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必須跟身的東西其實不多,短衣三件、外套一件、襪兩對、鞋一對、手提電腦一部、香蕉三條、蘋果兩個、罐頭十罐,足夠了,單求生存的話,就是如此簡單。為了不被追蹤到,電話也被我毀滅了。至於本身在水箱那條假陽具,我拿出來,在龜頭的部位寫上「你好嗎?」三個字,就將之掉落樓,聽到「啪」的落地聲,我猜想牠應該足夠堅韌,不致滅亡,總部追蹤組組員之後就會找到牠,並看到我跟他們打的簡單招呼。
照一照鏡,我穿上黑色上衣、黑色M-65外套、Levis藍色牛仔褲、啡色皮靴,夠低調,也具高度功能性。
一切都預備好了。
我走出門口,從口袋拿出一包紅色萬保路,從中抽出一支。以火柴點起香煙,我用力將尼古丁和焦油吸進肺,但也掩蓋不了大環境的火水味道,這支煙,還是不抽了。速戰速決﹗
我將手上的香煙彈進住所內,點燃中的香煙跟單位內的火水接觸,熊熊烈火馬上燃起,電視機、沙發、床、鞋櫃、衣櫃、窗、牆……陸續燃燒起來。
這裡現在已經不是我住所了。
我走到街角欣賞這場大火。
消防車十分鐘後來到,消防員落車後一臉驚訝,就似入職後未見過這種程度的大火。他們穿上防火衣,揹上氧氣樽,充滿紀律地一個二個走上樓。消防車的雲梯也慢慢伸起。有兩個消防員則拿著水喉去接駁街上的水井。他們的行動力很強,不當消防員的話,去當兵絕對勝任。反而警察就差得遠了。
有四個看似是秘密警察,又或者是秘密殺手(我不知道在說甚麼,殺手就應該很秘密的),總言之是來殺我的人走到樓下,看著失控的大火搖頭。四人的同步性就像四個機械人,又或者他們真的是機械人。其中一個機械人撥打電話,猜測應該是向總部匯報。
他們與機械人唯一分別,就是有表情。看到他們失望的表情後,我便走上自己的跑車,去清理第二個門戶。




 
不是清理山頂這裡,這裡還有價值,我純粹來召集士兵。
「我需要人。」甫進入山頂大宅,未見任何人,我便大嗌出來。
熊泰獨個兒坐在大宅的窗邊,看著窗外,背影非常落寞。他就像個老人,每天都在同一位置等待夕陽的來臨。他應該不會想到我會回來。
我將那話嗌進大宅後,熊泰的頭就轉過來。他的面容憔悴,眼神憂鬱得跟死人沒有分別,黑眼圈大得十分跨張,似有十天沒有睡。他有氣無力地站起來,憔悴的面客散發了一點不張揚,也沒有力度的怒氣,然後說︰「上次聽從你的任務後,我們已經沒有人了。」
「對不起,但是要爭取自由,就有人死。」我不感到驚訝,早就預料會有人死。「現在還剩幾多人?」我接著說。
「十二,包括我。」
這下我就有點驚訝了,「那天死了那麼多人?」怎麼可能死那麼多人?我不太相信。
「我不知道,但回來的只有很少。慢著,我以為你也死了。」熊泰皺眉。
「發生了一點事情,不好解釋,但現在我知道該怎樣做了,我們要一起去死,只有去死,才會令一切重生。」




「我不明白。」
「明天革命軍又有紀念晚會,記得嗎?」
「記得,不知道又紀念甚麼。」
「死之前,先去那裡,讓他們死。」
「給我原因。我們不能再胡亂犧牲了,只剩下十二人,把你計算在內的話算只得十三人。」
「不好解釋,最簡單說,我們要毀滅這裡的一切,才可以重生。」
「誰能令這裡重生?」
「不知道,總會有人,我知道這裡一定會有人才。我們只管毀滅這城市就夠了。」
「沒有後路,聽起來似送死。」
「送死有甚麼問題?」我現在甚麼都不確定,「你怕死嗎?」




熊泰沒有作聲,從眼神來看,我知道他怕死。
「自由,須要用生命去換取的。豁出去,要相信,我們這班人的死是有意義的。」我努力慫恿熊泰,我知道以他左搖右擺的性格,很快就會答應。
「但是……」熊泰果然心動了。
「相信我吧,只有死,這裡才有出路。」
「不可以,我們不可以死,我們死了就沒有人走下去。」
「這城市死掉所有人,也會走下去的,為甚麼?因為愚蠢的人死去,醜陋的人不會來,有智慧的人會回到香港,重新開發這城市。」
「你已經害死了我很多兄弟﹗我不要再見到有人死﹗我不會再相信你﹗」他突然情緒失控。
我不理解他的反應,之前明明憂鬱的。是瘋了嗎?
「你瘋了嗎?你要滅香港族嗎?」他的情緒還未平伏。
說真的,我可能真的瘋了,想想我這幾年的經歷,從失陽,到認識到他媽的革命軍、吃陽具的怪獸、被裝上假陽具、像狗一般被迫交配、親手割下假陽具……經過這麼多事,我的每一步,都將我的情緒迫到屁眼的位置。回想到這些事,我發現自己沒有忘記初衷︰報仇﹗
「熊泰,毋忘初衷,一切都是為了下一代。之前我們一直失敗,就是因為,我們不夠瘋。當你講得出香港族這三個字,我就知道,你還清醒的,就因為你清醒,就應該做些勇敢的事,」我捉著他的手,「一起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