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1 自在守 7月4日
       叮叮……
       電車穿梭在道路,在節奏急促的城市中顯得格外礙眼。
       雖然不斷看到和認知矛盾的事物,但我還是盡量不讓它們打擾到自己的心情。
       在前往山上的漫漫路途中,司甚有興致地為窗外的景色拍照,妹妹則靠在我的大腿上酣然入夢,唾液在不知不覺間侵蝕了我的褲子。雖然我察覺了一股濕意,但我卻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她。
     「司,司!。」我拍了拍司的肩膊。「給我紙巾。」
     「啊……等等……」她像個等候良久的獵人,不慌不忙地為我們拍下照片。
     「快點啊,濕濕的感覺可不好受……」
     「真是糟糕的哥哥,連這麼可愛的妹妹的唾液也厭棄嗎?」
     「不然怎麼辦?讓這些唾液把我的褲子染成尿褲子的樣子嗎?」




     「當然是用口把它吸乾啊……你懂不懂啊?」
     「妳這個變態閉嘴吧。」我接過司遞來的紙巾,小心翼翼地抹乾妹妹嘴邊流淌的水流。
       見我抹完後,司說:「機會難得,你不看一看窗外的景色嗎?」
     「這有什麼好看的呢?不就是隨處可見的風景嗎?」
     「你會強烈地覺得,這一扇窗間隔著兩個世界。雖是星期六,外面的世界裡,尚有人為生活奔波勞碌;在我們這裡的世界,卻一股悠哉自在的氣氛,這種反差感相當奇妙。」司指向一個披頭散髮的社畜。「看,那個打工族跑的多快呀,想必快要遲到了吧。」
     「只不過是我們處於一個行走中的電車,而那個人朝相反方向跑,速度疊加了才顯得他跑的快。在他看來,電車也會很快呀。」
     「守呀守,你在教導我嗎?你這樣不解風情可是會被人討厭喔。懂嗎?你這樣很不浪漫欸。」
     「昨天妳連飯也不吃,不管怎樣都要先完成妳的論文,我怎麼叫妳妳也不理我,這種人也配來教訓我的不浪漫嗎?」
     「我投身的領域可是相當浪漫的,而且為研究而忽略了周邊的世界本身就是學者的一種浪漫啊。」
     「好啦,我知道啦。」我看著窗外,不禁為走在紅日下的人們捏一把汗。在長年累月下,不少人已經習慣奔跑,漸漸地把自己的價值和意義放上去,如果驟然停下來的話反而會出現不少反效果吧?但無論如何,人總不能永遠地奔跑下去,終有一日,他們總要慢下來。我也有感而發地說:「不過認真地想,妳所說的這種浪漫,是外面那些被時代巨輪追趕的人永遠也了解和經歷不到的。」




     「嗯,我覺得身處於電車內的自己好幸運,不用為生活奔波,不用為學業操心,其實一直以來我們也無憂無慮。」
     「我們可以在這裡生活得那麼自由自在……即使是沈悶的日常,我們也該感到慶幸吧。」
       我低頭看到妹妹嘴巴若開若閉,實在可愛得令人窩心。
       司也和我一起欣賞妹妹的睡顏,突然她模仿動漫裡的情節,煞有介事地說出爛大街的對白:「阿守,以後你要守護妹妹的微笑啊!」
     「怎麼突然這樣說呢?守護微笑……有點五代雄介的感覺呢。」
     「什麼東西?」司一臉疑惑,看來即使是知識淵博的她,對特攝的了解還是不太深。
     「沒什麼。」因為假面騎士的事情不用你們搞那麼清楚。

       到站後,我背起依舊熟睡的妹妹,走在婉轉的山路上。
       沿途,陡峭的山丘如同波濤洶湧的海面般起起伏伏,大大小小的樹木插滿綠油油的草地,吸收著傾瀉而下的陽光,散發著清新的空氣。




     「哥哥。」耳朵傳來含含糊糊的聲音。
     「醒了嗎?」
     「嗯,在你背上很熱,放我下來。」
       妹妹下來後,便走在我的後面,好讓我這個哥哥替她承受所有陽光。
      
       不久,我們便到達目的地,這裡有著一大片平坦的草原,是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郊外景點。由於今天是星期六,這裡並沒有聚集太多人,令妹妹可以興高采烈地在草地上舞動和滾動。
       我和司並肩坐在草地上,享受大自然。
       這裡的景色絲毫不輸剛剛的山路。遠在天邊的群山在雲彩中若隱若現,勾起人們無限的幻想,既像身臨在如梦如幻的仙境,又如入水墨畫的世界之中。把視線從遠處收回的話,就能看到這裡的草原隨意地搖頭晃腦,徐徐吹起的微風總會帶著青草香造訪躺臥在這裡的每一個遊客。
       這陣清風足夠得可以安撫人們因為天氣而起的躁熱嗎?
     「究竟柳宗元如何與萬物融合為一體,達到忘我境界呢,真是難以理解。」司望著山坡上的小森林問道。
     「始得西山宴遊記嗎?」
     「我在想如果他已經天人合一,與萬物融合為一體,那麼我作為萬物,我不就是他這位大叔嗎?好噁心。」時不時,司總愛提出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想多了,那是假的。我那時有上課哦,好像是因為喝醉了嘛,所以柳宗元才出現幻覺的。」
     「這樣啊,你覺得那是假的啊。但這何嘗不是如今的人夢寐以求的嗎?」司看著那位即使來到郊外與家人共度時光,還在電話裡忙著談生意的父親。「也許是來自環境的逼迫,有些人永遠背著憂慮和煩惱,即使身體得以休息,心靈卻不得安寧,他們最終只能透過酒精和物質獲得暫時的釋放,就像柳宗元那樣,忘卻得失榮辱,把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  
     「但如今的人,一如以往,都在活著。那位父親,辛苦工作,養妻活兒,如果你問他他究竟這麼辛苦為了什麼,也許他一時也回答不上來,但他為的也許就是片刻的幸福吧。老土一點地說,就是為了看到一次又一次女兒的微笑。這就是如今的人,縱使卑微,卻很偉大。」




     「為了幸福。」
     「嗯?」司的回應令我摸不著頭腦。
     「人啊,就是為了幸福而活著的生命,但也因此引起了很多不幸和痛苦。」
     「好像不對。」我認真思考了司的話。「畢竟,有些人會為了幸福而死……應該說,人,就是幸福的奴隸。」     
     「很少見嘛,這麼積極地發表意見。」
     「純碎有感而發罷了。」
       我躺臥在草地上張開雙手,眼前只有蔚藍的天空,我問:「為什麼這麼突然叫我們陪你來這裡呢?」
     「因為我莫名有著『一切都結束了』的感覺,也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想多體驗幸福的感覺。」
     「果然,各種靈異現象……是世界末日要來的前兆嗎?」
     「也許吧,但今天先忘記那些吧。」司挨在我旁邊,長長的秀髮散在我的手臂上,與我看著同一片天空。
     「妳要說那句話嗎?」
     「那句?哪一句?」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啊。妳每次看天空的時候都會說的。」
     「這句啊……在我們有能力找到答案之前,先享受這片天空吧。」
       自此,我們彼此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但是,越是平靜的天空,越像有暗湧蘊藏於其中,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雙野獸的眼睛。





       我們隨便找了間餐廳吃午餐,那是一間裝作高級的低級餐廳,裝修得花里胡哨,實質華而不實,從食物的質量看的話遠遠不值那般昂貴的價格。
     「不吃了。」妹妹說完便開始抹嘴。
     「太強了,這麼難食也可以吃到一半,真不愧是我的妹妹。」我讚嘆道。
       妹妹邊用餐具把玩著食物,令青豆在餐碟上滾來滾去,邊問:「之後要做些什麼呢?」
     「這個嘛……我們也沒有什麼計畫啊。」
       聽到我說沒有什麼計劃,妹妹興奮地提議:「那麼陪我玩捉迷藏嘛。」
       我對這個提議並不感興趣,但司卻顯得相當雀躍,她說:「好啊,這個遊戲可是我的童年啊。」
     「玩點別的不好嗎?」
     「不好!」她們異口同聲地說,聲音大得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
     「好吧好吧。」我答應下來。
       在一人一票的民主普選下,我榮幸地當選抓人的角色。

       遊戲很快便開始了,來抓人的我來到附近的一個小森林,邊走邊叫:「妳們在哪裡呀?」雖然這樣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不利於遊戲,但卻能增添當中的樂趣。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笨笨的妹妹聽到我的聲音後驚慌得主動暴露自己,看著平日對哥哥頤指氣使的妹妹被我嚇得狂奔起來,我不由得感到些許興奮。




       彈指之間,我已經大幅拉近了距離,現在的我很像一隻大野狼,追著前方的小白兔不放,小白兔在逃跑的時候還不忙大叫求饒:「不要啊,哥哥,不要。哇,我沒力了,不行啦,哥哥。」
       很快,我成功抓到了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作弊了吧?」
     「妳小時候很頑皮的,經常自己走失,找得多了,自然擅長了。」
     「不過,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你還沒有找到司,看來哥哥你要輸了喲。」
     「是嗎?因為司那傢伙總會躲在一般人不會想到的奇怪位置呢。」
       就如我預料的那樣,這一次的捉迷藏就以司和妹妹的勝利平淡地告終了,抓妹妹和司的難度天壤之別,最終在過了預定時間後,我都沒有找到司。
       在和司會合後,我們一起在這裡隨意地走,沒有看地圖,也沒有目的地,走到累了,我們便撥開野草坐下來,隨意地聊天。

       不知不覺間,宏偉的日落悄悄降臨,把我們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夕陽的餘輝染紅了遊蕩的白雲,為天空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群山在夕陽的照射下變得富有感染力,整個畫面最終由那一群小鳥點綴成絕倫的美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在我們坐電車回去的時候,漫天的漆黑悄悄籠罩了這個世界,疲倦的司和妹妹都挨在我肩膊上睡著了,令我惹來旁人的目光,既有羨慕,也有妒忌,就像是對面那位老哥,他的眼神就像是要把我殺了般兇狠,令我時刻保持戰鬥的準備。
     「醒了啦,我們回到市區了。」在停站前,我喚醒了熟睡的司和妹妹。她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我問:「肚子餓了嗎?」
       司伸了個懶腰,不負責任地說:「我現在好累,我可不會煮。」
       妹妹在午餐時沒有吃多少,肚子最餓的她用咕嚕咕嚕的聲音抗議。
     「不要緊,找個靠譜的餐廳就行了啊。」
     「哪裏有靠譜的餐廳呢?」
     「你們有去過學校附近那間非常隱秘的,裝修得像個神社般的餐廳嗎?」
       雖然不確定仍否存在,但我們還是在司的帶領下,成功來到她所說的那間餐廳。
       餐廳坐落在一個存在感極低的角落,而且平常會用布幕把入口蓋住,看來這裡的老闆根本不稀罕更多的客人。
       食物水準相當高,我們都十分滿意,吃完後她們都懶得動了,便由我來結帳。
     「用現金付。」
     「這餐我請吧。」我抬起頭,收款的正是昨天那個白毛女同學,她是這間餐廳的老闆嗎?
     「你們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啊……哈哈……」我有點尷尬,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在我反應過來後,我說:「謝謝妳,我們的確很幸福,而且也很感謝現在的生活。」
     「再見。」
       我朝她揮揮手,離開了這所神秘的餐廳。
       
       妹妹一路上呵欠連連,一直嚷著要睡覺。沒辦法嘛,小孩就是要早點睡。
       但對於我和司來說時間還是相當早啊。司邀請我到她家,她家裡真的說不上整齊,而她總會如此來回應我的抱怨:「我在決定我要花多少時間整理房間的時候只考慮了自己的效益與成本,而沒有考慮到你的觀賞體驗這個界外效應喔。」雖然我對經濟概念一概不懂,但感覺上她是在胡扯,為她的懶惰辯解。
    「聽我彈彈琴吧。」連燈也不開,她便坐在鋼琴椅上了。
      我邊忙著把電燈打開邊說:「我不懂古典音樂哦。」
    「這首是我為你而奏的。」
      待我坐定後,演奏便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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