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身子轉回肥賊的方向,他被我從容不逼的態度惹得怒氣衝天,我伸手想要搶回手機,肥賊把心一橫,把刀子猛力推前,刺向我手心。我不閃也不避,刀子直穿過我掌心,刀尖從手背穿出。我順勢把穿透的手推到刀柄前,抱著肥賊握緊的拳頭,輕輕一扭,一聲「咯勒」的悶響,他的手臂應聲折斷,斷骨從手肘穿出皮膚,他的鮮血活像潑墨般噴到身後的牆壁上。

我用另一隻手奪過手機,施施然把刺穿一個血洞的手向後抽離刀子。肥賊痛得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抱著斷臂,不住地痛苦沉吟。

肥賊看著手心噴血卻若無其事的我,終於意識到我不是正常人,他用恐懼的眼神斜視我,但又避開不敢直視,身子不斷往後縮,就像活見鬼一樣。

我轉身看念悅,就在這時候,她也剛好睜開雙眼,教我驚訝的是,在這些非常時期,她雙眼居然露出點點睏意。我故意用身子擋住身後的肥賊,讓她看不清楚狀態,「快走!」我把手機交到她手上,與她一同離開巷子。

我倆並肩走了一條街,她才開口:「你受傷了,對不對?」





「沒事。」我把被刀子刺穿了的手掌收在屁股後,側著身子不讓她看到。

她止住腳步,逼使我停下來。我轉過身,發現她正用一種堅定得出奇的眼神看我,「你在掩飾甚麼吧,打開手心給我看看,我不是那種大驚小怪的女孩子喲。」

「妳確定自己不會驚叫?」我最怕女人的尖叫聲。每次去戲院看恐怖片,嚇倒我的不是電影的驚嚇情節,而是坐在我身邊的女觀眾的尖叫聲。

她咧嘴一笑。「去那種女孩子會尖叫得喉嚨嘶啞的鬼屋,我也會無動於衷的啊。」

「妳有那麼大的膽子?」看她柔弱無力的樣子,我倒有點難以置信。





「反正,世上所有的驚嚇,再也不會嚇壞我了!」

不知怎地,我對她的話有種特別的感受,雖然不知道她是否撒謊,反正我就這樣相信了她。於是,我把藏在身後的手攤開,大刺刺地向她展示。

我攤開掌心,除了有斑斑血跡以外,連半點破損都沒有。

「我打傷了那個賊,只是沾到他的血。」

我瞎掰,想縮回手,她卻快速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她像鑑證人員般仔細地檢視著我的手背與掌心,想找出傷口所在。我給她緊緊地扣著,動彈不得--不,這樣說並不對,要是我真的想動,第一時間可擺脫她,甚至把她的臂膀連韌帶扯斷也輕而易舉--但是,我卻奇怪地不想掙扎,只想隨她心意。





我已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跟人類真正好好地交談了。

「妳似乎不大相信男人。」我說。

「男人善於埋藏自己的傷勢,並將這種事美其名為堅強,這是很尋常的吧!」她微笑一下,「可是,男人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流血。要是你為了我而受傷,就算無法分擔一半的痛,我還是要第一個知道。」

確定我真的絲毫無損,她才放鬆下來。

「奇怪,你真的沒騙我啊!」

我苦笑一下說:「妳沒受騙,我卻被錯怪,會獲得甚麼補償嗎?」

她翻了翻眼珠子,從斜揹袋裡拿出一張濕紙巾,替我抹擦滿佈血跡的手掌。我默默看著略低頭的她,心裡有種久違了的騷動,那種感覺令我小鹿亂撞,嘴角不禁翹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她板開我的五指,用染紅了的濕紙巾把黏著我指甲的最後一絲血跡抹走,忽然說了一句:「哎啊,怎麼搞的?你的手像死人般冰冷啊!」





本來高高興興的我,驟然有一種猶如深陷冰窖的危機感。是的,我剛才太得意忘形了。

我有點暴躁地,把手從她兩掌中用力抽出,迅速收進外套袋內。由於我的動作太突然,她有點錯愕。我辯釋道:「我的手一向冰冷,今晚也穿不夠。」我裝出一個冷得直打顫的動作。

而事實上,我既無心跳也無體溫,完全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溫度,我只能憑當日的天氣報告而揀選迎合世情的服飾。

縱使如此,我討厭自己表現無禮,我向她真心道謝,「無論如何,感謝妳的關心。」

「我也要謝謝你救了我。」她也真誠地說:「否則,我將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她低頭看看腕錶,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一陣憐愛。

我在上課時已留意到這隻手錶,「我不認為那個笨賊知道這是一隻珍貴的手錶。」看他搶劫的目標單單落在手機和錢包就知道。

她有點出奇地問:「你懂這隻錶?」





應該說,我對所有名貴手錶也略知一二。

「是OMEGA的Speedmaster Professional型號,也是地球上唯一一隻曾被帶上月球的手錶。」我對這隻手錶的資料如數家珍,瑯瑯上口地說:「首名登陸月球的太空人岩士唐,在充斥著大量幅射的月球上就是戴著這隻手錶。它往返月球與地球後也絲毫無損,證明經得起考驗。」

她聽著我的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瞪視我。然後又恍似驚覺自己的態度太奇怪,略略垂眼刻意避開我的眼神,自我解窘似的微笑了一下,「我男朋友也講過類似的話。」

「男朋友送妳的?」

她牽一下嘴角,故意用神秘兮兮的語氣說:「分手時,我從他手中強搶過來的!」

「價值可真不菲,妳似乎具備了搶劫的潛質。」

「真的嗎?那麼,我會考慮往那方向好好發展。」她再瞄了手錶一眼,察覺到甚麼似的說:「好了,不阻你時間,我路上會小心的了。」

我知道自己應該離去,但我再次說了教自己意外的話:「讓我陪妳走一段路,免得妳遇上另一個賊。」





難以言喻的是,在這個晚上,我變得一點也不像吸血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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