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點+1 卓天焚 7月9日
       我和折夢從欄杆上望去,地上盡是茫茫人海,這些都是為了救贖而來的新信眾吧。
       折夢最初那冰冷的氣圍早已消散,現在睡眼惺忪的她把我當作枕頭挨在我旁邊,絲絲白髮拍在我的臉上,使我感到一陣痕癢。我隨手抓住一縷,滑向髮尾,再抓住一縷,滑向髮尾,一直重複這個富有樂趣的動作。
       純潔、孤傲、易碎和悲傷,我從白髮中感受到這些。
       折夢半睡半醒地問:「你是白毛控嗎?」
       我沒有回答,讓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轉而面向地上的群眾,開始我的講道:「你們是為了什麼而勞勞碌碌地活著的呢?又是為了什麼一事無成地死去的呢?以往你們可以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但現在,在末日前、在死亡前,你們將要直面這些。終究,你們會發現,人類只是為自己建了一個豬圈。
       起初,人類為逃離自然狀態下的殘酷爭鬥,得到較為自由受保障的生活,把自己的自由上繳,締結契約建立了公共的權利,形成了利維坦這個巨獸。到頭來,在歷史長河無情的推進下,卻總有人抱怨生活的艱辛和不自由。在封建時期,各種刑法令人們不敢違反契約;隨著社會的進步,報復變為馴化,社會就是一個圓形監獄,我們成了一個個監視和被監視的對象,時時刻刻保持警惕,迎合社會的期望。這就引申出一個問題,社會的主流和共識是正確的麼?不,滲透整個社會的價值觀並沒有什麼絕對的根據,只不過是在時代洪流中不斷變幻的其中一個狀態,但是當局者迷,居住其中的人們卻把被灌輸的常識奉為真理,深信不疑,並以此為標準去監視他人。考順就是一個好例子,當看到有人違逆父母時人們都會先入為主地斥責他的不孝,可會有人反思孝順本身的必要?父母與子女之間地位真的有必要不平等麼?考順這個道德被創造出來時又是為了什麼目的呢?為了保障什麼人的利益呢?但是為生活奔波勞碌的人們又豈會再花心神作批判呢?只是放任腦袋接受社交媒體、傳媒、教育所灌輸的常識罷了……
       想必你們一度認為只要順從這個社會的期望,你們就可以得到美好幸福的生活了吧。哼哼……多少人在死亡面前才湧現悔恨和無奈,後悔奉獻自己的歲月當社會的齒輪,自己得到的回報卻少得可憐呢。又有多少人在生命中途發現自己身處這個怪圈之中無能為力,只能寫寫沒人看的小說抒發無力感和絕望呢……
       現在,在世界終結前,多反思反思自己的人生吧……」正說到一半,折夢抓了抓我的衣服。




       這時候,空中刮起一陣怪風,一位渾身髒兮兮,綠色眼睛的小蘿莉從人群中一躍而起到天台上,以輕盈的步伐來到我面前。
       下方傳來議論的聲音,我和那些信徒一樣,都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女孩毫無頭緒。
       我悄悄地在褲袋裡創造出一把匕首,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那個小蘿莉說:「創造者,我也是角色之一,我是世界的肅清者。」雖則說是小孩的聲音,但卻稍顯低沈,有種超脫同齡的沈穩和成熟。
       我沒有強烈地懷疑她說的話,但還是提出了心中冒出的疑問:「在我的記憶裡,世界的角色只有創造者、調和者和破壞者,我對肅清者可是完全沒有印象。」
     「因為每個角色只需知道他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完成他所負責完成的事情就夠了……至於我的責任,就是確保劇本的運行,現在我必須阻止你,來履行神給我的使命。」
     「阻止我?」我雖然摸不著頭腦,但既然她說要阻止我,最終很有可能會演變成一場腥風血雨的戰鬥。在進行有一定風險的戰鬥前,我必須搞清楚一切,我試探性地問:「言下之意,即是我令劇本偏離,妳要消滅我嗎?」
     「沒錯,你必須去死。」
       聽到這句話,我內心一驚,但我還是必須冷靜地問下去:「但在我記憶中,劇本應該沒有限制角色的行動才對吧?」
     「問題出在你滅世的渴望。角色的能力理應在完成所有輪迴後才會覺醒,但在之前世段中,你渴望破壞世界的慾望令你提早覺醒了創造者的能力,隨後推動世界的融合,令一切偏離劇本。」




     「這是個漏洞嗎?妳的神預計不到嗎?」
     「演算法可不是萬能的,特別是角色的力量和能力,它們在每次世界重塑時都會出現變化,故此很難被預測。不如說,神正正做好了劇本偏離的預備,才創造了我出來。」
     「所以說,其實妳也並不是所有事情也知道。」
     「至少我比你知道得多。」她微微一笑,展示了一種被「知道」賦予的淡定。
       我對她展開破心術,但得到的資訊卻是非一般的模糊,不同於折夢看不到任何想法的情況,而是感覺視線被遮住了般。
     「破心術,對吧?」她並沒有露出得意的樣子,而是禮貌地進行解釋:「肅清者是集合創造、調和、破壞之力於一身的存在,雖然每種力量的強度遠遠不及你們,做不到清晰地窺視其他角色的思想,也無法完全破壞你的靈光,但阻礙一下還是做到的。」
       她拍拍雙手說:「好了,是時候了。」一支綠棍憑空出現,被她握在手中。
       風不知從何時刮起,空氣流動得越來越快,氣流旋轉起來,活像一個小型龍捲風,同時雜物不斷地圍繞她的綠棍回旋,不過他們都在強烈的綠光中被消解,顯得多麼黯然失色。
       這種敵人我覺得打不過。
       該怎麼辦呢?




       我進入到時間流逝得比較緩慢的秘密基地裡思考對策,我列出了數十種對策和其可能的後果,包括戰鬥、偷襲、欺騙、逃走等等。但在不知道肅清者能力和知識的前提下,我都難以評估這些對策的成效和風險。
       最後,我決定賭一賭。
       我默默說道:「我會去死的,不用妳出手。」
       風漸漸停了下來,肅清者面露欣喜,難以置信地說:「你……說什麼?」
     「其實我滅世的想法是源於神,隱隱約約之中,我覺得滅世是神賦予我的使命。但既然妳告訴我神早有計畫,那我也就服從吧。」對於這種虔誠的信徒,我這種欺騙手法格外有用。「只要我死去,進入下個輪迴,這樣就可以把一切都恢復了吧?」
     「沒錯。」她像個純真的小孩般看著我。「你真的願意去死?」
     「我想和我的信徒說幾句話,然後以自己的方式終結自己的生命,希望妳成全我。」
       她的眉頭微微上揚,不知道是因為覺得奇怪,還是對我感到懷疑,但所幸的是,她最後還是答應下來:「這個當然。」
       這回我對折夢展開破心術,把想法裝載在靈光中,照射到折夢的靈魂,以此告訴她我的計畫:捨棄身軀,把靈魂暫時寄宿在她內心。
       我坐上欄杆俯視地上的信徒們,邊嘗試進入折夢的靈魂容器邊說話:「我在這裡的時辰也到了。不要徬徨,死亡,這並不是終結,我將再次復活歸來。在此之前,折夢將是你們的救世主。」說完這句,我成功進入了折夢的容器內,但同時,我也失去了對原身軀的控制權。
       我在她心中默默地說:「從我的口袋裡拿出匕首,殺了我的身體。」
       一切都顯得多麼的遙遠,我透過折夢的視覺,看到那雙潔白的手用匕首殺死我的身體,然後從欄杆上推下去;透過折夢的聽覺,聽到人體碎裂的聲音。
       折夢替我問:「這就可以了吧?」
       她用破心術看了看折夢後,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默默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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