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 

「你快樂過生活 我拼命去生存 
幾多人位於山之巔俯瞰我的疲倦 
渴望被成全 努力做人誰怕氣喘 
但那終點 掛在那天邊 
你界定了生活 我侮辱了生存 
只適宜滯於山之谷整理我的凌亂 
渴望大團圓 腳下路程難以削短 
未見終點 也未見恩典 我與你極遠 




愈望愈無望 未來沒有我」 

-----------《高山低谷》林奕匡 

Jasper 

「時間替雨水 將這鐵石滴破 
唯獨愛你 只得到淚水像河 
重覆地受挫 而最大痛楚叫消失自我 
某種堅持輪候百世不可結果 




情沒法醫得到肚餓 詞沒法解釋的無助 
喉嚨差點唱破 受傷這感覺我最清楚 
共你再一息間對坐 難受到捨不得離座 
如何感激有我 但心中比我清楚  
最喜歡不是我」 

----------------《最喜歡不是我》許廷鏗 










立場其實已經很明白。 

Chris有些微微昂起了下顎,彷彿此時才看見對方似的,清冷的長眼微凝,直勾勾地望住面前的男人,兩人一樣的不動聲色這樣相望著,而神色,則是一個沉冷、一個漠然。空氣瞬間變得冷洌起來教人透不過氣。 

「點解要問我依個問題?」良久,Chris忍不住深呼吸後先開聲,抱臂環胸,面容已比夜色更冷。 

「你同部琴一樣,康妮唔係到,我先可以擁有你。」面對Chris譏諷的問句,Jasper只是冷冷頂回,不退讓,也不留情,但仍然不由自主抖震著。 

「我以為我地對我地既關係已經有左共識……」Chris幾乎動了真氣,犀利的目光甚至透出了一點兒厭煩。 

Chris的說話當頭棒喝般擊在Jasper的心頭。Chris其實說得太對。的確,是Jasper太貪心了,能留在Chris的身邊,從康妮身邊奪走些少幸福,上天不是已經對他不薄了嗎?當初,也是他願意忍著才得以留在對方身邊,現在居然貪婪得想出爾反爾。 

人心不足,就是這樣,滿足一切都不會夠。 





「你到底仲想點⋯⋯」Chris淡漠地說。 

「對唔住……」Jasper些微哽咽,即使在黑暗中他仍用手掩著眉眼,每次面對Chris,他總是如此懦弱。 

對不起,這個滿帶卑微的詞彙讓Chris猛然一震,抗拒似的皺起眉,眼底的寒氣稍稍消退,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各懷著一番心思的兩人就這樣一路沈默,對視拉鋸了一陣,Chris耐性耗盡,聽著對方微咽的抽搐,不願再對峙多一分鐘,一股氣不打自生,卻沒開口與他爭辯為難,臉色陰了陰,扭頭而去。 

Jasper委屈地坐在床上,Chris順手關上房門,外面的燈也透不進來彷如任由他墮進黑暗似的。

黑暗中,微啟的唇無意識的發出一聲類似喟嘆又似嗚咽的輕響,抓著自己手臂的十指扣得更緊了。眼眶驀地有些熱,Jasper將頭微微向後仰,把忍不住湧上的濕潤,硬生生逆逼回去。 



不是逞強⋯⋯。 






而是他已經沒有了流淚的資格。 

   
當眼淚激不起半點憐惜或同情的時候,它已失去了其珍貴的價值。 

   
⋯⋯⋯那麼,還哭什麼呢? 


他突然很後悔,會問出這種二選一的問題。 


有些事,明知說破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只是陷在局裡的人,總看不清身邊的情勢,也不願意去看清。 





總是因一時的妒忌,衝動,傷害自己愛的人。 

   
可誰又能說,自己是真正清醒的局外人呢? 



Chris走得很快,彷彿逃離後方的混亂般,步伐越來越急促走出陽台。 

他的心思,完全被滿溢的情緒佔據了。太多事情發生在同一個夜晚,一個結還沒打開,立即又纏上另一個,密密麻麻,擰成了一張網,將他纏得透不過氣來。他迫切的需要靜一靜,一個人好好的理清頭緒平復心情,才有踏出下一步的決心和勇氣。 
   
冬天帶寒陰冷的空氣迎面襲來,蒼白的面孔和指尖很快便泛起一絲寒意,但是他卻絲毫不覺得難受,只升起一股莫名其妙、半似發洩半似放鬆的快感。 

他很慶幸自己能住在高樓上,每次他有事心煩都會走出來吹風,好讓自己的頭腦清晰。 





居高臨下望住熙來攘往的街道,他深呼吸了兩口,讓肺葉被冰冷的空氣充滿,腦子清醒一些後,只有這麼做,他才能獲得一點虛擬的安全感,躲在看不見的角落裡,卑微地真正解放自己看似要強,實質上卻幾乎要應聲繃斷了的情緒。 
  

錯誤,都開始了。 


每日他都心驚膽戰,兩頭要討好。 


康妮提到結婚,換著以前他一定覺得是件理所當然的事,而剛才他簡直感到忐忑不安,不知來由的。 

  
為什麼要逼迫他⋯⋯別以為他的角色很享受,左右為難,其實他都很難受。 


久久以來,跟前一直都有家人朋友替他擋著,什麼麻煩事,都給過濾掉了大半,只怕連他的衣角都沾不上,更別提讓他煩心了。脾氣是很容易嬌慣的,一向習慣了事事按照自己的計畫進行,任何一點超出自己預期的意外,都變得格外讓他無法忍受。 

感情事,卻無法依照他的心中盤算。 

這種無能為力的沮喪,不由自主被命運和自身情感操弄於股掌中的惶然,他實在沒有經驗,以至於打從心底恐懼,他根本都不知道如何解決。

整晚Jasper都失眠了,睡不著便一早起來走出房間,拂開了滑落的瀏海,發現Chris還是站在陽台一動也不動。 

他背對著光,將所有的光源拘在身後,觸目所及,只有成片成片的陰影,以及在冰冷空氣中幾乎凝結了的厭惡情緒。 

像感受到對方的視線般,Chris轉過來看著他,僅僅一秒就別過視線,Chris擦過Jasper身邊時帶起了一陣略有淡淡魅香的清風,後者不經意一怔,晃眼間Chris就直接出門,徒留一絲飄渺的幽香,依戀地纏繞著在家中,久久不散。 

Chris那一秒充滿疲憊又悲哀的眼神,讓Jasper不禁掠過一點複雜的神色,同時輕微的感到自責。 

看著牆上的掛鐘,他都不願自己留在這裡,也梳洗一番就銷假上班。 
   

「皓庭。」康婷依舊很喜歡在課後時間在音樂室中找上Jasper。 

沒別人打擾,就像偷偷的小約會一樣。當然只是她單向的想法。 

「係?」沉思著的Jasper,康婷的叫喚就像雷聲般嚇了他一跳,很快就換上對著學生該有的淺笑。 

「你係咪又遇到啲⋯⋯唔開心既事?」康婷小心翼翼地問。 

「⋯⋯」Jasper是有點驚訝,這個女孩真的聰明得太過份。 

「你個表情咁樣,即係係喇。」康婷自顧地說下去,「我留意到每一次,你遇到啲唔開心既事,你都會戴眼鏡。」 

「而你今日,又戴左眼鏡。」康婷還是一臉擔心,但嘴角仍舊撐起笑容,「如果可以既,你真係可以同我講,無論係工作上定感情上我都可以同你分擔架⋯⋯你講出黎,我就可以幫你分一半唔開心,咁你咪會開心返一半囉。」 

「多謝你⋯⋯」Jasper笑笑,對於康婷的鼓勵,他實在感到心頭一暖。 

「你教得好好啊⋯⋯工作上應該唔係問題,咁係感情問題?」康婷認真問著,心內卻祈求著Jasper否認。 

她直接的話語有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入Jasper毫無防備的心門,劃開了他不欲人知的情感。Jasper心裡一陣震盪,微啟的唇開闔了幾下,卻發不出聲音,心慌意亂之下,不自覺飛快地掃了窗外一眼,眼睛輕微的震顫,掠過了一絲極難察覺的難受。 
   
  
Jasper的呼吸急促了幾分,像被困在死路的獵物,進退不得,惶惶不知如何反應。 
   
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情況下,心事被女孩道破,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他頹喪而冷淡地別過了眼神。 
   
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想費神去解釋了。 

Jasper明亮的眼眸看透地回來,一臉的隱忍,只有抽搐的指尖洩露出了複雜沈重的情愫。 
   
可無聲的沈默,有時候卻比任何言語要來得傷人,他的不願回答,看在康婷眼裡同等默認。 

「啊哈哈⋯⋯唔講唔緊要架。」康婷傻笑起來立即搖搖手,「真係啊,到底邊個咁衰會令皓庭你唔開心,你咁好。」 

「我⋯⋯其實一啲唔好。」Jasper眉頭都向眉心聚靠,憂傷的眼光又充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