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終結的末日錄·天端之際: chapter 4.3
視點+1 卓天焚 7月7日
甦醒的瞬間。
時間從靜止中開始流動。
遙不可及的一切開始逐漸回歸。
臉龐傳來冰涼的觸感。
冷若冰霜，如同被拋棄在冰天雪地的屍體般，經歷了無數個被寒風穿刺的黑夜。
「要起床了，你不是說今日要去學校嗎？」霜的細語猶如被天使親吻過般溫柔。「對不起呢，昨天是我任性了，在現實中顯現了那麼久，必定令你負擔很大吧……」
「昨天看到我累倒後，想必妳被我嚇到了呢……」
「那時候，真的害怕你死掉啊……」
「抱歉了……」我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早上六時半左右，看來我足足睡了半天了。「我也有點高估自己的恢復能力了，看來如非必要，你還是躲在我裡面比較好。」
「嗯……」霜朝我點點頭，乖乖地回到秘密基地裡去了。
我完成基本的梳洗後，帶了個塗了毒液的匕首防身，便出門了。
「欸……世界末日都要來了還要上學嗎？」霜在秘密基地裡對我說話。
「沒錯，這裡畢竟是我和破壞者最有機會相遇的地方。」
「仍然打算暗殺他嗎？」
「直接暗殺的風險未免太大了，我打算先收集資訊，找更多人幫忙。」
「你這種沒有朋友的人，上哪去找幫手呢？」
「我可以用妳來裝神弄鬼……其實也不算裝，現在的你正是『生物死亡後遺留下的靈魂』，正是妥妥的女鬼啊。」
「哦……我大概明白你想做什麼了……」
「而且，現在我又覺醒了新的力量，我可以調較感官的感應能力，這能夠幫助我偵察更多有用的情報。」我察看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適合用來展現我的能力。
「妳現在在現實顯現一下，我展示一次給妳看。」待霜在我旁邊出現後，我指著遠處露台上的一個穿著裸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倩影說：「看到那個人了嗎？」
「嗯，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吧？」
「嗯，他很可愛。但是，是男的。」
「嘛……這麼可愛一定是……欸……等等你說什麼？」
「但是，是男的。」
「哈？」
「但是，是男的。」我再次重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來，現在回到我裡面，用我的視覺再看一次。」
在我的視覺中能看到，穿在他身上的性感內褲冒出了一個小小的龜頭，花些時間對焦，我更是能看見那上面黏住了幾根陰毛。
他一定沒有想過自己身處四十多層高的客廳內女裝也會被發現吧……
「怎麼了？相信了嗎？」
「誰……誰說有雞雞就不能是女孩子了？在我心中，她就是個女的！」
「哈哈哈……」聽到她這句反問，我竟無言而對，更被她逗笑了。
回到學校後，由於仍未到上課時間，於是便在校舍裡逛逛。
「我現在覺得，除了我家以外，學校也是一個監獄……對於被囚禁這件事我一直以來是沒什麼感覺的，畢竟大家都是一樣，所有囚犯都穿著一式一樣的囚服，接受著一式一樣的洗腦和思想改造，而且人們喜歡把這稱作正正當當的社會教化，如果我沒有去死的話，我大概也會接受這種說法吧。」
「這是為了使囚犯在未來轉移到更大更殘酷的監獄時可以得以適應的貼心措施，也算是維護社會穩定的一環吧。」
「但為了維持暫時的穩定，很可能就放棄了進化的機會了。」
這時候，一位囚犯穿錯運動用的囚服被監獄長訓話，他們的對話打斷了我們的閒聊。
「蔡老師，既然體育堂可以直接穿體育服回校，為什麼有課外活動就不能，反而要穿校服回校，再換體育服呢？這不是很蠢嗎？」這個初來乍到的一年級生有聲有色地表達他的意見。
訓導老師這樣回應：「這個校規並不一定有意義，但你要知道在未來社會上也有不同的法律，所以在學校你要學會遵從規矩。」
聽到了訓導老師這樣愚蠢的回答，一年級生像是找到了寶物般興奮，他激動地說：「所以你也承認這個校規很蠢，是吧？」
訓導老師漲紅了臉，氣急敗壞地說：「你要做的就只是服從校規，這個學校並不需要你這種人制定校規！如果你還敢這樣亂穿，下次就不只是缺點那麼簡單了。」
上課的鈴聲很快便響起，我連忙回到課室裡上課。
沈默的課堂總是免不了學生的竊竊私語，他們自以為他們的對話內容不會被別人知道，殊不知被我聽得一清二楚。雖然依舊存在關於霜自殺的討論，但是內容毫無深度，熱度也冷卻了不少，她的死就像是一個熱潮，來去匆匆。
連續上了三堂課後，鈴聲再次響起，象徵著第一個小息的到來。
同學們像餓鬼一樣迫不及待地衝下樓，轉眼間課室只剩下寥寥幾人。
我準備實行我的計劃，在我從班房走出去的一瞬間，噁心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是他。」霜默默地說。
在這個狹窄的走廊中，那個世界的破壞者，自在守站在我面前，眼中盡是憤怒之火。
我內心的小森林也同樣地被點燃，我對他的厭惡和憎恨浮現了出來，讓我有恨不得殺了他的衝動。
我慨嘆著這就是相斥性啊，我們註定是對立而且討厭對方的。但理性如同一場大雨，淋熄了內心的熊熊烈火，我不能做沒把握的事，現在的我不能跟他硬對硬，先忍讓一番，按計劃行事才是上策。
但顯然他和以前沒變，氣沖沖地向我走近，二話不說地揍了我一拳。
我閃開了，但他卻沒有停止攻擊，令我必須邊擋邊退。
「喂！停手啊！」一個壯碩的男學生朝他呼喝，但破壞者並沒有理會，繼續對我的攻擊。眼見自己被無視，他用雙手摟住破壞者的腰，意圖阻礙他繼續前進。可惜的是，破壞者很快便掙脫了他，隨後他叫上他的同伴們，把他團團圍住，但都被破壞者暴力衝破。
雖然這些見義勇為的同學阻止不了他，但還是為我拖延了少許時間，令我得以喘一口氣。
我奮力向前奔跑，很快便來到了走廊的最左處，我本來打算往下走，但樓梯的雜物堵塞了往下的通道。
「向上走吧，再從另一個樓梯逃下走。」霜的細語再次傳來。沒有辦法，我只能向上走，逃到學校的天台去，並依她的指示尋找另一個通往下的樓梯口。
我加快腳步，很快便來到另一個樓梯口，但無論我再怎麼用力，那道門始終打開不了。
「這……不可能，明明一直以來都可以打開的！」話音剛落，那扇門開始閃爍，在不同模樣之中不停切換……
沒錯，我想起了……
「在世界融合之初，信念可以決定事實。」
這扇門是可以打開的，只要這樣想，我就可以令創造者世界的版本成為現在這個融合的事實！
可是，就在我剛意會到這件事後，無情的腳步聲響起……
踏。
如同死神的聲線般驚悚，破壞者的到來徹底粉碎了我的意圖。
大概，這個上鎖的門早已被他所觀察過，現在他重新觀察到這扇門，強烈的想法壓倒了我，主導了事實。
我環顧四週，這裡視野開豁，荒無人煙，根本無處可藏。
我認命般呼出一口氣。
我究竟走錯了哪一步？大概是我低估了破壞者的力量，以為他不敢輕易地對我動手，如果有下次，我必須盡量避免和他在人少的地方相遇。
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至少也要拖到老師和其他人來到這裡阻止他。
他猶如一個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暴怒猩猩，朝我狂奔而來，在速度達到頂峰的時候他凌空躍起，一個強大的膝撞把我擊飛。即使我跌在地時用雙手支撐著身體，衝擊力還是大得令我有器官跌撞在一起的感覺。
我也曾被他這樣暴揍過，以前的我懶於去掙扎，但現在的我擁有戰鬥的目的和能力，自然要奮戰不懈。
我趕緊爬起來，應對他下一輪的攻勢，他的拳擊快如閃電，每次出擊都帶有破風聲，我能閃則閃，閃不了也只好格擋下來，但每一次的格擋，都有陣酸痛自我的手臂蔓延出去，足見其力量的可怕，想必換轉是一般人的話，骨頭早就碎了。
一味挨打也不是辦法，我得主動攻擊，才有一絲勝算。我嘗試用腳攻擊他的下盤，奈何卻不能動他分毫，他就如一座沈重的石頭般紋絲沒動，繼續對我的強攻，最終我在他連綿不斷的攻擊下被絆倒在地，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彎下腰向我揮出強烈的重拳。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滾開閃避。那致命的一拳怡好滑過了我，重重地打在了地板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沒有一絲猶豫，我掏出藏在褲袋裡的匕首，利刃出鞘，朝破壞者的頸部直直割過去……
他躲避得很快，但還是被我割傷了，血沿著他的頸部滴下。在我出門前我已把毒液塗抹在刀身之上，即使他和我一樣有著非人類的復原能力，但多多少少還是會受點影響吧。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身體，我覺得勝算似乎變得更加大了。
這樣想的時候，我被打中了。
我呆了一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傾，直到視線變得有點模糊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中毒後，他捨棄了一切防守，絲毫沒有理會帶毒利器的攻擊，以破釜沈舟的氣勢對我發起強攻，每一拳每一腳都變得凌厲和混亂。
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我被他一拳上鉤拳擊中下顎，被衝擊力推到懸空。
明明十秒前我還以為優勢在我，現在凌空的我卻已經看到失敗女神在朝我揮手，我意識到這種差距並不是靠智謀和運氣就可以彌補的……
「住手！不要再打了！」老師跟著一位白髮少女姍姍來遲，但我清楚知道已經趕不及了，下一招他就能把我殺掉……
我不甘地說：「我應該要死了。」隨之而來的是我內心的內疚感，逐漸掩蓋了原先的不甘。「對不起呢……我們沒能同行下去……」
破壞者以更大的步伐向跌在地上的我奔來，在這最後的時光，我閉上眼睛，盡量把現實中的幾秒延長。
我走進秘密基地的小屋裡，霜正躺臥在沙發上，不少油燈已經熄滅，壁壘上搖晃著的火也小了許多，整間小屋呈現破敗之相。
飄搖不定的淡光照著她的側臉，那雙深沉得彷彿夾雜著一點憂傷的偌大眼睛正在看著我。
「你想死嗎？」
「我還不想死，我還想活著……還想活著……」想必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樣子很消沈吧。以前，我對死亡有過頗多的猜測，我以為我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以隨時坦然歡迎死神的拜訪。「哈哈哼……」我難以自控地發出自嘲的笑聲，偏偏在我有想完成的事情時，我便要去死。
霜憐憫地看著我，然後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這一次，她的手不再冰冷。
「活下去吧。」
我抬起頭，凝視著這一絲希望，但很快我便看透了這線曙光。
她把手放下，淡然地說：「沒錯，我自殺就可以了。」我愣了一愣，給不出任何反應。
霜輕撫著小屋的每個角落，說：「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你的選擇的話……就活下去吧……真是的，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呢……」霜的眼眶不知不覺中積累了淚水，她帶著不捨，但同時有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和那個夜晚一樣，冷冽的光從堅定的眼神裡透出。
「我喜歡你。」她只留下這一句話，便消失在秘密基地裡。
回到現實，便看到破壞者已經在我身前，緊握著拳頭，下定決心要取無力再逃的我的性命。
蓄力，凝聚力量的一擊向我襲來。
這時候，霜顯現實體，擋下了這全力一擊，隨之，她四分五裂，調和之力在此刻達到巔峰，散落在這個世界上。
疼痛和暈眩感襲來，融合的世界正在離我而去，所有的事物即將從融合回歸分離。
破壞者應該和我感受到一樣的不適感，但他還不打算放棄，艱難地拾起那把跌落在地上的匕首，朝我刺去，準備在世界完全分離前了結我。
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機。
千鈞一髮之際，他的手被那位白髮少女纏住，而他手上的匕首如同其他事物那樣，開始變得不確定，在不同版本之間閃爍替換。
絕望的形勢突然柳暗花明。
在無限的可能性下，其中一個版本的匕首必然被我握在手。
那把匕首的存在……不該在他的手上。
那把匕首……不在他的手上。
那把匕首……現在……在我手上！
如我所期望的那樣，一把匕首，不，那把匕首在我手中出現並變得確定。
我的匕首輕易地穿過了他所握著的匕首，就像越過虛幻的浮雲般輕鬆，最終成功刺中了他手腕。
我的想法壓過了他！
但正當我打算繼續攻擊時，更強的疼痛和暈眩感襲來，徹底地把我的意識奪取。
世界在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