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眾人之祖⋯⋯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路斯化,我實在很高興你願意悔改⋯⋯從今天開始,我們人類與天使誓不兩立!父⋯⋯這一次能讓夏娃出手嗎⋯⋯哈哈哈,該隱,你對莉莉絲要尊重一點⋯⋯」

亞當跪在地上,不斷自言自語。

他的語氣時而憤怒,時而歡喜,時而憂愁,時而興奮,表情每一秒都在轉變,口中所說的言詞卻與情緒並不相配,句子前後亦接連不上,聽起來像瘋子說話,毫無邏輯可言。

「你⋯⋯對他做了甚麼?」夏娃看著著魔了的亞當,顫聲問道。

「只是讓他經歷一下,此生至今,曾經幾乎要執行的『念頭』而已。」我淡淡說著的同時,『地獄』在虹蛇拉扯下,再次回到我的眼眶之內。







以往的『地獄』絕技,皆單單依靠「鏡花之瞳」發動,雖然首十九層地獄,足以讓我對付絕大部份的敵人,但偏偏擁有『天堂』的亞當便輕易地破解第十九層『光影疲勞』。

亞當的精神力乃是我遇過的敵人當中最為牢固,自倫敦一戰後,我一直苦心尋求『地獄』絕技的突破,可是不論我如何創造再可怕的幻覺,始終有其極限,因為一切以「鏡花之瞳」施加的幻象,並非真實存在。

就算是『光影疲勞』,也只是純粹複製他人的慘痛經歷。

一直到吸收母親的靈魂人生,吞下所有撒旦靈魂碎片,以及消滅了拉哈伯的靈魂以後,我才領悟到,最令一個人感畏懼的,必然是藏在那人心底裡的「悔恨」。





就像我,曾後悔對母親見死不夠。

曾後悔,安上魔瞳,成為魔鬼。

曾後悔,獸化殺死了拉哈伯。

許多人因為時日,漸漸將「悔恨」遺忘,甚至自以為成功摒棄心魔,繼續走著自以為正確的道。







但那只是因為他們未曾經歷過,另一個選擇的結局。




以住由於靈魂不全,我只敢擁有一顆魔瞳,但當吸收了所有靈魂碎片,我自信能雙瞳齊開而不暴走。

為了提昇『地獄』的威力,我便安上了「窺心之瞳」。

透過「窺心之瞳」,我能找出任何人埋藏心底深處的「悔」,然後以「鏡花之瞳」,讓他們嘗試人生分岔口的另一端

那些不存在、但僅僅與現實擦身而過的「時空」,或許結局相同,或許終點迴異,但共通點就是被放棄的選擇,皆是受術者曾在腦海中幻想過的情景。

所以來到第二十層地獄,「鏡花之瞳」並不再植入全新的幻覺,只是重新勾起,他們以為曾錯過的可能性。





每一次後悔,就像在心頭上刻上一刀,而『滾滾紅塵』,就是讓所有刀痕再次淌血。




然後,令所有「悔恨」,同一時間開枝散葉。




「錯過的抉擇,總是令人回味無窮,因為就是沒選上,才擁有無盡的幻想空間。結果是喜是悲也好,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但帶來的快慰或傷感,即便虛幻,卻永恆地刻蝕在意志當中。」耶穌淡淡笑道:「滾滾紅塵,不見人間,卻在心頭,真是可怕的一式。」

耶穌說話之際,身體正不斷碎片化。

『銜尾虹蛇』以靈魂為燃料,所以當我讓『萬蛇』進入這狀態時,在我靈魂中屬於「外來物」的耶穌,便因此首先被消耗。





雖然我曾以「窺心之瞳」,閱讀亞當的記憶,可是那能控制天使的「名字」我不能記住,或許那是必須口耳相傳才能傳遞的能力。

不過,在進入了『滾滾紅塵』後,亞當因為神智完全崩潰,對天使與魔鬼下達的命令亦自然解除。

看到一眾天使錯愕半空,一時沒有造次,我便解除了『銜尾虹蛇』狀態,只是耶穌的靈魂,並沒有停止碎化,僅僅是進程稍微緩衝,而我亦因為靈魂不全,連『獸』的狀態也難以維持。

「看來你要將僅餘的我,完全吸收。」耶穌低頭看了正逐步崩解的軀體一眼後,便跟我笑道:「這一次,我真的要完全滅亡了。」

「你並非滅亡,只是與我完全融合,永遠影響著我。」我正容說道:「可惜,與此一來,我便不能經歷你的人生。」

「我倒希望能保留自己的情感,不與他人分享。」只剩上半身的耶穌開懷一笑。

「這對我很不公平,你能見我所見,我卻不知道你的一切。」





「這樣子我才能給你製造『驚喜』。」

「驚喜?」我聞言一臉疑惑,轉念一想,道:「你在控制我身體時,到底幹了甚麼?」

「只是暗中讓伊卡洛斯,弄了一份小禮物。」耶穌露出一副調皮的樣子,「本來,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否可行,但在你看過我父親的經歷後,似乎印證了當年雅各的預視⋯⋯」

「雅各?你倒底在說甚麼?」我聽得有點糊塗,連忙追問。

「那東西⋯⋯應該能讓你掙脫『獸』的枷鎖⋯⋯」耶穌還想繼續再說,可是他僅餘脖子以上還未碎化,「時間無多⋯⋯但那東西應該快要來到雅盧⋯⋯」

「你這到底是甚麼樣的玩笑?」我無奈苦笑。

「我只是希望⋯⋯你真能夠實現師父的願望⋯⋯笑到最後⋯⋯」頭部漸漸消散的耶穌,眼神投向跪在亞當身旁不知所措的夏娃,吐出最後一句話:「希望你別太為難她⋯⋯她只是⋯⋯沒有選擇
愛人的權利⋯⋯」





語畢,耶穌便在我的視覺之中,完全消失。



我與耶穌的對話,只是彈指之間的事,別人或許察覺不到我的變化,但他的消逝,使我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

我的靈魂,是撒旦碎片與耶穌靈魂結合後脫離『地獄』,再於肉身成長而成,雖然直到不久前我才得知他的存在,可是他其實由我誕生以來,便一直與我相附相依,我的性格與撒旦略有不同,也是受他影響。

此時,夏娃忽然看著我,詫異地問道:「耶穌他⋯⋯消失了?」

「嗯。」我輕輕點頭,問道:「你都知道了?」

「剛才你與亞當的對話,我自然聽到,而且我好歹是他母親,而他是我所有孩子中,最特別的一個,所以當他借用你軀殼時,我便感覺到他的存在⋯⋯」夏娃頓了一頓,淒然道:「在二千年後能重新感受到那孩子,本應高興,只是沒想到,他現身只為了弑父⋯⋯」

「不,他只單純想阻止亞當。」我淡淡說道:「動殺意的人,是我。」

「但你始終還未動手⋯⋯」

「因為現在的他,與死無異。只要我打一個響指,便能解除『滾滾紅塵』,但回到現實的他,只會覺得生不如死,因為他看世上一切,已有截然不同的目光,當中包括你。他會愛著你,但同時深深恨著你,又對你憐惜非常。感覺紛陳,他卻難分真假。」我舉起右手,道:「你想我解除幻覺嗎?」

夏娃聞言,看了看半死不活旳亞當,欲言又止,半晌過後終究是搖了搖頭,苦笑道:「你為甚麼如此恨我們?」

「我對你們毫不憎恨,我只是必須移除通往天堂路上的所有障礙。」

「不,我說的不是你,畢永諾。我指的,是路斯化。」夏娃看著我,一雙淚眼,隱隱含著恨意:「為甚麼你要三番四次欺騙我們?將我們推進此刻的深淵!」

我呆了一呆,然後才無奈苦笑道:「撒旦對你,只有愛。他亦沒有欺騙你,只是純粹跟你說『果實』的作用。」

「吃下禁果是我的選擇,我沒有因此怪責他。不過,他曾說,我們的後代仍有人性、要我相信我和亞當的子孫並不會繼承我倆的罪⋯⋯我也是因為相信他的話,才不讓太陽神教搶走耶穌。可是,不論耶穌如何充神,拯救了那許多老弱百姓,甚至自我犧牲,成為神話⋯⋯這二千年間,世界並無丁點改變,互相殘殺的情況,還變本加厲!」夏娃一臉頹然,道:「路斯化和孔明曾讓我看見太陽神教一統天下後的景況⋯⋯裡頭的亞當是名獨裁者,順者昌逆者亡,但當我從『約櫃』裡醒來⋯⋯得知過去這二千年的情況,我實在覺得,亞當昔日的計劃,其實會帶來更少傷亡⋯⋯因為懲罰是如此切身,死亡隨時發生,人們才會真正懼怕⋯⋯才會拼命抑壓刻在骨子裡的『罪』⋯⋯」

「這就是你決定改變二千年前的初衷,站在他身邊的原因嗎?」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當我記憶全部回復時,我仔細回想,從古至今,亞當唯一犯的錯,僅有一個。那就是聽我教唆,吃下果實。」夏娃頓了一頓,淒然一笑,「你知道嗎?當日我看到耶穌被釘在十架奄奄一息時,最讓我心痛的,並非他受難的模樣,而四周圍觀嘲笑的人。那些人也是我的後裔,可是那些猙獰的嘴臉,那些惡毒的言語,教我恐懼萬分!就在那一刻,我打算向亞當求救,讓他出手救走耶穌,可是路斯化察覺到我的心思,便將我偷偷帶走,並強行封印在『約櫃』當中!所以,我並沒有改變二千年前的初衷,因為早在那時,我已經不相信路斯化的計劃⋯⋯」

誠然,撒旦和孔明的計劃,是希望令耶穌神格化,讓其縱不存活,仍能影響世人,導人於死亡之際,仍心存喜悅。只是當今世上,奉耶穌為神的人固然不少,但不相信的人更加多,而且就算是基督宗教,相互之間又各立門派,互相敵視,指摘對方是異端,死亡衝突更自古至今,不斷發生。




「路斯化的確在意我,但他更在意如何實踐他的想法。自創世開始,他便一直希望證明,將『自由』交給人類是正確的⋯⋯但到最後我卻看到,我及我的後代總是作出錯誤選擇⋯⋯」夏娃忽然止住眼淚,看著我道,笑道:「所以⋯⋯殺了我吧⋯⋯或者,讓我進入『滾滾紅塵』吧!」

夏娃說話時,眼神呆滯,嘴角卻帶有令人心寒的笑意。

那屬於絕望的笑容,我在地獄中看過無數遍,卻沒想到終會在夏娃臉上出現。

一直以來,夏娃對任何人皆溫柔無比,我亦對她存有異樣好感,但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她的母性,其實早在二千年前消失殆盡,而我對她的感覺,亦單純是撒旦與耶穌的靈魂影響。

不過,從她身上那早被傷兵鮮血沾滿的長袍可知道,她縱使對人類絕望,心底還是一名善良的人,那亦是撒旦深愛著她的一點。

「撒旦將你封印在『約櫃』,並非單純阻止你找亞當救援,而是他不願接受,你想離開他的事實。」我淡淡說道:「我也很想以『鏡花之瞳』,讓你能至少經歷一個,結局較美好的可能性。不過,我還有一場硬仗要面對。」我一邊說,一邊抬頭看著越來越接近地球的火球。

與此同時,我將左手化蛇,爬到亞當身上,奪走了『火鳥』、『弱水』與『天堂』。

仍深陷『滾滾紅塵』的他,完全沒有反抗之意,倒是一眾天使,看到我將『弱水』重新插入薩麥爾的心臟時,便蠢蠢欲動,卻礙於我瞪視他們時發出的森森殺意,一時不敢發難。

由於右眼換成「窺心之瞳」,我便將『地獄』轉移至左手掌心,而剛奪取的『天堂』,則鑲進右手掌心。

成功連接的一剎,一股與『地獄』截然不同的溫暖能量,便自『天堂』之中,源源不絕地流遍我周身經脈,但當它與『地獄』的陰柔邪力相匯時,卻不會抵沖,反而自然而然地融合成一股更為精純、完全中和的力量。

那道能量讓我渾身精力充裕,登島後連番激戰累積的疲勞盡消,整個人更像是輕盈不少。

我暗自驚嘆之餘,又問夏娃道:「我已知當日你們所吃下的禁果就是『眼睛』,那兩顆眼球,現在流落何方?」

夏娃看著我,怪裡怪氣地別頭一笑,道:「不就是⋯⋯才剛回到你手中嗎?」



『天堂』與『地獄』,原來就是亞當夏娃昔日所安上的「瞳」。



其實當我閱讀亞當的記憶時,我已隱約猜到兩具靈魂容器的來歷,只是還是需要夏娃親口確認。

趁著夏娃回想過去,我立時以「窺心之瞳」,進入了她的思緒。

一個剎那,我已捕捉到她腦海裡,關於『天堂』的一切。



昔日二人犯禁安上眼睛,觸怒天上唯一,被流放人間,至於『果實』所附帶的異能,卻被暫時封印起來。

他倆一直繁衍,直到天使大戰完結後,才被天上唯一再次抓住,將他們分別囚禁在『約櫃』與『方舟』之中。

同時,天上唯一將二人的瞳能力解放。

不知是瞳的異能,本身與其他有異,或是天上唯一特別改造,兩顆始人吞下的『果實』,能力就是收集正負靈魂。

所以,在那無盡的黑暗日子當中,亞當與夏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經歷子孫的生與死,一遍又一遍。

那或許就是天上唯一,沒有立時在伊甸囚禁他們的原因。

衪要亞當與夏娃有了大量後代,又對他們產生了難以分割的情感,才強逼他倆切身感受每一名子孫的生老病死,以及子孫與子孫之間的愛恨情仇。

現實一剎,等於『天堂』『地獄』裡的千年,無間斷地經歷著這遙遠卻息息相關的人生,他倆卻一直只能孤獨地當一個旁觀者。

恨,卻無處發洩,喜,又無人分享。



「天上唯一,實在不比任何人善良。」我忍不住嘆了一聲。



「善良、邪惡,或許只是天上唯一跟我們開的玩笑⋯⋯」夏娃幽幽說道:「衪說裝上眼睛後能辨善惡,但這麼多年來,你我他歷盡人間,又遊遍『天堂』『地獄』,對『善惡』二字,誰能肯定?到頭來,還不只是各有各的堅持。」

「不止你,我們每一個都被那傢伙愚弄。所以,我必須要面對衪。」

「那你要好好努力了。」夏娃說著,忽然輕輕一笑,道:「對了,你需要這東要吧?」接著,只見她將『靈簫』向我遞來。

我看著夏娃無邪純潔的笑容,心頓時一沉,道:「別這樣。」

「我實在害怕,這一次你和衪仍不能了斷。」夏娃淡淡笑著:「我不希望,重新經歷那段無盡黑暗,不斷輪迴生死的日子了。」

看到夏娃堅定無比的眼神,我只好伸手接過『靈簫』。

在我碰到『靈簫』的一剎,夏娃突然運勁,使神器猛地增長!

『靈簫』朝我心胸刺去,我雖早已料到,但還是沒有閃避,任其刺穿我的心臟。




因為,『靈簫』的另一頭,亦同時暴長,貫穿了夏娃的心口。




「為甚麼⋯⋯你不閃開?」夏娃疑惑地問,雙眼卻充滿關切之意。

「我不知道,或許是靈魂裡屬於撒旦的部份,想承受你此刻的痛。」我無奈笑道。

雖然心口被刺,但『天堂』與『地獄』瞬間已生出力量,將我的傷口治癒,倒是夏娃沒有任何魔瞳神眸,胸膛傷口血如泉湧。

此時,夏娃「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手中傳送力量亦中斷,『靈簫』頓時縮回原本長度,順勢落到我的手中。

夏娃無力倒地,我並沒有上前扶住她,因為我知道她已一心尋死。



而且,她倒下的位置,恰恰就是亞當身旁。



亞當仍然深陷於『滾滾紅塵』之中,雖然感覺到夏娃倒在身邊,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眼神散渙的看著她,口中繼續胡言亂語。

「一切已經完⋯⋯」夏娃用沾血的手輕撫亞當的臉,虛弱的道:「但我⋯⋯仍然像創世時那般愛你⋯⋯」

亞當不知是否聽到夏娃的話,身體忽然輕輕一震,然後應道:「我⋯⋯愛⋯⋯你⋯⋯」可是他的語氣,卻充滿怨恨。

「難怪父一直不讓我們沾手禁果,因為有了眼睛,反而蒙蔽了視野⋯⋯」夏娃勾起淌血的嘴角,勉力一後,忽然伸出食中兩指,將亞當的眼球挖出來,然後又將自己的眼珠挖掉!

「東西⋯⋯還給你了,你我恩怨,亦從此一筆勾銷⋯⋯」夏娃淡淡笑道,兩個變成血洞的眼窩不斷流著血淚,使她看起來極其駭人。

眼睛被挖的亞當則突然變得平靜,默默朝著夏娃的方向看去,然後雙手虛摸,似是已念力探索。

「夏⋯⋯娃⋯⋯」

亞當若有所思地說道,然後展露一個真摯溫暖的笑容。

「你終於⋯⋯再次看到我了⋯⋯」

夏娃以最後一口氣,淡然笑道。





夏娃在亞當懷中氣絕,四顆眼球自她的手中掉落地上,滾到我腳前。

其中有一顆,眼瞳剛好正對著我。

我認得出那是夏娃的眼珠,但深邃的瞳眸,就只有我的倒映,再也不存在任何情感。

我心情複雜,看了亞當一眼後,彈指一下,將施加在他身上的『滾滾紅塵』解除。

亞當渾身一震,如遭雷殛,但他的精神已被完全摧殘,抱住夏娃的屍體,一臉似懂非懂,神情時而傷心,時而興奮,又時而迷惘。

「哈哈⋯⋯死得好⋯⋯死得好⋯⋯」亞當一雙空洞眼窩流著血淚,不斷嘻嘻發笑,但同一時間,他卻將夏娃的屍體牢牢抱緊,緊得骨骼不斷格格作響。

忽然,亞當又將屍體推開,然後朝其吐口水,怒氣沖沖地胡亂咒罵。

與此同時,我卻看到他的手,正摸索自己左胸旁的肋間。

接著,他突然將五指插進體內,然後將最接近心臟的一條肋骨,抽了出來!

亞當跪在地上,以血眼窩凝視肋骨,表情如痴如醉。

半晌,他忽然對肋骨,柔情笑道:「不論何罪,我與你一起承受。」

語畢,亞當突地以肋骨,刺進自己的心臟!

大量鮮血自胸口傷口湧出,倒在地上血泊,身體因失血而抽搐,臉上表情,卻輕鬆自若。

雖然我有料到亞當有自殺的可能性,但此刻看到他漸漸失去生命力,心裡還感到無比震憾。

「或許,祢早就原諒了我們⋯⋯只是我們⋯⋯沒有勇氣終結一切⋯⋯」

亞當躺在鮮血上,朝天小聲喃喃。



半晌,他的呼吸終於停止。



看著二人屍首,我心裡頓覺惆然若失。

兩名始人的愛,雖不知是發自內心,或是天上唯一的暗中設計,但至少他倆由創世之初,直至此刻末日,都是一直相愛,也只有他倆,才是真正的「至死不渝」。

撒旦當初引誘夏娃吃下禁果,的確是希望她能「看見」世界,不過在吸收了撒旦的靈魂後,我知道他其實有一點私心,想藉機走進夏娃內心,擄奪她的愛。

可是,夏娃對亞當的感情始終堅定不移,亞當縱死於我手,但說到底撒旦終歸在感情一役,徹底敗陣。

而且,我感受到『天堂』接連吸收了兩股異常強大的靈魂,那便意味亞當夏娃皆是懷著喜悅而逝。

二人靈魂,死後在天堂雖不相連,卻是永遠相伴。




「大哥哥。」

就在我想得快要入神之際,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握住我,卻是渾身是血的煙兒。

我定神一看,只見眾魔已不知不覺間朝我靠攏,一臉凝重地看著半空,而天使軍則因為亞當的死,全都變得殺意騰騰,似乎隨時便要出手。

此時,天空不斷傳出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卻是一眾天外天使正突入大氣層,銀球表面因摩擦而猛烈燃燒。

無數火球把天際染得一片赤紅,不過太陽的最後一抹金光,已同時沉到地平線下。

天空異象,吸引不到兩軍的目光,反使雙方之間的氣氛,更為劍拔弩張。

「雖然你們即將有上萬援軍,但『天堂』『地獄』,十二神器皆在我方手上。再說,沒了太陽,在漫長黑夜當中,你們難以打持久戰。」我抬頭看著磨拳擦掌的天使們,淡淡說道:「亞當已死,你們毫無勝算,還想繼續打下去?」

天使軍中,有一名樣子英俊、但不拘言笑的男子,自大軍中飛了出來,與我遙遙相對。

憑藉撒旦的記憶,我記得他便是在人間亦有記載的米迦勒。

「我等下凡,無關勝敗,只是身負天上唯一的命令,必須與你及一眾墮落者一戰。就像昔日,衪命令我等,向始人臣服一般。」米迦勒毫無表情地說道:「生死也好,勝負也好,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與爾等一戰。」他說完以後,其他天使同時猛喝一聲,氣勢凌人,似乎亞當的死,完全無損他們的戰意。

這時,又有一名天使飛了出來,飄浮在米迦勒的身旁,那天使擁有四頭四手四翼,我隱隱知道他的名字是約斐爾。

「你們這群墮天使無人能飛,就只有以『梵音』能短暫騰空,只要我們把你們困在此島,直至日出,便能將你們悉數殲滅。」約斐爾冷冷笑道。

「的確如此,所以看來我們得主動出擊,不然你和那些初到埗的傢伙各散東西,也是麻煩。」我一邊笑道,一邊提升魔氣。

「嘿,還在逞強?剛才一戰後,路斯化你的靈魂明顯有所缺失,所以才會解除了『獸』的形態吧?」另一名天使,拉結爾此時插嘴說道。

「目光不差。的確,我靈魂不全,此刻只能同時使用一顆魔瞳及一具神器,否則便會有走火入魔之危。」我淡淡笑道:「不過,對付你們,我只需一件神器。」

我說話同時,將暗自化蛇、游進熔岩中的左手收回。

化成三頭蛇的左手,此刻正捲著剛找回來,三件沾滿岩漿而絲毫無損的神物,正是剛才與亞當『鵬』態戰鬥時,失落的『明鏡』、『聖典』及『十方』。

黑蛇用力抖動灰黑的蛇身,將滾燙的熔岩撥走後,便將『明鏡』與『聖典』分別拋給子誠與『慵』保管。

「你打算以『十方』對付我們?」米迦勒冷漠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一絲怒意,沉聲道:「路斯化,你竟是如此輕視我們?」

『十方』每次只能封鎖一人靈魂,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其「打神」之能實是所向披靡,若在群戰當中,卻只是一具不會折損的武器,米迦勒如此憤怒,便是認為我驕傲自大。

「你誤會了,我只需要『梵音』御風飛,便足以收割眼前的你們。」我頓了一頓,笑道:「至於『十方』嘛,只是我用在自己身上。」

我的話令天使與眾魔也感到疑惑,但在此時,有些目光較銳利的,已擦覺到我手中『十方』的端倪。








我手中握住的『十方』,質地呈黃銅色,對應星宿的坑紋裡,隱隱流露著彩光。



那便意味,當中正封印著一個靈魂。



那個靈魂,正好能填補我因使用『銜尾虹蛇』,而消耗了的耶穌的部份。



亦唯有此刻『十方』裡的這道靈魂,我才敢如此有恃無恐地貫進我自身之中。



因為,他與我,本應是一體,靈魂亦理應相融。



米迦勒等與我較近的天使,察覺不妥,已立時催動仙氣,拍翼想阻止我的動作。



不過,『十方』早已輕輕抵住我胸膛上的獸印。




看著他們飛近,我不徐不疾地說出那肉體已灰飛煙滅、但在完全粉碎前一剎,及時被我捕捉住靈魂的人的名字。
「『龐拿』!」我邪笑說道。

(本章完)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