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在一個陽光充沛的日子、宿文御始料未及就來了。
宿文御庸懶的平靜看著一個廿來歲年輕女子來到他的墓前停下來,她不像其他第一次來拜祭他的人興奮莫明,甚至連一絲欣喜找到「他」的表情都沒有,拿著一束鮮艷的白花。
看著宿文御那樣彩色打印的照片,反而見她愈看愈悲傷。
難道她生前認識他?
宿文御湊近這個陌生女子的臉上下打量。
不,他一點也沒印象。宿文御想道。
「為甚麼?」女子忽然開口嚇了他一跳咒罵一聲彈了開去。
女子自顧自的說下去﹕「為甚麼上天那麼不公平?我明明不認識你。」
不認識就趕快離開吧。宿文御扮了個鬼臉想道。
淚水卻一下子從女子雙眼傾眶而出,宿文御又嚇了一跳,這下卻沒有生氣,直愣愣地看著女子打從心的悲傷,為他流淚。




隔了一會兒,女子再次開口,淚水還是好像湧泉,抑著悲慟的心情自言自語對著墓碑說﹕「如果你上天有知,抑或你已經投胎轉生,也許你不知道你的音樂仍然在影響很多人。即使廿二年前我還是小女孩,不會聽你的歌,廿二年後,由上個月開始我好像著了魔一樣幾乎無時無刻在聽你的歌。對﹗你不認識我,你在生前我也不是你的歌迷,只是……」
女子已經哭得淅瀝沙啦。
已經很多年了,除了他死後三、四年,很少人已經在他墓前哭得那樣傷心,這個女子明明第一次來探他,生前也不認識他。
既然不認識,為甚麼會那麼悲傷的?宿文御愈想愈不明白。
見女子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放下花束,打算離開邁步開去。
宿文御看著女子離開的背影,欣慰自己在這個世上還有像眼前這個女子的歌迷。
正在他視線想從她背影移開,女子卻忽然停下腳步,宿文御覺得意外看著他穿過自已轉身走回他的墓前。
噫?這個女子穿過他身體時,宿文御又是嚇了一跳。
一個靈魂要借人類身體,不論成功與否,都一定會感受一股排斥的抗拒力,有很多時候更被彈了開去,以他屢試屢敗的經驗太清楚那個感覺是如何。但這個女子穿過他時,他甚麼抗拒都感受不到。
這是頭一遭的。到底怎麼的一回事?




宿文御愕然的看暮眼前這個女子,女子已經回到他墓前,比起剛才悲傷激動,女子這一回顯得相當冷靜。
沒有剛才急促的一氣呵成,女子平靜地開口﹕「我好像未將話說完,只是覺得替你可惜,這個世界有很多人只有灰色一樣的心活著,十來廿年來渾渾愕愕完全不知道活著有甚麼意義,卻可以長命百歲,而像你一樣滿腔熱血,對音樂的熱誠懷有抱負的人卻英年早逝,這個世界真不公平,沒有那一場意外的話,你的音樂理想一定是可以完成,只是假以時日。就像我一樣,喜歡你的歌是因為覺得聽你的歌,恍惚就認識你的為人,是那樣的真誠……」
宿文御對著眼前的女子又驚又喜,大家明明互不相認,眼前的陌生女子卻將他的理想及遺憾一下子說了出來。
「要是可以,我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換給你……」
女子之後說的話宿文御沒有聽清楚,只牢牢記得開口那句話。
「真的嗎?」宿文御望著女子饒富興味地開口。
世上竟然有人願意那樣做?真的假的?
女子卻好像聽見他的回應,回頭抬頭四處張望。
女子聽見他的回應?宿文御一下子震奮起來。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宿文御不斷重覆確認。




看著女子慌張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宿文御肯定她聽見。
女子倏地拔腿就逃。
宿文御跟了開去,看著女子嚇得滾下石級,宿文御跟了下去,快要走近女子的時候,就在最後一個石級被一種引力吸了過去,回過神來就發覺自己已經躺在地上,卻看不見那個跌下石級的女子。
反而有一男一女不知何時來到身邊奇怪的瞪著他看。
「你……沒事吧?」其中一人探問。
噫?宿文御看了看他們,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嚇了他一跳。
想用手撐起身子,卻隨即一下子跌回地上,兩人見狀,立即上前攙扶她起來。
他們扶他?這種觸感……?
宿文御慌張的看著他們,一不小心又跌坐起來。
他不敢相信自己雙手,然後摸摸自己的頭髮,任由二人攙扶起來。
宿文御他明白現在依附在女子身體裡。那——女子的靈魂去了哪裡?
一定是那裡——宿文御想也不想就跑回石級。
但才跑到一半就停下來,遠遠眺望那個自己的墓碑。
這個身體是屬於那女子的靈魂,要是女子的靈魂依附在他自己的墓碑裡,要是走近屬於自己的石碑,兩個靈魂恐怕就會調回來,搞不好這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就白錯過。
就在一念之間,宿文御決定不去確認,走下石階。




「你怎麼了?」石階下男女,女子問道。
「光天化日你不是……看見甚麼甚麼吧?」男子猶豫地開口。
宿文御看著二人,問﹕「你們有沒有鏡子?」
女子取出了隨身鏡給宿文御。
他打開鏡子,一如所料,他看見來拜祭自己的那個女子臉孔。
「我看你還是到醫院一趟好一點,有時表面沒有傷口,內傷要驗一驗才好﹗」男子繼續勸告時殷面孔的文御。
女子馬上附和﹕「對對,我們有車可以載你,我們剛在附近辦完事現在就可以離開。」
於是宿文御就用時殷的身體,離開墓地,臨上車前,他還是忍不住再一次望去住了廿多年的那個石碑。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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