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蟄爪城的鐘樓同時發出報時信號。

    鐘聲響了九次,代表踏入夜間時間。

    因為沒有類似日出日入的光源變化,所以雪域各國一致共識,以九時作為日夜交替。

    桌洛和長春花騎著雪鹿在道路上奔走,也許是上午大鬧了一場,路上的行人非常少,二人可全力策騎。





    桌洛看著安在鞍上的指南針,雖知道要往西南方逃,但蟄爪城結構比預想中複雜。

    桌洛手上又沒有地圖,更不可能停下找人問路。

    「糟糕!被阻捷了!」

    兩名騎著雪鹿可能是戰軍臣或皇家衛士的人攔在路中心,看來已盯上了二人。

    要突圍?還是投降?





    正當桌洛在煩惱著,另一股蹄聲從後急速趕上。

    桌洛還以為是追兵,但當對方高舉黑劍時,他的心情比見到追兵更差。

    意外的,攔路者竟然主動讓路,臉上還露出害怕的神情。

    「鑼靜樓?」桌洛確認對方的身份。

    「是我。」後來者以領巾包裹了半邊面。





    「給我看你的面容。」桌洛緊慎的要求。

    「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鑼靜樓把領巾脫下,露出左臉焦黑的傷口。

    二人倒吸一口氣。

    「是白玫嗎?」

    「嗯,我太專注於和梵普王決鬥,一時沒留意到他的突襲。」鑼靜樓的語調非常虛弱。

    他確認沒有追兵後把地獄收回劍套中。

    「你想我幫你治療?」桌洛問道。

    鑼靜樓點頭。





    「甭想!」

    「……」

    看到鑼靜樓失落的表情,桌洛心裏一陣快意。

    「你還害我們不夠嗎?如果不是你,我還好端端的參加醫藥神決賽,可能還贏了!你還有面子過來求我!你是自找的!」

    他明白這一切不能全怪到鑼靜樓身上,但他控制不了,他需要把責任推到某人身上讓自己好過點。

    「對啊,全是我的錯,那你便當我是來贖罪的好嗎?」

    「!?!」桌洛原以為鑼靜樓會大發雷霆或破口大罵,豈料對方竟來個以退為進。





    「依你所說,我欠你兩個人情,我現在便還。第一:你們在城裏繞圈子,我帶你們出城。第二:獄神已經降下黑壁,再過四十五分鐘,黑壁便會覆蓋整個蟄爪城,那時便名付其實插翅難逃。」

    「覆蓋整個蟄爪城?這種事真的辦得到!?」長春花不安的說。

    「給他一星期,整個香蒙爾西也能蓋給你看。所以你們意下如何?跟我逃,還是坐以待斃?」

    桌洛嘆了口氣,他沒有別的路可選。

    「但我們要去赤里根。」

    「赤里根?赤里根在西南啊,你們往東行幹甚麼?」

    「你這大路痴。」長春花小聲罵道。

    「最近的城門是去哈亞的,由那兒通往赤里根有點複雜。」





    「不一定要赤里根的,我們只要回到鳳凰村便行了。」

    「沒問題,那便一切好辦。我們只需經過哈亞的邊境鎮海門,再南下便行了。話說你有打算幫我治療嗎?」

    「治療已經開始了,保持在我旁邊。」

    鑼靜樓領著二人在城中穿梭,堅定和沒有猶疑的帶路,讓桌洛相信他是真的識路。

    一路上再也沒有追兵,這使桌洛很不安。

    「好!完成了!」桌洛說。

    「噢!」鑼靜樓發出滿意的嘆聲「謝了!」他摸著回復原狀的左耳,露出滿足的笑容。





    「很奇怪,為何沒有追兵?」桌洛疑慮的說。

    「因為有我在。」

    「我沒興趣聽你吹噓。」

    「我不是吹噓的,」鑼靜樓臉上充滿自信「因為被我的地獄砍到的人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所以他們才不敢追過來。」

「好可疑……」長春花瞇眼。

    「話說回來,還未請教你們的名字。」

    「桌洛文尼勒。」「長春花文尼勒。」

    「嗯……長春花……長春花……繞口啊,如果咬到舌頭便不好了,我稱你作花花吧。」鑼靜樓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長春花臉紅耳赤「連我爸爸也沒有這樣叫過我 ! 」

    「我叫鑼靜樓巫靈石,隨你喜歡也能叫我靜靜或樓樓啦。」

    「你……」桌洛開始後悔與鑼靜樓同行。

    「桌洛桌洛桌洛,你的名字真是前所未有的順口,所以我會繼續喊你桌洛。」

    「我應該感到高興嗎?哈哈。」桌洛苦笑。

    街道實在過於平靜,靜得連苦笑也產生回音。

    「太不尋常,不可能連行人也沒有。」桌洛滴沽道。

    「讓我看看,」鑼靜樓閉上雙眼「真的沒有追兵,活像容許我們離開似的。」

    「……」「……」

「怎麼一副在看騙子的模樣。」鑼靜樓瞇眼和二人對瞪。

    「……」「……」

    「我告訴你們吧,我的能力是千里眼,方圓一公厘內的一切也能清晰可見,喂!我看到你在背後豎中指啊!」鑼靜樓不滿的說。

    「我姑且相信你吧,但千里眼相反的能力是甚麼?」

    鑼靜樓把食指壓到嘴唇上「秘密唷~」

    「別裝可愛啊 ! 」長春花喝倒彩。

    「你的能力我就不追問了,」桌洛說「但現在的環境太,哎喲!」

    「太哎喲?我倒是覺得很哎呀呢!」鑼靜樓笑說。

    「有東西刺到大腿。」桌洛展示口袋上的血跡。

    他翻出口袋拿出刺傷他的硬物。

    「破鏡?當心纏上詭運。」鑼靜樓認真的警告道。

    「你信這種東西啊。」桌洛連忙回復傷口。

    「寧可信其有,必要時也有推卸責任的理由。」

    「……」

    「怎麼了?」

    「我在想為何口袋裏有破鏡。」

    「這傢伙。」長春花用手指在上唇劃了劃。

    「白玫!對了!一定是我打破白玫的花瓣時掉進口袋的!」

    「白玫的鏡!?」鑼靜樓兩眼閃爍著光「收起來!他的花瓣是用最上等的鏡打造而成的!賣出去很值錢!」

    「我可看不出和一般鏡有甚麼分別。」桌洛低頭檢查手上所謂的高級鏡。

    「你認為普通的鏡能承受得著白玫的光嗎?你仔細看清一點,和一般鏡子不是一個層次的!」

    桌洛專心的看著鏡,他真的看不出和普通鏡有何分別。

    鏡倒映出他疲倦的面容,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鏡來察看自己。

    看到鏡右上角的污跡,桌洛隨手把它抹掉。

    抹不掉。

    他用衣袖擦拭,但污點沒有消失,反而大了一點。

    桌洛用姆指蓋在污點上,鏡清晰的倒映他的指紋。

    沒有污點

    「天上有敵人!」

    桌洛急速的把長春花拉到自己的鹿上。

    轟!

    一個巨大的不明物撞到長春花原先騎著的雪鹿上,巨大的衝擊使雪鹿失衡,和不明物斗纏倒地。

    其餘二人的雪鹿好不容易保持平衡,沒有受飛剷起來的雪影響。

    不明物和雪鹿分開,露出了人形的姿態。

    全黑的緊身衣,掩蓋五官和頭髮的純白頭盔,身高二點五米。

    上半身兩倍長的雙腿,長至及膝的雙臂,極端不合比例的四肢。

    骨瘦如柴,頭部像是無端從那瘦弱的身體長出來的腫瘤似的。

「喪屍!」鑼靜樓驚恐大喊。

    喪屍和雪鹿分開後沒有停下,反而借助衝擊力馬上進入全速奔跑的狀態。

    「喪屍?我倒覺得像 Slender Man 。」桌洛轉頭看那追趕著他們的人體,他全身寒毛直豎,渾身雞皮疙瘩。

    喪屍的步姿極不正常,他擺動那異常長的手臂,利用搖擺重力把自己向前拉。

    「靜!快解決他啊!」桌洛喊道。

    「解決他?你想我怎樣解決他啊!」

    「砍了他啊!你不是有劍嗎?」桌洛對鑼靜樓的明知故問感到憤怒。

    「不能!唯獨是他!我打死也不想和他交手!」

    喪屍伸出右手,掌心和手指竟插著衣針。

    桌洛非常肯定那不是手套構造,因為他的手掌還淌著血,鮮血沿針頭滴落。

    喪屍續漸拉近距離,血針逼近長春花。

    就在針頭碰到長春花前一刻,喪屍縮手了。

    他右手上的血被凍成了冰,如果他不縮手冰便會隨手臂漫延致全身。

    喪屍看了看被凍壞的手掌,毫不猶疑的把手甩到旁邊房子的牆壁上。

    血肉骨在空中慢舞,喪屍從牆上抹出巨大的血痕,直致把壞死的部份完全磨掉。

    「這傢伙怎麼回事了。」桌洛感到無比噁心。

    「不管用的部份便捨棄掉,皇家衛士第二十七名――喪屍。能力是痛覺摭斷。」

    「管他甚麼痛覺摭斷!把他大御八塊不就行了嗎!」桌洛急燥的說。

    「我沒信心能以最短時間殺死他,我的地獄能帶給對方劇痛,但對喪屍來說一切和普通刀傷沒分別!」

    「虧你還自稱劍聖!沒有地獄的能力便和雜兵一嗎!」

    鑼靜樓搖頭「逆能之間的對戰不是你想像那麼簡單。」

    「就儘會說些廢話!花!我們要上了!」「交給我吧!」

    桌洛摘下鞍旁的水壺,他把蓋扭開,大動作灑出水柱。

    長春花的指尖輕輕劃過水面,水柱凝結成冰刃,刃頭刃尾凝結在左右的牆壁,使冰刃架在半空。

    「沒用的!」鑼靜樓斷定。

    喪屍仗著其異常長的腿,像跨欄般跳過冰刃。

    「還未完!」桌洛發動逆能回復壺裏的水。

    冰刃從牆上脱落,水平的飛向喪屍。

    「不行的!回復速度太慢了!冰刃跟不上!」鑼靜樓閉著雙眼「前方是斜路!他會籍此加速的!」

    像巨手般的離心力抓著桌洛的上身,為保持平衡雪鹿的步伐稍為減慢了,相反喪屍卻借機加速咄咄進逼。

    「上當了!這才是真正的攻擊!」桌洛把整壺水灑出,長春花使之變成更巨大的冰刃。

    「前後雙方夾攻!」「跳起來便把腿夾斷!」

    「看你怎樣招架!」二人異口同聲叫道。

    雙冰刃一前一後衝向喪屍形成夾攻。

    碰!

    喪屍沒有避開,只是稍為減速,然後以其右臂把前方的冰刃一擊粉碎。

    一般人遇上同樣情況,皆會以逃避為優先考慮,但相對沒有痛覺的喪屍,只要所受的不是致命傷,跟本沒有躲避的必要。

    「徒手打破了冰刃!?要打破這種厚度的冰刃,手骨恐怕,不!是絕對會粉碎吧!」

    如桌洛所說,喪屍的右臂像破抹布似的垂在肩膀,隨奔跑而往後飄揚。

    血如泉湧,但喪屍跟本毫不在意。

    「路口右轉!」鑼靜樓喊道。

    「抓緊。」桌洛提點背後的長春花。

    又一次巨大的離心力,但右轉後進入的不是任何街道,而是一間餐館。

    「你瘋了嗎!?」二人罵道。

    餐館內的人慌忙走避,桌椅被撞翻,尖叫四起,亂作一團。

    混亂中桌洛總算看到鑼靜樓衝進來的目的,這間餐館連接了外街到內街,看來他是想用出奇不已的路線甩開喪屍。

    但行動並沒有如意,喪屍同樣衝過餐館繼續在內街追逐三人。

    「看來你的計劃失敗了,喪屍還繼續追來!速度也沒有減低!」

    「哈?計劃失敗?我的計劃還未開始呢。」鑼靜樓展示大腿上的雜物「我們跑進去是為了拿道具。」

    他把桌布揉成一團「看著!這才是我的計劃!」鑼靜樓把桌布往後抛。
    
    受空氣阻力的拉扯,桌布張開阻擋喪屍的視線。

    喪屍舉起傷痕累累的右臂,準備撥開桌布。

    此時在桌布後方的鑼靜樓把一瓶酒扔出,喪屍的手在撥開桌布的同時打破酒瓶。

    紅酒瞬速滲透到布料中,同時酒瓶的玻璃碎片穿過桌布刺進喪屍的皮肉中。

    玻璃碎的作用像釘似的把滲透了紅酒的桌布固定在喪屍手上。

    「接著是戲謔了!」鑼靜樓抓著一大把火柴「燃燒吧!」

    鑼靜樓劃燃火柴點並往後拋,整束火柴隨即張開成一片火焰包圍網。

    泡滿了酒精的桌布即時被雄雄烈焰燃燒,烈火隨手臂向身體漫延。

    喪屍沒有停下來滅火,反而加快了步速。

    「哎呀哎呀,這是要和我們同歸於盡的勢頭?」鑼靜樓說。

    「天殺的!前方是死胡同啊!」桌洛尖叫「左轉!十米處有路口轉左!」

    「……」

    「靜!」

    鑼靜樓閉著眼睛,活像沒聽到桌洛說話。

    「回應我!『嗯』也好!『啊』也好!」桌洛急得滿頭大汗。

    「即使說句粗話也好!」長春花大喊。

    但鑼靜樓繼續以沉默應對。

    桌洛轉頭望著不知所惜的長春花。

    無奈鑼靜樓位於桌洛的左方,即使現在加速也未必能超過他,減速從鑼靜樓後方繞過又會被喪屍追上。

    兩難的局面帶給桌洛厚重的絕望感,掌心的汗把水藍色的韁繩也染成深藍色。

    看著街口,不,唯一的希望擦身而過,迎在他們面前的只有絕望的死路。

    「只能博一把了。」桌洛看著手上的鏡碎「我辦得到的要相信自己!」

    「對!那是你最擅長的活兒,當作玩嘉年華會的攤位遊戲一樣!」

    「擲飛鏢是我最擅長的活兒,像玩攤位遊戲一樣,一撃命中紅心!」

    桌洛把鏡碎像飛標般擲向喪屍,鏡碎劃破空氣的聲音像極了飛標,鏡面反射著雪神的光,活像鏡碎自己發光了。

    喪屍沒有迴避的打算,即使隔著頭盔,桌洛也能感受到對方在嘲笑自己的窮智。

咔!

    出乎意料的,鏡碎奇蹟似的插進了喪屍的頭盔。

    喪屍還在跑動,雖然超出他的估算,但碎片顯然未能穿刺他的額心。

    「桌洛,」鑼靜樓低唸道「盡量貼近我,不要亂了腳步。」

    聽到鑼靜樓冷靜的話語,更使桌洛燃起怒火,但他還是配合鑼靜樓的要求。

    「雖然很胡來,但請你相信我,不要懼怕,要以撞到牆上的勢頭直衝。」

    「這將會是我見過最愚蠢的死法。」

    距離相撞還有十二米。

    沿路已沒有任何轉角,三層高的樓房雪鹿不可能跳過。

    桌洛感覺到背部被掐緊了,長春花不安的情緒傳到他身甚致心上。

    距離相撞還有六米。

    鑼靜樓睜開眼睛直瞪著牆壁,不帶一絲猶疑。

    喪屍以同歸如盡的勢頭繼續直衝,火焰也漫延到胸口,右臂已徹底燒成焦炭。

    距離相撞只剩四米。

    「閉著呼吸。」鑼靜樓把圍巾拉上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