他坐在冷椅上,看起來很脆弱,像是一片隨時破裂的白紙。
       時間走得可真快,現在的他是這樣的魁梧和俊俏,雖然表面上已經找不到小時候的影子,但我知道,暗地裡他由小到大都是個溫柔和笨得有點可愛的人。
       我嘗試回憶起對他萌生情意的瞬間。但是,好像沒有,我們之間的親近沒有一個突破的瞬間,一直而來的牽絆是長年累月累積的。
       我幸福地笑了笑,然後抬頭仰望瓦藍瓦藍的天空,這個隨時可見、隨處可見、了無新意的景色。




       今天依舊是我喜歡的晴空萬里。
       一望無際的天空上,柔和的陽光輕輕地打在薄紗般的雲彩,在變幻之中保持恰到好處的明媚。
       這個世界真是美好啊……
       不過,為什麼天氣這麼好的時候,天色總是藍色的呢?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古人發問的時候也與我有相同的心境嗎?
       這點常識我也是有的。簡單來講,太陽光照射到地面的過程中,經過大氣層時發生了散射,而散射的光通常會是藍色,而不是其他顔色。也就是說,藍色的光更容易發生散射。後來這種現象也被瑞利所證明,他提出了瑞利散射公式,表明散射光的強度與波長的四次方成反比。這說明波長更短的藍光比波長更長的紅光更容易發生散射。
       真不曉得知道這麼多是好是壞,總感覺扼殺了不少想像空間。
       突然天空被一個大腦袋擋住了,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驚呼:「哇,這不是音零嗎?」音零的臉離躺在地上的我越來越近,在快要親到我的時候,停住了。
       她說:「妳好,水上同學。」毫無抑揚頓挫,平淡且簡潔地說出來。以前我經常逃課的時候都會遇到音零的,一頭雪白色的頭髮尤其奪眼,而且這位三無少女總喜歡稱呼我為水上同學,明明我是姓水的啊。




     「妳好,呃呃,靠那麼近幹嘛?」我們之間幾乎臉貼臉的近。
     「沒有,只是,可以觀察得更加清晰。」
     「那也不用那麼近吧?」
     「的確不用呢……」音零神秘一笑,問道:「那水上同學在做什麼呢?」
     「我嘛……如往常一樣,在仰望天空啊……直至我的天空比一個大腦袋擋住。」
     「這並不出奇哦。因為……
       我們的頭腦比天空更遼闊
       來,將二者對比著看一看……」音零就是這般難以預測的性格,忽然念出了艾米麗·狄金森的詩。
       這首詩碰巧我也略有所聞,當中訴說著我們的思維可以輕易將這片廣闊的天空完全容納,我有感而發地說:「靈魂這種東西真是相當的耐人尋味呢。​​在古希臘,柏拉圖認為靈魂有生命和自發性,是精神世界的、理性的、純粹的,可以認識永恆真理和理型。至於這首詩就跟奧古斯丁的想法十分類似,奧古斯丁認為靈魂浩瀚得可以裝載完美上帝的汪洋大海。」
     「水上同學真是博學呢,妳的天空會是怎麼模樣的呢?」
     「我們的天空大概也是一樣的吧。」
     「既然如此,妳觀察天空的目的是什麼呢?」
     「沒什麼目的,真要說的話,就是消磨一下時間吧……」
     「水上同學,所以妳覺得時間是真實的咯?」
     「妳可真跳脫,突然就跳到這個奇怪的問題……難道妳覺得時間是……不實在的嗎?」




     「不少學者也是這樣認為的……時間並不存在、是虛假的、是不實在什麼的……」
     「喔,麥克塔加特嗎?」我想起這個哲學家,他認為一件事件同時擁有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個性質,但這顯然這是矛盾的。而如果想要解釋這些性質不是同時具備的,就要再以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個特質去描述,如此就會陷入惡性循環。「就因為時間的描述出現矛盾,所以時間就是不實在的……」
     「聽妳的語氣好像不太認同呢……」
     「對呢,我不太認同。簡單來說惡性循環的出現只是因為他錯誤地預設了一件事件同時擁有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個性質……到頭來,所謂的循環並不是惡性的……嘛……這些形而上學者總喜歡把一些反直覺的想法用理論解釋和推論出來,很多時候即使反駁不了,也難以相信呢……」
     「綜觀歷史,人類的直覺又有多可靠呢?」音零發出了不屑的笑聲。「呵呵……」
     「也是……那音零同學呢?妳對這個世界有什麼看法嗎?」
     「如果我跟妳說,我們其實都在一本小說的世界裡,妳會相信嗎?」
     「這是個有趣的想法呢……妳有什麼依據令我相信嗎?」
     「沒有呢……」說完這句話,音零終於把大腦袋從我頭上離開。
     「音零要走了嗎?」
     「嗯……我的觀察完結了……」

       不久,午飯時間的鐘聲響起。
       怎麼還是不見阿守。他是還沒起床嗎?真是個令人頭痛的孩子。
       這麼想的時候,頭真的痛了起來,而且天空也下起了小雨,我連忙離開露天的天台,打著傘來到校門口。




       這裡什麼人也沒有,看來阿守真的睡過頭了。
       當我正打算回學校飯堂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獨自淋著雨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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