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話

若干年前,小學三年級的某天。

高時刻獨自坐在琥珀公園鞦韆的其中一邊。

掛著耳機,安然地享受著音樂。

只是這時候的他,正處於心魔控制的人格。

忽地有名女孩向著他的方向直奔過來。





「拜託,可以借你的外套來用一用嗎?」女孩問高時刻。

———女孩正是秦又夏。

「.....嗯。」高時刻轉眼一瞧:「也不是不可以啦。」

「謝謝你!」秦又夏披上他的外套,並坐在鞦韆另一邊故作鎮定。

「你有這麼冷嗎?」高時刻在碎碎唸:「冷到要跑過來借外套的....」





「其實我不是因為冷啦.....」秦又夏抹著她因奔跑而流下的汗水。

「在大冷天跑一小段路都大汗淋漓,你的體能很差呢。」高時刻再補一句:「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鍛鍊好自己,不然遇上危機就跑不動。」

「啊,我拿了你的外套會令你很冷嗎?」秦又夏關心地問道。

「沒關係,反正會著涼的又不是我。」高時刻不屑地說道。

「不是你....?」





「著涼的只是這副軀體。」

「..........」她沉思了數秒:「原來是個看動畫看上腦的孩子啊...」

「我才不是孩子!」

「你的年紀看起來跟我就差不多。」

「你說的是哪個?是你還是你體內的另外六個人?」

———那六個想要把你軀體撕裂,據為己有的妖異。

「........!」秦又夏極其訝異:「你......你怎麼會.......」





「這樣你就相信我不是孩子了吧。」

「你也是父親的手下嗎?」

「.....恰?」高時刻用「你在說甚麼鬼」的眼神望著秦又夏。

「......對... 對不起,我猜錯...了?」她慌張地道歉。

「又不用這麼怕....讓我猜猜....」高時刻閉上眼,腦袋運轉一會兒:「你是在逃避邪惡的父親,然後剛好碰上了我,順便借外套匿藏身份?」

秦又夏雙眼發光,對高時刻猛地點頭:「嗯!嗯嗯嗯嗯!」

「呵.....果然是麻煩吸引機。」

然後秦又夏把事情都娓娓道來,包括父親和與妖異約定的事。





「所以你現在是屬於自己靈魂的時間嗎?」高時刻問道。

「是的....不過我只能暫時抑制住其他靈魂,隨時都會回到那個漆黑的空間....不知何時方能重見天日。」

「這樣吧,我幫你奪回——屬於自己的姿態吧。」

「幫我....?你能幫我嗎?」

「只是跟那些妖異談條件而已,以我的實力,要它們乖乖聽話絕對不是問題。」

「那... 那那要怎麼做?」

「這個....我倒是知道有一個方法,你懂得親吻是甚麼嗎?」





「嗯...就是那個嘴唇碰著嘴唇....」話音未落,高時刻就一下子親了秦又夏。

「.....嗚!」秦又夏滿臉通紅,一時反應不過來。

畫面瞬間就暫停了十多秒,直到高時刻鬆開嘴巴。

「嗄...!!」他像是一口氣喝掉大量飲品那般重新吸氣:「總算是搞定。」

「你你你你你在幹甚麼?」秦又夏仍然感到非常害羞,臉上櫻桃紅綻。

「有聽說過親吻是人類接觸靈魂的方式嗎?」高時刻冷靜,臉上帶著一點奸詐地解釋:「剛才已經和你體內的妖異約定了——在十六歲之前,你都可以用自己的姿態活下去,而它們不得打擾你。」

「這麼突然?真的已經沒問題了?」秦又夏緊張地檢查著自己的身體。

「之後你還能繼續用自己軀體的時候就知道了啦。」高時刻攤開手,聳聳肩。





「...........」秦又夏望著他,靜下一會兒:「為甚麼要幫我?」

「為甚麼要幫你啊....嗯....如果一個垂死的人在你眼前出現,或是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在你眼前跌倒了......」高時刻抬起頭,盯著灰濛的天空:「你會問自己為甚麼要幫助他們嗎?」

「........」秦又夏的雙瞳越睜越大。

那時候。

在秦又夏眼中。

世界彷彿只剩下高時刻的存在。

「總之,在十六歲之前你就好好的用自己姿態活下去吧。」高時刻說道。

「那在十六歲之後呢?」

「情況大慨比現在更嚴重,應該會死掉。」

「哇呀!我...我我不想死掉啊。」

「不想死就在十六歲之前找辦法淨化體內的妖異。我可是已經盡了力,淨化妖異的能耐是沒有的。」

「嗚.......」秦又夏似乎很害怕。

「好啦好啦。若果你到時仍未解決問題,就來找我幫忙吧。」

「真的......?」

「真的啦,這是我跟你的約定。」高時刻伸出尾指。

「好....」秦又夏羞澀地勾著他的尾指。

寒風四起的天氣下。

二人在琥珀公園的鞦韆許下了約定。

「但萬一你忘記了我怎麼辦?」秦又夏問道。

「你照樣來找我就對。」高時刻再喃喃道:「反正『我』會有女生找上大慨也不會拒絕.....」

「不行不行不行。」秦又夏猛地搖頭:「告訴我你的名字吧,這樣才好找你。」

「高時刻。」

「秦又夏。」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經歷。

在年幼時,最絕望,最黑漆深淵中,一手把自己拉上來的恩人。

對於秦又夏來說,「高時刻」應該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名字。

三月八日。

晚上十一時二十分。

距離約定到期日只剩下差不多半小時。

被妖異徹底佔領身體的秦又夏,正在無情地虐殺我。

我早已失去意識,躺在地上不懂反應。

「你打算一直逃避下去嗎?」心魔問道。

「不然可以怎樣?」我反問道。

我的意識來到了腦海中的空間,與心魔對話。

「跟她坦白啊,說你不會愛她。」心魔不屑地說。

「結果只會一樣....」

「好過你不給她一個答覆吧。」

「你有辦法嗎....去拒絕一個愛你的人....」我低頭嘆息。

「如果你是怕傷害到她,那我可以告訴你——不決斷點她只會更難受。」

「我真的不知道...不明白.....不理解....」我抓住自已的胸口,想把煩悶的感覺全數掏空:「不知為何.....內心非常掙扎.....明明就不愛她,但就偏偏有種奇怪的感覺出現。」

「嗯.....應該是因為我的原故。」心魔回話。

「你?」

「我想我是有一點喜歡她啦。」

「原來是你啊!」我指著心魔:「話說回來,當年跟她相遇的人也是你啊!」

「雖然她是長得漂亮,同時也喜歡我,應該是沒理由回拒才對。」心魔再說:「但打從心底愛上一個人的原因不可能只有這些。」

「愛上別人這種話由你說出來總覺得有點奇怪。」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愛不愛一個人是可以沒有理由的。有理由的.....多數都不是打從心底的吧。」老實說,我和心魔的感受多少都有些互通。

有時侯愛上一個人就是無法解釋,她擁有對自己獨特的吸引力。

但當雙方是因為限制而無法相愛的時候,那種惋惜又心如刀割的感覺———我第一次從心魔身上感受到。

「那你要怎麼辨,要跟她坦白一切嗎?」我問道。

「可以的話就最好,我也不希望拖泥帶水。」

—必須要有個了斷。

晚上十一時三十五分。

妖異化的秦又夏靜靜看著失去活動能力的我。

「......」我動了動根手指。

「......?」她開始起疑。

「好久沒見啊。」

我——心魔躺在血泊上說道。


因為心魔使用我的軀體時是感覺不到痛楚,即使受到重傷仍能繼續活動。

心魔重新站起來,在口袋中拿出小刀。

「你....愛不愛我?」妖異化的秦又夏問道。

「這問題......先等你冷靜下來再回答吧。」

心魔把我的靈髓注入小刀,隨即幻化成一把雪白太刀。

我是白,心魔是黑。

它給了身體動力,我給了武器力量。

兩者從未成為灰色,也從未混為一體——卻比所有事物更為合拍。

「禪是可以破除妖異的器具。」心魔雙手持刀,向後拉弓準備攻擊:「就讓我來把一切孽緣根絕吧。」

語畢,它猛烈地對著前方的秦又夏發出攻擊。

「為何.....」秦又夏擺出防御姿勢。

太刀極速砍中並穿過她的身體,肉體上沒有受到傷害,反而有道黑氣消逝於空氣中。

「這是第一匹妖異。」心魔將手迅速一甩,甩掉刀鋒沾上的黑氣。

「第一匹?不是只有一個妖異嗎?」我在腦中的靈魂空間問道。

「在秦又夏體內的妖異——包括她自身在內,一共有七個。她的弟妹們還未消失,但化成異妖的時間已經太久,不可能再淨化成靈體。」心魔再解釋:「所以.....所以一刀砍下去便是直接的消滅掉。」

「也就是說,之前不可思議裡的妖異,都是由秦又夏的心所變成的。而她的弟妹反倒是一直存在於她的體內?」我追問。

「看似就是這樣。但白色面具人到底給她下了一個怎樣的咒術,達成的條件和後果亦是未知之數。」心魔回話。

「為何不回答我啊!!!」秦又夏瘋了似的向心魔攻擊。

她利用妖異化的力量,把自身攻擊力提昇到超高水平。

外貌變化亦跟平常大相徑庭,臉部變得異常猙獰,黑氣佈滿了她的每一條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