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 

「前夜一起睡 你卻沒廉恥 
竟講出口你怕受罪 
完全忘記往日為何 凌晨迎潮浪戲水 
立甚麼心腸 我對你極善良 
如若你肯想想我這樣受傷 
你會知愛情毒於砒霜 
你怎安心可不改漂亮 
怎想像 共你已同享多少很真確晚上 


一轉頭 纏綿後要罰離場 
(我都唔知點解你忽然對我無晒感覺 
以前嗰種快樂就好似成為一種罪惡 
連我失眠 你都唔多覺 
或者其實所謂愛情都只係互相搵個寄托 
或者係一場即興嘅幻覺)」 

-------------------------《酷愛》張敬軒 

Jasper 



「我愛你至死 蓋過天與地 
答應一生照料你跨出鑽禧 
你說到會飛 終於我失利 
重頭逐句地記起 看清楚這幕戲 
是我今生今世無福氣 
你讓我到最尾才知道 
沒奢想挽手終老 只不過我太好 
鳴謝我 吻別我 沒結果 
我雙手即使碰到 仍攀不到 


離開魔鬼化身 其他不必再問 
難用語調美感換來甚麼假信心 
如果分手更開心 明天走得比你狠」 

----------------------《講多變真》沈震軒
 



「⋯⋯對唔住。」 

無論如何,他也不想看見的就是她受到傷害。 

有那麼的一瞬間,他是很想和康妮坦承所有事。 

說出所有真相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告解,一種救贖,但對聽者而言,卻像是一道詛咒,砍在心上永遠癒合不了的一刀。 



又或者,其實是他害怕。 

看著那樣的康妮,Jasper揪著自己的領口,手,也在顫抖,確實地感覺得到自己的心痛,他努力告訴自己要理智,要理性。 

為著那樣髒透了的情感,他已經隱瞞了這麼久,這麼久的時間,Jasper垂下眼簾,隱埋住悲痛的眼,深呼吸試圖讓自己放鬆。 

是他疏忽了。早該料到事情會演變至此。 

看得Jasper一臉莫名的歉意,康妮眼睛有點瞪大,靜候著Jasper的回覆。 

內心掙扎了半天,面對著那雙緊盯著自己、閃爍著幽幽淚光的雙眼,他心一衡,咬了咬牙,喃喃自語般,語氣空洞得像是死了,「對唔住⋯⋯康妮,我真係唔清楚⋯⋯Chris無同我講過⋯⋯」
康妮沈默了半晌,才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泣聲停了,輕擦去臉頰的淚水,「如果連皓庭都唔知,我知道一定係我諗多左。」 

Jasper嚥了一口口水,蹙緊眉頭保持著緘默,像是竭力壓制著什麼似的,緊繃的身子卻微微打顫了,他實在又是困窘又是難堪。 



「如果Chris有第二個,佢一定會好慌張咁問你意見,咁如果你唔知既話,一定係根本從來都無依個人存在。」 

—傻女孩,那是因為我正在撒謊的是我啊,讓你覺得有危機,覺得不安的是我啊!虧你還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相信我。 

Jasper把雙手握成拳,十指深深掐入掌心,彷彿以疼痛在贖罪,他甚至用力咬緊自己的下唇,就差那麼的一點點他就要把唇都咬破。 

「嗯⋯⋯你諗多左喇,我知道既係⋯⋯係Chris一定仲好愛你。」良久,他才抬起了那張略帶女氣的秀麗臉孔強作鎮定,清澈的嗓音都啞了。 

他說不出,他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一樣,那樣的空虛。 

撒謊是痛苦的,尤其是對著一個義無反顧信任自己的女生,對著這個謊言的受害人。 

而偏偏自己更是這個謊言的創造者。 

「皓庭,多謝你,你知唔知道由細到大,你都有種令人好信任既感覺,就好似我哥哥咁。」 



康妮哭過的雙眼,水份淹滿了渾圓的大眼睛,顯得特別惹人憐愛。 

Jasper的手越握越緊,征征地望住康妮的雙眼,端坐在沙發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康妮有感而發地說了,柳眉微微垂下,露出寂寞無奈的表情,「由前幾個月開始,我對我同Chris既感情,我開始有啲動搖,我覺得佢開始無以前咁愛我。」 

「佢心不在焉既時間多左好多,有時我同佢講野,佢會一個字都聽唔入耳,我有好多事想同佢分享,但係⋯⋯佢開始唔再留心聽我講,好似好多野煩緊諗緊咁,不過佢從來都唔肯同我講⋯⋯」 

「以前佢黎接我收工,佢通常都會車我返佢屋企然後留低我,最近佢好多時都直接車我返屋企,點講呢⋯⋯就好似有其他野令佢掛心咁,有其他野令佢分左心。」 

「直至到近依個月⋯⋯依種感覺就更加強烈。」康妮緩緩地說著,不像剛才的呼天搶地,只是聲線卻帶著幾分哀傷。 

「不過,我諗應該係Chris工作太忙,佢之前都有講過⋯⋯佢會開始定性,努力做野,之後就會同我結婚,個傻佬仲話要生夠兩隊足球隊,我諗Chris一定係為緊我同佢既未來努力緊。」 



「皓庭,無論如何我都要衷心咁多謝你,其實你一直以來都係我心入面既一條刺,中學既一個遺憾,不過正正係依一條刺,依一個遺憾⋯⋯我先可以得到宜家既幸福,係Chris一下一下咁抆走我心入面你依條刺,係佢令我幸福到將你依個遺憾釋懷。」康妮會心微微一笑,「如果唔係你,我對佢既感覺一定無咁強烈,講起上黎,如果我地有日拉埋,一定要封封媒人大利是俾你。」 

Jasper依舊緘默不語,目光也有意無意地別開,康妮溫柔的一笑牽起了臉頰的梨渦,「皓庭都快啲去搵個女朋友喇,我同Chris都想你幸福,其實Gigi都幾好啊,係咪?」 

「到時我地班就有我同Chris,Alvin同Kate,你同Gigi三對情侶,幾幸福。」 

Jasper一時的凝噎,讓他溫潤如玉的雙眸深邃了幾分,眼神溫柔得有些悽愴,「康妮⋯⋯你一定會幸福。」

夜雨,下得越來越密。 


轟隆!轟隆!轟隆! 
   
一連三個暴雷猶如亂石崩雲,暴落在天際。 

濃厚的烏黑雲堆裡閃出黑紫色的光芒,照得整片夜空都是詭異森然的紫,Jasper隔著落地玻璃,微微仰起頭,有些凝重地注視著風起雲湧的夜空。 

他無聲的喟嘆了一口氣。 

狂風暴雨,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一方面,他不想離開Chris的身邊,另一方面,親眼看到康妮深切地哭,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很離譜。 

兩個想法不停在他腦海交替。 

有些事情,時間來到,總要解決。 

猶豫了半晌,他決定步向就在他背後,坐在沙發上在打機的Chris。 

「Chris,我覺得我地有啲野應該要傾下。」 

「你睇唔到我打緊機咩?」Chris淡淡看了他一眼。 

Chris握著手制,依然故我,不過他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把遊戲暫停了,一臉淘氣狡潔地望住Jasper。 

「琴晚打你係我唔岩,不過我有道歉架,所以你要為返你情人節走左去單野Say Sorry先,咁我咪考慮下同你傾返計囉。」 

「係咪我道歉,你就會同我傾?」 

「咁就要睇下你既誠意喇。」Chris壞心地揚起一邊嘴角,「過黎俾哥哥攬下先。」 

「對唔住。」Jasper依然沒動。 

「唔攬咪唔攬囉,巴閉!終於都肯道歉喇咩?你都唔知依個月我忍得幾辛苦,宜家寡人原諒你,賤妾快啲坐過黎,一齊打機喇!」 

Jasper卻搖搖頭,站在原地,刻意和Chris保持一定距離,「Chris,你愛唔愛康妮?」 

「乜啊⋯⋯無啦啦又問依個問題⋯⋯」Chris臉色一沉了。 

「答我。」 

「愛,當然愛。」 

「咁我呢?」 

「都愛啊⋯⋯咩事無啦啦係到九唔搭八,成個港女咁。」Chris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如果你要揀一個,你會揀邊個?」Jasper的嗓音低沈得近乎融化在窗外的風雨聲中。 

「⋯⋯唔知啊,唔好問喇,打機喇。」沉寂了十秒,Chris的聲音很緩慢,很平靜,卻透著一點極力壓抑的忍耐。

「尋晚,你係咪同過康妮嗌交?」 


「係,咁又點?」他莫名地有些惱火,對於Jasper口頭上仍然不抗不卑的試探。 

「你知唔知原因?」 

「知,佢以為我有第二個啊嘛。」 

「以為?佢以為?佢唔係以為啊,依件事的確實實在咁發生緊,佢係開始感覺到啊。」Jasper搖搖頭,淡漠如水的視線落在今早康妮坐過的位置上,語氣十分實事求是。 

Chris無表情的點點頭,低聲道,「我已經氹返佢喇⋯⋯」 

「Chris,講真,你想我地三個維持依種關係去到幾時?」 

「宜家咪幾好,有咩問題?康妮唔會知,我都唔會俾佢知。」 

「宜家?將來呢?我地唔細架喇,你總有日要結婚,會生小朋友,咁我呢?你建立左家庭之後,我應該去邊?仲係你身邊?我應該用一個咩身份留係你身邊?」 

「夠喇,我唔想再討論依個話題!」Chris斬釘截鐵地要求把話題停止,把視線移回遊戲上。 

「依個問題我地總有日要面對架。」 

「我都話!我唔想再講!點解要係到逼我?康妮係咁,連你都係咁?!我仲以為我地已經有共識⋯⋯」Chris一手把手上的遊戲機手掣用力地擲到地上,幸好得地毯缷力才不至於擲破。 

「我唔係逼你⋯⋯」 

「我愛你,都愛康妮,我唔可以無左你地是但一個,就係咁簡單。」 

「你根本⋯⋯由頭到尾都只係愛你自己。」Jasper聲音不自覺揚高。沈默了一下,他垂下視線,低低的、輕蔑的加上一句。 

「當初,係你明知我已經有康妮,都要勾引我先,係你話點都要留係我身邊,宜家你係想點?要我揀一個?!」 

Jasper的說話就像引信一般,一下把Chris點燃起來。 

「我只係想你諗下我地既將來。」 

「將來?將來都會好似宜家咁,咩都唔會變。」Chris撇嘴,眉宇瑣得緊緊,「除非,你將來根本唔想留係我身邊。」 

「我點會唔想!」 

「我點知你會唔會鍾意第二個。」 

「我無!」 

「你無?康婷個死o靚妹,Gigi,你有望過你望住佢地啲眼神?!同我望住康妮差唔多架渣。」 

「你明知我根本同佢地無可能!」 

「邊個知啊?我都以為我無可能會同個男人上床,無可能會鍾意男人,事實上,你宜家就企左係我面前!」
Chris坐在他跟前,俊朗的面孔微微發青,冰冷的口氣、不留情面的話語,不信任的概念,像是一記熱辣辣的耳光,直接摔上他的臉。 

「⋯⋯你唔好越講越過份,好唔好!」 

「我過份?過份個個係你啊!一直折磨我個個係你啊,六年前無啦啦走左去,宜家又無啦啦返黎,打亂晒我啲計劃,打亂晒我啲節奏!」 Chris幾乎怪叫起來。

Chris不喜歡受到逼迫,怒意像一襲火焰般繞過全身,怒不開交地開始亂語,「我同康妮原本會好好地⋯⋯都係因為你!我要兩邊走,我都好辛苦架,我都會攰架,我一直好努力,要求自己係你面前攬住康妮既時候,唔可以咁過份,因為我怕你會呷醋,都要求自己對康妮一定要比以前更好,無論物質定其他野我都盡量補償返俾佢⋯⋯點解你兩個都唔明?宜家咁樣有咩唔好啊?唉,我已經講左我唔想再講!」 

「件事我地總要面對⋯⋯點解你永遠都係咁,唔肯面對現實。」Jasper皺起眉頭,「我都真係好愛你,但係我地三個唔可以咁樣拖落去。」 

「愛我就唔應該俾煩惱我!好,你話面對現實啊嘛。」Chris截斷了Jasper說話,說出這六個極具震撼性的字,「咁我地分手囉。」 

「將來啊嘛,你要我揀啊嘛?咁我揀康妮囉,無你,我一樣過得好好。」Chris站起身來冷眼地看著Jasper。 

地上的陰影不斷的擴大,直到他整個人被吞沒在黑暗之中。 
   
Chris的聲音很遙遠,顯得特別怪誕而空虛。Chris的話,隆隆在Jasper腦裡回響,一時之間,我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著了魔似的,只能怔怔的,啞口無言地望住對方。

「算喇!我唔想見到你!你走!」Chris指著門口,聲音極大。 

簡單的再一刀,卻讓Jasper臉上的表情一秒內凝結。Jasper有些愕然地抬起頭,他墨黑的眼眸睜大,一臉的不可置信,心頭沒由來的掠過一絲失落、一絲惶然。 
   
Chris表情卻沒有絲毫的鬆動,冷酷重複了一次,只是這次透出了露骨的惱怒,「我叫你走啊!」 

—那視線,有些灼痛了他的肌膚。 

—你走⋯⋯ 

—這就是,他這麼多年來委曲求全換回來的兩個字。 

──原來我在你眼中,地位不過如此,可以隨手棄之如敝履⋯⋯你始終還是會選擇康妮。 

Jasper好看的唇角勾起一絲苦笑,苦得根本無法下嚥,卻又逼著吞了滿腹那樣無處可以抒發的酸澀⋯⋯ 

他終究是個男人,也有屬於雄性的尊嚴傲骨,他現在恨不得就向大門奔,只是像被下咒般,雙腿依舊穩穩地被釘在地板上,動彈不能。 


雨,沖刷著破碎的心,越來越密了。 
   
甚至隆隆的雷聲也加劇的頻繁,像是連天也怒了一般,以足以撼動整片土地的力量向兩人咆哮。 

兩人對峙了一陣子,雖然氣上心頭,但Chris卻注意到外面風大雨大,其實他實在不忍心把Jasper這樣丟出去,只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面前的男人,再對峙下去只有無窮無盡的傷害。 

「好!你唔走?咁你留係到!我走!」 

Chris拿起銀包,門匙和車匙,腳上還穿著家居拖鞋便走出家門,離開前他還用力地向玄關的鞋櫃用力踢了一下。 

Chris的離開,讓Jasper彷彿被迎面抽了一鞭子,墨色濃眉痛苦地蹙了起來,彷彿在逃避某個無形的威脅,身子下意識地微微向後縮,跌坐在空蕩蕩的房子入面。 

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停的。 
   
他跪坐在地毯上,雙腿已經發僵。但是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也沒有了力氣。 

就這樣,任由黑夜沈默一點一滴啃噬著他的軀體。 

千呎房子只剩下他一個人,暗淡的月色自落地窗透了進來,在地上及牆上打上了隱晦的光圈,將所有傢俱染上了一層帶著銀灰的幽藍。搖晃著透窗而入的樹影透過水珠折射詭異地彎曲著,勾畫出了一幅斑駁而荒涼拼圖。空蕩的室內,他只聽得見自己輕微的呼吸聲,以及牆上掛鐘規律清脆的滴答聲。 

直至天都光了,Chris還是沒有回來,Jasper也不知道他這樣待了多久,直到腳板輕微的絞痛起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這樣跪坐在地一整夜。 

Chris拋下他,走了⋯⋯ 

叮噹—!叮噹—! 

「Chris?」康妮把門打開,只見喝得醉熏熏的男友像軟泥般倚著她家門外的牆。 

她連忙把Chris拖進家裡,她一瞬間無法理解當時情況,頭髮亂蓬蓬,身穿家居服,腳上還只穿著拖鞋,卻飲得爛醉,還在清晨五點多狂按她家的門鈴。 


眼前的男人,受了什麼刺激? 

「喂⋯⋯Chris?發生咩事?」康妮抱著他跪在地上,讓Chris好好躺在她的大腿上,「做咩啊你?無啦啦飲到咁醉⋯⋯」 

此時,Chris的眉頭微皺,緊閉著的眼角緩緩地落下一滴淚,那淚水被晨光反射著微微的光亮,是如此地晶瑩剔透。 

他輕輕的動了他的唇,從那吐出的細微醉語是⋯⋯ 

「皓⋯⋯庭⋯⋯」